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超脱了时空的,早已被『剪定』的事像。

安静地独自在只属于她的天地里,只属于她的画室里。

只不过绘画再也与她无缘,能作伴的只有冰冷,不解人意的机械零件。

时间对于她来说像是不需要注视之物,不需要留恋之物。

任凭其从指尖,发丝,眼角,眉间,肌肤流逝。

兴许指尖不再如以往有力。

可能发丝不再如过去纤细。

多半眼角不再像曾经充满笑意。

大概眉间不再像往昔无缘愁绪。

最后少女的肌肤也不再如同少女。

可这些都是不再需要在意之物。

因为就算是将此生此身奉献予神,她也要将那神告完成。

因为不完成的话,就无法将自己的思念传递给那个人了吧?

「我所挚爱之人。」

————

从困扰自己许久的噩梦中醒来,少女却察觉自己的身体被某人不断地摸索着。

上下其手?这个成语好像不是这么用的。不过其表面意思用来形容这个状况再恰当不过了。

睁开眼睛看时自己的衣服凌乱地被扯开着,而对方是一个看上去和自己同龄的坏笑着的女孩子。

“诶——已经醒来了吗?”

对方用简单而有些生疏的英文这么询问着,却丝毫没有停止手上动作的意思。

“不用特地说英语,也可以。我听得懂。然后为什么要脱我的衣服——”

少女没说完的话,是被不经意间瞥见的,对方手上的暗红色印迹所停下的。

那是三道不自然的复杂的羽状纹路,说是刺青的话太过精美了一些,而平常人又怎会联想到圣痕或者是令咒之类。可对于少女来说,这三划的刺青给予自己的感觉不止是不自在,甚至是厌恶感。

自己打心底里厌恶那个纹路。却不明白那个原因。

“————!”

无声推开对方作为抗议,少女拿起面前薄薄的被子作为掩体。

“嗯?你不是外国人来的吗?那精美不造作的纤柔头发,纯粹又可爱的发色,不像是任何理发店里能染出来的呢,不光如此,皮肤也保养得真好呐,看得我都有些嫉妒了——”

“口水,流出来了哦?”

对方似乎意识到流露出了本性,为了不让少女对自己有多余的想象,赶紧将话题拉回了正规。

“咳,不要在意,嗯嗯,我只是在夸你哦?不要想太多。那么容我作自我介绍,我是宁苍实,将昏迷在教堂的你带回到这个家里的人。你的名字是?”

名为宁苍实的女孩的话语虽然和她的名字一样平实无华,但却有一种莫名的力量,能够使得少女不由得信任了她的话。

“我的名字是,摩尔露斯(Morruse),是美国人。”

————

「看样子那个被主君和苍实带回来的白发女孩子似乎醒来了的样子呐。」

在双人床的另一边静静地看着书的Caster提醒了正靠着床板眯着眼睛休息的我。

“那么也该去找她询问一些相关的事情了吧?”

我揉了揉眼睛,准备起身朝安置了她的房间走去。

「我的主君,你不会还觉得她与这次的圣杯战争毫无关联吧?虽然她身上看不出任何魔术的气息,但是这个时间段在那个地点的话,不是魔术师反倒很可疑。哼,可千万不要被我以外的女性所迷惑了双眼呐。」

你在说什么呢Caster,我像是会被美色诱惑的那种人吗?

「不见得呐,男性都一个个是这么说的,到最后还不都会花心。嗯,我的主君,在这里能问让我问你一些事情吗?」

怎么了,Caster你为什么一脸非常正式的表情。

「本来,我的愿望只是辅佐主君获得胜利,证明我的能力,仅此而已。主君的愿望什么的,我是没有资格去确认的。但是主君呀,你是魔术师吧?那么追求圣杯的理由,是想要借助圣杯去寻找那缥缈不定的『根源』吗?」

“不是的哦,Caster。”

并非借助念话 ,而是出声回应了她。

因为我看出来她其实相当在意这件事,只不过不肯明说而已。

“我虽然,大概可能也是魔术师,但是,根源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完全不需要。”

轻易地说出了,能让大部分魔术师唾弃的话语。

不需要根源?别开玩笑了,魔术师的大愿就是追求根源。如果对方是魔术协会里的人,就一定会这么说。

“很惊讶吧?Caster,但是这是真话,我确实不需要了。因为我——”

——不能想起来。

——不要想起来。

——不应想起来。

脑海里的三句使人魔怔一般地打断了我的话语。

“嘛,这件事我们下次再说吧。现在还是这边的事情更加重要。”

「我的主君,现在还是不要进去的比较好哦——?」

然而Caster的话却没能使我来得及反应。

开门后见到的却是背对着我的宁苍实和正在穿着衣服接近半裸的少女的雪白胴体。

我立刻马上不由分说地关上了门。

“Caster的Master呀,你看到了什么呢?”

「我的主君呐,看来需要我将你的双眼挖出来吧?顺带地砍下你的手或许也不错的样子呢?」

————

在距离被称作『虹校』的『彷虹馆』仅有两条街的地方,坐落着小镇为数不多的别墅区之一。因为小镇的不发达,这里也被认为是最有财力之人或是能坐享悠闲生活之人的乐居。

但这也确实是偏见——因为那虹校的某位学生也很平凡地在这里居住。

但那也确实是异常——因为她也是这次圣杯乱战的主人(Master)中的一人。

“信长大人,你所说是战斗我也都了解了呢。发挥的非常出色哦?只不过有几个关键的情报被你遗漏了。”

她将自己精心准备的料理端上,恭敬地呈递给那位身穿黑色印有buster字样的T恤的魔王大人。

“虽然是身处中央之国,不过也不能在食物方面亏待了信长大人呢。今天的味增汤和炸猪排饭的组合可还满意呢?”

「真不愧是我的家臣,和之前几日一样的美味!我虽然也喜欢那种称呼,不过说过很多次了吧?汝叫我信长便可,因为我已经承认汝,不但作为御主,更可以作为和我共议天下大事的友人了呶。」

坐在魔人Archer的对面,看着她狼狈的吃相,也许也是一种享受。她这么想着,卷弄着自己过肩的长发,继续了刚才没有说完的话题。

“第一,敌人的御主有两名,出现的却只有一名的Caster,信长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总而言之,汝是想说敌人的从者也有两名,是这样呶?还有一名则是能够在远处进行攻击的Archer或者是能够隐藏气息的Assassin?」

是这样的,她笑着肯定了信长的话。

是这个曾经亲战天下的魔王的话,绝对不会漏看这样的事情。

可想到这里她还是有些生气,不过也可能只是好奇。毕竟这个魔王的想法一般人可是猜不透的。

“知道了这个,为什么在对方的Caster使用宝具的时候也要选择使用宝具对拼呢?”

「那当然是因为对手是那个Caster呶。」

“诶?”

「汝用Master所赋予的观察眼也看得出吧?那个Caster虽然作为Caster,可是稀有的同时持有着神性和骑乘的技能呶,这样的话用我的宝具那不是就形成双重特攻了吗?这种机会可不能错过呶。」

“那算什么,从者也会有游戏脑吗?”

会期待这个自己的从者能好好回答的自己真是太蠢了。

在信长吃到满足之后,她起身开始收拾餐具,而信长则打开电视看起了某个日本战国的历史连续剧。

“那么我来说说另一个疑点吧,关于那个裁定者为什么不亲自前来调停的原因。”

————

我向陌生的少女提出质问,而换来的却是片刻的沉默。

“不,我完全,不认识你,也不清楚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什么,圣杯战争。”

因为断句的不连贯显得有些弱气,但语气却意外地透露着强硬。也能毫不在意地直视我的眼睛,那澄澈的碧瞳告诉我那应该不是谎话。

「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呢,怎么样?要用魔术下暗示模糊掉有关的记忆然后让她自生自灭吗?」

Caster突然从灵体化的状态从我身后现身,似乎是有意想测试摩尔露斯的反应。

“是那时来救我的剑士,姐姐么?我——不会害怕的。”

尽管说着不会害怕,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抱紧了抓着的被子。

显然被织田信长拿枪指着的阴影还残留在她心里。

“嗯,我觉得还是不要把她当做无关者来考虑为好,说不定能从她来入手解开这次圣杯战争的异常点呢。”

宁苍实向Caster提议,随后开始向摩尔露斯做圣杯战争的解释。

跟我所想一样,如果就这么将她放回到日常生活中,那么又被织田信长缠上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而且她的问题也不会得到解决。

不过宁苍实的解释还真是详细,从魔术师说到圣杯再说到英灵再说到令咒等等。

“也就是说,那个军服的Archer,之所以会想杀我,是因为怀疑我和圣杯战争有关吗?” 

“嗯,但是我已经看过你的身体了,没有令咒哦?是真真正正的无关者才对。”

“苍实,看令咒不一定需要脱人衣服吧?” 

我吐槽道,然后苍实摸头做了一个卖萌的表情想蒙混过关。

别在这种时候掺杂什么糟糕的个人兴趣啊——

「但是,你也应该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那个Archer找上吧?在圣杯丢失的情况出现在那种场所,不怀疑你是不可能的呐。」

“并不是『出现』,在那种场所,而是我『本来就』,在那种场所。”

本来就在?本来就在的意思是——

“嗯?就是说你不但与圣杯战争无关,而且是一直就住在那个教会的吗?”

摩尔露斯点头,诉说起了她的经过。

————

「嗯——虽然在『座』里知道了后来的事情,但是没想到东军西军竟然是为了这种事情而进行的斗争呢?如果我也能参加这种战役的话——」

“真是的,信长。再这样我要关掉卫星电视的服务了哦?”

主人也是家臣的她笑着威胁道。

「别这样啦,会想看这个时代的人是如何评价我那个时代的事情,也是无可奈何的吧?总之汝想说的是裁定者的事情吧?那个裁定者怎么样?很可疑吗?」

“嗯,不觉得很奇怪吗?本身不出现,而是由一个Lancer出面,是怕露面还是什么呢,而且身为Ruler却从来没和我们接触过,总之是很奇怪呢。”

信长没有接下她的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是在躲着我吗?那么又是为什么?」

“这次的战争很可疑呢,信长你也说过吧?圣杯赋予你们的知识仅仅是『七人』的战斗,而不是『十四人』。而且也没有提到过会有『调停者』出现。而且,我在调查那个Ruler的真名的时候,发现了这样的事情——”

接下来她所说的话,让织田信长回忆起了生前的最后。

————

『彷虹馆』附近某条街的街机厅,本是应该关店的时期。

近日却因为有着两位常客的缘故,使得街机厅这种本应是夜间为迎客高峰的店铺重新焕发了一点活力——当然也只有这两位客人而已。

其中一位是身穿印有彩色俄罗斯方块图样短袖的少年。

而另一位则是身着褐色兜帽风衣的束发单马尾的中性打扮的美人。

他们一边敲击,操控着屏幕里的角色一边交谈着。

“虽然失手了,但是能看清那个对手从者的实力,干的不错呢,Assassin——哦,不好,竟然会这样攻过来。”

相比显得游刃有余的少年,那位被称作Assassin的女性显然无法分出精神来好好回复。

「嗯——虽然失败了——但是——也确认好了——刺杀的对象呢。」

因为一刹那的分神,她所操纵的角色被少年操纵的角色施展奥义打飞上了天。

“啊啦,看来这方面的技术还得多磨练呢,各种意义上呢。”

「再开一局怎样?这个叫做草薙的角色看起来很厉害,我也想试试。」

少年笑着否决了。拉起Assassin朝外面走去。

“沉迷可不好哦?再说了,有比这更棒的游戏等着我们。”

「更棒的——?莫非Master你已经找到了他们的所在吗?」

摇头再次否决。然后露出了带有寒意的微笑。

“按照那个Ruler所说的,我们尽管在白天下手就好了,比起这个,我更想去寻找这个小镇的『幽灵』。”

幽灵的公主。

——啊啊,明明是你向我发来的求救,却再也没有在我的面前出现过。

少年作为刺客的主人,立下了这样的决心。

一定要拯救那个幽灵。

————

“也就是说,摩尔露斯你是六年前,跟随家人来到这个国家这个小镇,然后家人却在那一年后失踪了,在那之前被寄养到教会的吗?然后现在是在『虹校』的一年C班上学,那么就是我的后辈了呢。”

宁苍实擅自整理着从摩尔露斯口中说出的不是很连贯的句子。

“是,是这样的。”

「不过这样就更应该知道有关那个管理者和圣杯一起失踪了的事情才对。至少也应该察觉到一点动静。」

Caster的推理和我一致,不过也有管理者自己保密性做得很好的可能?

“约翰娜在那晚之前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了。然后她也叮嘱过我,如果她失去联络也不要找她。所以我就照着她说的一如既往地在做夜读的功课。然后就听到楼下的喧闹声,去查看的时候就遇到了那个军服的Archer了——”

从最开始给人谨慎又有些害怕的印象变得能够正常交流了呢。

说到底让她害怕的不还是那个宁苍实——

「喧闹声,具体是指什么?」

“关于这个,你们有听说过吗?关于这个小镇的『幽灵』的传闻——”

————

「幽灵?我的匕首可不擅长刺杀鬼魂呢。还是说Master你会驱魔的魔术?」

听到Assassin的疑问,少年爽朗地笑了起来。

“说是幽灵,其实只是都市传说呢。大概是五年前开始——”

大约五年前。在小镇流传起的,真正的幽灵的传闻。

不论男女老少,不论职业,不论地点。

凡是生活在小镇的人,都听说过的,只存在于夜间的幽灵。

最初被目击,是有人声称看到了『外表形态不固定的白发女子』。

虽然不像别的传说的幽灵那样模糊,或是虚幻,这里的幽灵,却像是马赛克那样的不可捉摸,不可看清,不可理解,不可名状。

而越来越多的人目击后,证实了这一都市传说。

随后,在夜间出行的人,不知为何都变得疯狂。

给人这种印象的传说,最终慢慢使得小镇的夜间,再无人烟。

然后发展到各种各样的形态——

有说女子的面貌下其实是凶恶的野兽。

有说夜晚居住在一楼也会听到不连续的鬼笑。

有说在夜里出行的人会被捉住而神隐。

“嘛,总而言之就是很夸大了呢。”

少年娓娓而谈,但他身旁的Assassin却面露不悦。

「这和我们的圣杯战争,有什么根本上的联系吗?」

“联系什么的,当然有啊。说到底我的圣杯战争也是由那个幽灵挑起的。”

是的,幽灵寄来的求救信。根据未来魔术的解读,才知道了圣杯战争这样的事情。

但是这些都不是能和这个刺客的从者交流的事情。

不能把把从者当成棋子的这件事告诉她。

————

“你是说你遇到了都市传说中某个版本的幽灵的鬼笑——嗯,联系到那个都市传闻的话,信长为什么会袭击你我也大概了解了。”

宁苍实做出了一副什么都理解了的表情。

“你的清白也好好地证明了呢,不过为了安全考虑我们还是决定把你留在我的家里,毕竟房间也那么多,教会也被破坏得不能居住了吧?安心安心,我们会保护好你的。”

请好好休息哦——

发出了如此安抚的宁苍实拉着我和Caster走出了她的房间。

“你终究还是想把她留下来么?嗯,我也不反对就是了。”

苍实却用手指示意要轻声交谈。

“别装模作样啦,我看得出来哦?你也很在意那孩子吧。”

「苍实,带着那个女孩要怎么进行下一步的行动?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那么应该就已经想好了吧?」

为了不吓到摩尔露斯而一直没有出现的Archer这时候加入了谈话。

“也没什么,我想靠我们的魔术力保护一个女孩子还是可以的。接下来果然还是得调查一下『彷虹馆』——明明有着这样一个外国人学生我却不知道什么的,还是太奇怪了。我有预感,会有魔术师和我一样打着学校的主意,毕竟那个学校是这个镇上数一数二的灵脉地,失踪的圣杯也可能在那里。而明天的『开放日』,大概是最好的时机。”

对此我却又产生了疑惑。但我并没有出声反对。因为如果是调查那个『虹校』,我觉得会离我过去的记忆更近一分。

“而且有那个Ruler的权限诏令,想必其他的Master也不敢对我们出手吧,毕竟现在的最优事项是调查失踪的圣杯呢。”

宁苍实想了想,补充说明道。

这么决定了之后,Caster和我回到了分配给我的房间。

「为什么看起来有些忧愁呢,我的主君。需不需要我的膝枕来为你解忧呢?」

“嗯,就一会,让我休息一会——”

那是和之前不一样的感受,Caster的香草气息与那腿部温软的触感很快包围了我。

而我在进入睡眠之前,似乎听见了,

听见了,遥远的,不知何处传来的,小声的呼唤。

——『我所挚爱之人』。

「嗯。已经睡着了呐,就让我伴着你安眠吧。我的主君。」

——不管是怎样险恶的迷局,我就算死上九次也不绝会后悔,会这样陪伴你到最后的,我的主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