第十七章 牺牲品
【奥斯陆城北-贫民窟尽头】
“你描述的内容确实已经很详细了，我想，这对我们的帮助也非常大，不过，在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你能仔细说一下么？”雷克斯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让我几乎没法听清，我忍不住出声询问。
虽然他身上阴冷的气息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我还是我稍稍往前挪了一下椅子，身体前倾，尽量靠他更近一些。椅子向前拖动发出了很大的声响，刺耳的声音在屋子里幽幽地回荡着。
这个房间不大，几张破破烂烂的椅子围绕着一张三条腿的小桌子，胡乱地摆放在房间的中心。一盏老旧的油灯放在桌上，微弱的光芒，勉强能照亮我周围的一小块地方。墙角有一张床铺，上面还堆着一些肮脏的衣物。雷克斯坐在床角上，用大衣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他有意识地转过身来，面朝着我坐着。干瘪的嘴角上，挤出了一抹生硬的笑容。
而在他微笑着的时候，我感觉到，身边的瑟琳娜，明显地抖动了一下身体。
“当我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经躺在自己营地的床上了，所以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他抬起头来看向我，伴随着话语的吐出，右眼框的空洞发出淡淡的光芒。
“救了我的人——也就是那些巡逻的士兵们，他们说我遇上了被派出来巡逻的一个小队，正好被给他们救了。”他似乎想要强调些什么，补充道，“他们没有看到那些怪物，只看到我一个人躺在地上，而那个时候，我的状态真的非常糟糕，所以，他们就没有仔细查看，而是急匆匆地就把我给带回去了。”
“真的是这样么？”瑟琳娜就站在我的身后，她并没有坐下，只是一直站在我身后，静静地听着。
“是的，野猪他们并没有伤害我，我想，也许是因为我刚刚好走出了镇子，而他们不能离开那块石头太远的原因。”他仔细地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地推测着。
“不能离这块石头太远嘛，听起来好像很熟悉的样子啊。”瑟琳娜似乎意有所指。
“是的，我能明白你的意思，这听起来就像是神话故事一样，不是么?但我认为，就我经历的事情来看，和神话故事比起来，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了。”雷克斯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了，他用淡漠的语气，生硬地回应着。
我原本的记忆还不是特别清晰了，不过，让他们这样一来一回的一提醒，反而回想了起来。
那是一个在东方流传了很久的故事，一名少年剑士，告别自己的师傅之后，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度，这个国度很小，只有一座城市那么大的范围，他在这个国家短暂地停留了几天之后，发现这个国家非常强大，每一个国民都具有非常强健的体魄和非常优秀的魔法素养。
由于个人的力量非常大，在各种辅助工具和魔法的帮助下，只需要一小部分人从事耕作、制造等生产行业，就可以满足整个国家的需求。因此，这个国家豢养了极大规模的军队，他们经受过了非常专业的训练，实战能力非常强。
虽然这支军队的实力十分强大了，可他们却并没有做出任何侵略其他国家的举动，他们只是牢固地坚守着自己的岗位，从来没有踏出国门一步。
除此之外，这个国家的国民也非常困苦，他们被禁制出行，从出生到死亡都被限制在国土的范围之内，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受到监视，每个人都负担着十分沉重的劳役和兵役，仿佛只是国家的奴仆一样。
那里的人都说，这个国家被国王施加了魔法，只要不听从他的命令，或者是随意地踏出了城市，就会被国王变成一块冷冰冰的石头。
热心的少年觉得这种事情非常不公正，便决定孤身一人闯进王宫，想同国王理论。不过，那些苦难的国民们劝阻了他，说之前已经有很多旅行者这么尝试过了，但却从来没有成功过，反而是一个个被凶狠的国王残酷地虐杀至死。
英勇的少年并没有退缩，他经历了重重阻碍，利用自己的勇气和智慧打败了王宫的守卫，终于来到了国王的面前，却发现被那些国民痛恨和畏惧的国王，实际上只是一具冷冰冰的石雕。
他了解到这个情况，正准备转身离开，将这个真相告知给所有的民众的时候，那具石雕却开口说话了，它说它本身也不想这么做的，奈何却有着重重的规则束缚，它也只是被规则限制的可怜人。
年轻而又热血的少年不相信石头国王的话语，他向国王发起挑战，国王非常痛快地答应了，非常奇怪的是，传言中无比强大的国王，面对着英勇的少年，却显得软弱不堪，只是三招两式，就被少年给击败了。
少年砍下了它的头颅，杀死了残暴的国王之后，取代了它的位置，他仁慈而又公正地治理着这个国家，在他的带领下，国家的国民，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这个故事的内容非常详实，情节也非常生动和曲折，因此，受到了很多人的欢迎，也流传了很长的时间。现在仔细想一下，对比一下雷克斯所说的内容，某些程度上，确实存在着相同的地方。
“好吧，那之后他们又是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的呢？你明明没有受伤，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当我从回忆中走出的时候，刚好看见瑟琳娜心直口快，没有丝毫顾忌，这样直接地询问着。
“到后来，这件事情和帝国军方已经没有关系了，据说是帝国魔法学院派人去处理的，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他低垂着头，情绪有些低落，“他们不是特别相信我的说辞，对我进行了十分严格的审查，我被关了几天。刚刚被放出来不久，我就发现自己病了。”
“病了？什么病？”
“我不清楚，但是那些魔法师们都是这么说的。”
“你们这里，生病了，都是去找魔法师诊治的？”
“不，不是的。”他微微抽动嘴角，挤出了个难看的笑容，“一开始的时候，我只当做是普通的病症，随便找个医生，买了点草药。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病症也越来越严重，头疼，身体沉重，四肢僵硬，而且情绪特别容易激动，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团火，在心里烧一样。”
“那些魔法师是怎么回事？”
他忽然激动了起来，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拼命地挥舞着手臂：“不知道怎么了，那些人听说了我的事情，直接冲到我家里来，把我直接绑到了魔法学院里。”
“他们是要找你来？”
“他们在我的身上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告诉我，在我的右脸上有一道伤口。大概是被队长的指甲给划出来的，虽然都没有出血，只是划破了一点皮，但这已经足够让我变异了！”
我们的谈话，好像触及到了他心中隐藏最深的痛苦，他愤怒地嘶吼着，干枯的身体里，发出了野兽般的叫喊：
“你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么！他们告诉我，我已经没救了，我和队长那些人一样，也要变成一个怪物了！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没做！”
“就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不想办法救治我，也没有干脆一刀杀了我！而是想尽各种办法，想要把我的意识完全摧垮！把我变成和那些人一样的怪物！”
“嘿嘿，我偏偏就是不让他们如愿！虽然这个过程还算是有些痛苦，但对我来说，这算不了什么！他们终究还是拿我没什么办法，又把我放了回来。我还有家人，我还有事情要做，我还要报仇，我，我不能这么死了——”
他的力量，似乎全部用尽了，终于重新坐了回去，不再言语。他的身体，不住地轻轻颤抖着，那手掌上的森森白骨相互交错，发出让人心悸的噼啪声响。
“你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层次了么？”瑟琳娜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有些戒备地看着他。
他只是随意地几下动作，便散发出了一丝丝地所谓威压。这是上位强者的独特气息，一般来说，至少也要是B级巅峰的强者，全神贯注之下，才能够释放而出。
他并没有针对我们刻意地释放出气息，这也就意味着，他应当已经超过了B级的界限，成为了一名“勇者”级别的战士。
“不用太过担心，我并没有什么恶意。”他看了看我们，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你应该能看出来了，以我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动手。”
“确实，你的身体，还出了什么问题么？”
“这是我自己的私事，就算你是公会那边派来的，拒绝回答，也没有什么关系吧。”对于这一点，他并不愿意提及，语气有些生硬地拒绝了回答。
“好吧，是我疏忽了。”我向他微微抱拳，算是表达了歉意，“恕我冒昧地再问几句，您之前似乎有提到您的家人，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
“你的好奇心，实在是有些多了呢！”这似乎彻底触怒了他，他向前迈出了一步，摆出了一副准备动手的架势。
“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小心地安抚着他，“事实上，我今天在来的时候，见过一个女孩子，她似乎，和这幅画里的那个，有些相似。”
我指了指他的床头，在那里，挂着一张画像，是一个英气勃勃的中年人，在他的身侧，还站着一个小个子的少女。两人的笑容都很灿烂，看样子，应该是那场变故之前的事情了。
“在那件事情过去之后没多久，我的妻子就离开了我，带着孩子们，转嫁给了别人。但她的日子并没有太好过，没过多久，就死掉了。”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中，射出了一道森寒的目光，但将目光重新转到画像上时，又带上了几分暖意，“这是我的大女儿，她时常会来探望我，每次都会给我带些日常用品。”
“她现在，是在帝国魔法学院学习么？”
“没错，虽然有些无奈，但事实如此。她想学习魔法，我也不能因为我的一点仇恨，就这么耽误了她。”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么。”我轻轻地抚摸着下巴，将今天发生的几件事情结合起来，大概明白了些东西。
这个男人的不幸，同莫林有着极大的关系，就算当年的惨剧不是他一手造成的，他也多半从中得到了一定的启发。说不定，他之所以能有信心，指定出那样野心勃勃的计划，也和那些复活的尸体，有着极大的关联。
不会让人类来作为献祭仪式的牺牲品，是要制造出那些怪物，来充当计划的踏脚石么？这还真是“有想法”呢。
咚咚——
正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有人在门上轻轻地敲了几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