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住在樓下的肖方?請問有事嗎?」

初次見面的妳,烏黑秀髮散在肩上,對於突然來敲門的我,眼中閃爍著戒備,卻又不甘被看輕似地用大方的態度將自己武裝起來。

從一開始妳就是個矛盾的女孩。

其實我很想告訴妳,女孩子不可以隨便給陌生男子開門,就算對方是鄰居也不可以。

但這麼一來我就沒鹽做晚餐了,所以我只是用禮貌的態度對妳說明來意——我就是個來借鹽的。

妳猶豫了會兒,便請我在門口稍等,轉身進房拿鹽。

明明很警戒我這陌生人,卻又做出門戶大開的舉動,妳就是這麼矛盾。

拿到我需要的鹽後,我道了謝,卻在轉身離開前想到了妳眼中的戒備。

「為了答謝妳,等等我煮好晚餐後,妳也來吃吧?」

這一句帶著玩心的話語,卻牽起了我們一年的緣份。

至少對我來說是如此……

那年我高三,妳高二,剛搬進這棟租屋大樓。

從高中畢業,搬離租屋後已屆兩年,我依然時不時打開妳送我離開時交給我的信。

那之後我有過在意的對象,也交過女朋友,卻從來沒有想過要丟掉這封信。

即使被誤會也無妨,我看著信末寫著的「我喜歡你!」,想著這大概是我必須背負的重量。

因為我即使隱約察覺到了妳的心意,卻因為不想改變兩人的關係,而假裝毫無所覺,無視了妳武裝底下的焦躁與難過。

我不是真的沒有發覺妳的矛盾與妳的畏懼,或許甚至還在潛意識中用此作為不要改變現狀的理由。但信中卻沒有對我的責難,只有我們相處的點點回憶,彷彿留在妳心中的只有我的好。 每每當我心情低落,只要看著這封信,便有了力量——信中的字字句句都是這麼的美好,彷彿身在其中的我也同樣美好。

但對於這封給了我力量的信,我卻從來沒有回應妳一字一句,就這樣拖了兩年。

點開了臉書,曾經因常聊天而位居聊天室上方的妳,早就不知消失何方。或許因為情緒低落下又讀了那封信,我無意識地在聯絡人中尋找妳的名字。等我回過神,我不知何時已經打開了那塵封已久的對話框。

腦中有個聲音在催促,我的手卻有些顫抖,最終還是逼迫自己一字字敲出了在我心中積蓄已久,卻一直沒有說出的話。

送出訊息的那一刻,內心某處似乎鬆了口氣,另一處同時催促著讓我趕快離開那個頁面。

然而,在我尚未動作前,文字旁冷不防地出現了「已讀」。

已讀,然後是沉默。我的心臟劇烈跳動,不敢去想我一時衝動的行為將帶來什麼結果。

聊天對象正在輸入訊息的圖示遲遲沒有出現,為了不讓心臟真的跳出胸口,我再一次強迫自己跨出下一步,直接撥了妳的電話。

方撥出的電話立刻被接起,讓我更加確信妳那長長的沉默並非因忙所致。

「…喂?亦琳嗎?是我。」我讓自己冷靜,想讓自己表現得如過去無二致的。

但回應我的依然只有沉默。

我只好自己接下話,怕若沉默延續下去,我會忍不住告訴自己那是訊號不良所致而掛斷電話。

但我聽得到妳勻稱的呼吸,我不能再騙自己。

「亦琳,妳最近還好嗎?就跟訊息中寫的一樣,我只想跟妳說句『對不起』。」

「為什麼?」妳問,我能聽見久未聽見的聲音中壓抑的情緒。

「因為我想妳了……」從兩年前就在想,卻一直無法鼓起勇氣。「其實一直以來,每當我心情沮喪、灰心喪志時都會拿出當初妳寫給我的信來替自己加油打氣。兩年下來信都快被我捏爛了,內容也都背起來了。最近更是如此……看著看著才想起來,我還欠妳一句道歉。」

一股腦兒地說把想說的都說了出來,我等待妳下的判決。我無法否定我心中一部份在期待妳的諒解,但我也知道,不論我怎麼說,在妳心中的傷口都不會消失。

我知道。卻還是期待。

但不管怎麼說,我做過的事,我們過去相處的時光,都不會有所改變。

或許,如果我當時──……

「我在想……若時光──」

「結果依然不變,對吧?」彷彿不想再聽任何一字,妳的語氣冰冷,凍住了我閃過的念頭。

若時光倒轉,我想試著去愛妳。

「對…我們還是不可能會在一起。」嘆口氣,我也明白那只是妄想,只能帶著充滿無奈的語氣說下去:「……所以,我只是想跟妳說聲『對不起』。」

語畢,我們之間不再有言語。不知誰掛斷電話後,我望著手機,釋然及某種酸楚交織在一起,而那句我最想說的,終究沒有說出口。

對不起。我想妳了,但我不愛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