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

却有着应对一切的从容。

面对第一名的暗杀者能够选择挡在魔术师的英灵面前也好。面对第二名的暗杀者时能够选择相信自己的从者也好。面对第二名的弓兵时能够运用那样的计策也好。

一切的一切都感觉那么的熟悉,宛如曾经与之共处过一般。

就是这种新鲜的熟悉感,让宁家的少女乱了心意。

将所有的人员安置和善后处理全权交予了弓兵,怀抱着杂乱的心情的少女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什么衣服也没有换就这么径直倒在了床上,伸手将那枕头抱入了怀中,寻求仅此而已的安全感。

本来即使是最累的时刻也不会放弃那仅存于外表的淑女行为,换上睡衣才会上床的她,此刻却因为乱如麻绳的心意困扰的不想动弹。

明明是鼓起勇气才牵起他的手,却被轻而易举地抽开。

即使是仅仅只在曾经养尊处优的她也会耿耿于怀。

“完了,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试图让窒息的感觉使自己冷静下来。

——特异。

那个少年,仿佛是一切异常的集合。

自从他的出现以来,事态的发展就没有正常过。

圣杯会有两个?参战的从者会有十四骑?而且更甚之圣杯和从者的联系都被切断了。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少女只知道父亲留给她的笔记已经全然失效。规则肯定会存在变动。

不不不,现在更重要的还是自己对他那异常的感觉。明明连名字都不曾能够叫出,通灵的占卜也失效了。

“那么我自身被某人也施以暗示的可能性?”

嗯,这么想的话,似乎一切都说得通,自己因为陷入了某种阴谋才会获得令咒,才会想要将Caster的Master变为盟友。

那么就再一次审视一下至今为止的人生吧。

再厉害的精神类暗示总会留下失衡点。找到那个失衡点的话,一切就会解明。

————

“■■■■■■——?”

吐露着尚且无邪但无法理解的童音,女孩向『那个』伸出了手。

而面容有着瘦削的中年男人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时间竟无法找出词语来回应。

当然也不需要他的回应,因为女孩只是对着虚空伸出了手,对着虚空在问话而已。

但是刚才的一瞬间他已经感知到了,决定性的契约的魔力在女孩的指尖流动。

竟然在从没教授过魔术知识的情况下和灵达成了契约?

该说是天赋独到还是说天资聪颖呢,这样的情况简直是闻所未闻,说是骇人听闻也不为过。

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培养成族内下一代的接替者,还能扭转自己家系的劣势也说不定。

不要责怪中年男人如此思想,对于正统的魔术师来说,血脉,或者是存在于那个家系中流传的魔术结晶,穷极代代魔术师一生所研究的事情,才是最为重要的。

所以,将天赋异禀的女儿看成是血脉复兴的道具,这种思考也无可苛责。

————

“呐,华。果然你也看不到它们吗?”

少女歪着头,对着身旁小自己一岁的女孩这么说着。

“不行哦?能做到这种事情的,好像我们家只有姐姐一个人。”

被称作苍华的妹妹,和被称作苍实的姐姐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不论是资质,身形,或是意识形态。

和自幼就被作为天才当做唯一珍宝的姐姐不一样,苍华不管何时都只作为普通人被培养着——被教育着普通学生的教材,普通人的道德,普通人的兴趣。

这也和宁家的处境有关。

在神秘衰退的国度,在魔力渐微的家系,普通的进行魔术师的生活是存活不下去的。因此在三代以前就开始了——每一支系的两个后代,按照资质天赋的强弱分为表里二家进行培养的习惯,『表』作为普通人,经营正常的经商生活;而『里』的那个,则成为隐藏起来的神秘,进行魔术师的培养。

“华只要这样就好了吗?明明在魔术师的家里却不能学习魔术什么的,不觉得很无聊吗?”

苍华低头沉默,偏偏苍实考虑的是她所一直迷惘的又不能说出来的事情。

一方面,想看到姐姐行使那奇迹的憧憬在支持着她。

一方面,两方对比所形成的落差在她身后牵扯着她。

像是为了安抚消却一切不安一样的,苍实将妹妹的手牵了起来。

“我会努力实现华的想法的,没有谁能阻碍到我的妹妹实现愿望——”

看似戏言般无稽,但却能像刻印一样深深地留在妹妹的心里。

“——嗯!”

尽管不知道要如何达成,但是只要是那个姐姐说的话的话,她怎样都愿意相信。

只不过,她并不知道那对苍实来说意味着什么。

————

那是在略微流露着老旧气息,但洋溢着十足神仙风韵的殿堂里。

殿中的木椅之上端坐着一位暮年老人,这位老人的穿着像是回朔到了两百多年前的古人。

在老者的两旁,分列着十几位中年男女,其神情或坚毅,或憔悴,或懒散,或冷漠,但不管怎样他们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着安静。

老人的目光,虽然没有夹杂任何的魔术术式,却能够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就像是被活生生的怪物所盯着那样。

而这压迫感的目标则正是老者正前方十米开外的一位面容有些憔悴的女性和尚且留着披肩短发,年纪尚小的宁苍实。

“苍实,你是我宁家百年一遇的天才,也是为了继承你父亲的遗志。到了十二岁的你,已经有了能够向『大师傅』拜师的资格,接下来只要依据程序——”

接下来只要依据古板的程序成为那个老人的弟子,复兴彷山宁家就指日可待了。

没有说完的话,宁苍实在心里默默补全。

并且也没有让母亲说完。

“但是,容我拒绝。”

清脆而优雅,不失从容的少女嗓音,响彻整个殿堂。

饶是殿堂正中的老人未曾变色,他两侧的人群却开始了纷纷议论。其中也有本身就和苍实家交恶的家系,都开始了幸灾乐祸。但更多的是不解和愤怒。

“苍实——不要任性了。你也清楚你的才能吧!在大师傅面前不能开玩笑哦?”

“我当然知道了,不如说再清楚不过了,但我的意思不会改变的。”

老人缓缓抬起了手,让苍实的母亲不要再说下去。

随后他透过微弱的魔力流动在空中点划了几笔。

熟悉宁家魔术的在场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施加重力的魔术咒印,尽管不是什么高级别的魔术,但是看来大师傅确实想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以一点颜色,因为在没有系统地学习过魔术的场合,是不可能与大师傅那庞大的魔力进行魔术对抗的。

就算是分立两侧的人们,各个家系的当主,也不会有那个把握。

“咳——”

骨头和身体发出了被异常重力挤压的声音。但是女孩并未屈膝跪下,但也处于崩溃的边缘,若非强烈的意志和执念支撑的话,瞬息之间就会屈服吧。

“Apollon——ius’ death(阿波罗尼俄斯之死)”轻声咏唱三个环节的魔术咒文,挥霍自身所有魔力进行对抗。

而几秒后,终于能正常地起身。

老人首次为之动容。

在宁家,只有十二岁在家族的导师处拜师之后才得以能够系统地学习魔术。而叫宁苍实的女孩显然使用的也不是宁家的魔术,这不知何处得来的破魔魔术居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化解他的咒印,着实令他吃惊。

当然,那也有他放水的缘故。老人的矜持还没能够让他可以用全力对付一个小女孩。

“嗯——你的才智和傲气我都全部了解了。但是,你拒绝拜师的理由是什么?”

少女沉默了两秒。

她也知道这个回答可能就即将决定她今后的人生,但是已经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已经决定好将来的道路的她不容忍任何的犹豫。

“我——讨厌魔术。”

这样倔强地,终于说出来了,这样的话。

然后,为了让人信服——

“换种说法,我讨厌你们所用的魔术,阴阳五行,金木水火,风火山林,天地玄黄,所有的这些我都讨厌。如果就这么拜师的话,会一生伴随着这些过下去。我喜欢西洋魔术——通灵术,死灵魔术,卡巴拉术,巫术,这些全部喜欢。我只想以我的兴趣来学习魔术。”

说谎在这里是无意义的。少女认为再完美的谎言都无法瞒过那个大师傅的眼睛。

所以,只要玩点文字游戏就行了。

虽然自己无法撒谎,但是也只要把回答用『能够代替答案的真话』代替就行了。

自己讨厌家族中的魔术是真话,但自己却一个字未提是因为讨厌那个才拒绝。

这就是少女的睿智。

“哼——难得的天才喜欢却偏偏的是外道吗。好吧,就这么成全你。”

听到了这个的苍实的母亲虽然有些对女儿的恼火却依然暗自松了一口气。

但接下来大师傅的一句话却给苍实判了死刑。

“但是,作为取得了自由的代价,你一生也不要在宁家出现,这样也无所谓吗?”

“是的,就算被逐出宁家我的决定也不会改变。”

————

是的,就这样,魔术师的少女,宁苍实的故事到此为止。

堕落的普通人的生活,也从此开始。到此为止没有任何逻辑上的问题。

无论如何都无法找到Caster的Master存在于记忆中的影子,但却又像是无法缺少的关键性的碎片。

抱着这样沉重且复杂的思绪,少女的意识开始在幻梦与现实的境界线上徘徊。

“你对我,又是怎样的看法呢——”

今晚的梦境,或许会异常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