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某种特殊的神经反射，李晓阳迅速转身，警觉的观测四周的一切。
在哪里？
在哪里？
他们会藏在哪里？
他的眼睛快速扫视，从远处的几栋灰蒙蒙的旧房子到附近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旧电视破冰箱，从外边焦急等待出租车的行人到身边数钱的废品商——‘魔力感知’就如同捕风捉影一般，转瞬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脸紧张疑虑的自己。
突然——
李晓阳感到肩头再次被触及到了，大惊失色
——在身后？
立即慌张地回过头来
面前却是自己可爱的妹妹，李晓月。
“哥，你怎么呢？你很奇怪呀，脸都煞白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妹妹显然也被李晓阳一惊一乍的异常举动惊吓到了，万分担忧地看着哥哥。
“没什么，只是搬书搬得有点累了，不用担心。”李晓阳勉强露出笑容想掩饰住自己的失态，他再次环视了一下四周。
似乎没有任何异常的人或者异常的事，平静的生活依旧在按照正常的方式运行着——但李晓阳还是难以使自己内心平静。
那群巫师可不能当成普通人看待，他们既然可以把自己吊上天，放出火球，清理整个医院的人的记忆，那不见得不会隐身术或是易容术之类的歪门邪道。而自己唯一能有效识别和对待他们巫术的只有自己来路不明的‘魔力感知’，他必须充分利用它。
现在与那些巫师接触已经过去了两天，这两天里，‘魔力感知’的强度明显叫以往感受到的强烈了不少，这总使人感觉异常的东西就在附近不远处，像是一只无时无刻都觊觎着自己的猛兽，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向自己扑来。因此，李晓阳这些天都在警惕中度过，一点点反应都会让他无比戒备，过度的神经质甚至让他有些草木皆兵了。
“到底怎么了？你从同学生日会回来以后就一直神秘兮兮的，几天前还拿着菜刀把我卧室的门给踢毁了，那天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吗？和你的同学吵架呢？”李晓月凝视着哥哥惶恐不安的眼睛，依旧不太放心。和李晓阳生活久了，很容易察觉到最近几天哥哥在无形中透露出的一种特殊的紧张感。
“啊——真的没什么，你多心了，我偶尔也是会发发神经的，现在先把废品卖掉弄点钱再说吧。”李晓阳让目光回到面前那个挺着啤酒肚、戴着黑乎乎的白色围裙的废品商身上，这个满脸胡子拉碴的男人正一边抽烟吐出难闻的蓝色烟气，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锈迹斑斑的台秤，熟练滑动着游码，带火星的烟灰轻轻弹落在台秤上那六个涨的鼓鼓的大纸箱表面，油黄的纸板出现了烤糊的黑点儿。李晓阳有些担心这烟灰会不会把自己和妹妹一箱珍贵的回忆给点着了。
老实说把不用的小学课本、已经用不上的习题集还有不会再看的课外书都当废品卖了还有些舍不得，可是精神食粮毕竟不能当饭吃，最近家里的生活费可有点吃紧啊，现在只求这点回忆能换点物质资金弥补家用了。
李晓阳叹了口气：“老板，这么多书应该能卖很多钱吧？我们搬过来可都废了很大的力气呀。”
“恩——一共四十二块二。”废品商叼着烟，拍拍手上的灰尘，扭了扭脖子，手伸进身边那个拉链已经掉线的灰色腰包，准备拿钱。
“干脆凑个整数，四十五吧，你看我们搬书也超级累呀，今天也是除夕，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吧，凑整吧。”李晓阳搓着手，露出乖巧的面容，开始玩起‘表情战’。
“——行吧，机灵鬼们，最近废书废纸都不是很卖钱了。”废品商看了一眼卖乖的李晓阳又看了看一旁瘦小的李晓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把几张皱巴巴的纸币递给他，大概是不想和小孩儿们计较这点小钱。
李晓阳微笑致谢，收好了钱，再度神情复杂地凝视那堆书，然后转身离开，边走边想，哎，果然这个时代精神财富跟不上物质财富的发展呀！
“你真的没事吗？我还是觉得你非常心事重重，那天一定发生什么事了吧。”李晓月扯了扯哥哥的袖子，她眼神坚定，心想一定要弄个明白。
“嗯——真的没什么，走吧，去买菜吧，我们今天还有很多东西要买呢。”李晓阳想扯开话题，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废品回收站。
“你少废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难道还有什么事情和我说？”李晓月有点生气了，她跑到李晓阳面前，双手叉腰，耍起了小脾气，‘哥哥的事我都必须知道’的意思表露无遗。
“你呀——”
李晓阳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了，但看见妹妹那双真挚的眼睛，不禁又无奈地叹息，这个状态下的李晓月不得到答案是不会罢休的，那好吧，至少就告诉她一点吧。
李晓阳尴尬的把视线移到一边，轻声回答。
“我——失恋了”
“啊？！”李晓月歪着头，节奏幅度跳跃太大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失恋了！！这下你应该明白了吧，好了别问了，买菜去吧。”李晓阳皱着眉头，红着脸故作正经。
这个理由——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没有说谎，虽然让自己在意的重点还不是这个，但目前还是用这个理由瞒住妹妹比较好，而且‘失恋’这件事还是让李晓阳蛮痛苦的，想起吴丽丽和杨凌，自己就一阵胃痛感。
“啊？啊！这这样啊。”李晓月也觉得有些尴尬，原来如此，‘陷入恋爱的男生都会变成笨蛋’这样的传言原来是真的呀，李晓月在心里这样想着。
她不由得噗呲一笑，追上哥哥的脚步。看哥哥这几天的异常还有刚才那苍白的脸，还以为事情会有多严重，原来不过是恋爱这种酸臭小事，这样她也终于能放心了。
“你不是经常叫我不要早恋的吗？你怎么先犯规了？”
“少罗嗦，我又没表白，只是暗恋而已。你绝对不可以谈恋爱哟！好了这个话题打住。”
“那个女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叫什么名字？难道是你同桌？该不会是别的班的吧？她长得好看吗？还是说气质不错？成绩怎么样？她有相好？”李晓月每问一个问题，就带着期待的神情往李晓阳面前挪一步，眼睛里冒着亮晶晶的光芒，李晓阳本来想结束话题来着，看来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了。
“她是——我们班的——班长，成绩很不错，对同学和大家都很好，对我也很好，很热情，我们总是在一起讨论题目，交流意见，长得嘛——还行吧。”李晓阳想起在吴丽丽生日那天，她穿着美丽的白色连衣裙，微笑灿烂的模样就像从童话书里走出来的公主，那样的光彩夺目，像梦一样，真的——就像无法抓住的童话之梦。
“好了好了——多谢款待。”
李晓月意外地看着哥哥很罕见的羞怯起来，她可从不知道哥哥会有这样的一面，在她一直的印象里，哥哥从来都是稳重又成熟的一个高大背影。
“那——她怎么把你甩了呢？照你的说法，你们两人的关系应该还算可以呀。”
“那个人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好了，别再往我的伤口上撒盐了好不好！！考虑一下失恋者的心情行不！！”
“好的好的，我不踩你的痛脚了。”李晓月笑眯眯的点点头，然后恶作剧地闭上一只眼，轻轻拍着哥哥颤栗的后背。“不过没事没事的，我哥哥可是很坚强的，失恋了就放下这段情准备下一段邂逅吧，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我才不想被你这样单纯的人教训呢！！！还有苏轼的词明明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才对，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呀！”李晓阳现在感到莫名的亢奋。
虽然自己常常开妹妹与高东星的玩笑，但其实李晓阳很清楚目前两个人在恋爱上没有一点儿开窍，真的还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好了好了，不撩你了，走吧，买菜去，我昨天看见北山超市有节前特惠，四十五块钱足有够有。今天我就做点好菜来安慰安慰陷入失恋痛苦泥潭的你吧——”
妹妹满脸笑容地上前都勾搭上李晓阳的手臂，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突然放开了。
“你呀——”
李晓阳神情复杂地看着红着脸的妹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突然发现在和妹妹互动小吵小闹一下后，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放下警觉的态度，心情也在不知不觉中爽快起来。
一个小时后，兄妹两人带着大包小包的白菜、土豆、黄瓜、青椒、山药等新鲜蔬菜走回家，手上的每只购物袋都快要挤爆似的。
妹妹神采飞扬地称赞除夕大减价实在是太棒了，然而走了几步然后又满头大汗地抱怨东西太重了。哥哥则苦笑着说妹妹实在不够节约，好不容易有了点闲钱就这么花光了，但还是不得不帮力气不大的妹妹多提几个袋子。
现在已是接近黄昏时分了，在夕暮的紫辉中，云霞泼洒着温柔的光芒，弯月飘逸着亮洁的银装，天空交织成一副美丽的画卷。冬日的寒风现在却收住了它的锋芒，而是弥漫着温馨的气息。几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在不远处比赛玩着小型爆竹，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开始闪烁着‘福’字，街上时不时也能看见和李晓阳一样在办年货的大人们相互问好，在几家花店前停着几辆贴着新婚红纸的劳斯莱斯，这就是除夕。
看样子，今年会有个不错的开始，但愿吧，李晓阳在心中这样快活的想着。他已经不再去想巫师和圣杯的事情了，虽然他已经被告知巫师们会想尽办法把他带到意大利，但他已经不再相信那种小说里的套路展开，那种事情一定不存在对不对？李晓阳真心喜欢、真心珍惜现在他所拥有的平凡的一切。
没事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先不要考虑那么远的事情，所有烦恼不都最终会解决了吗？妈妈不也快要回来了吗？所以先过个美好的新年吧。
“哥，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曾在这里上幼儿园的事吗？”李晓月的目光停留在旁边的‘小星星幼儿园’上面，看起来是想起了往事。
“当然记得，那个时候，爸爸妈妈上班都很忙，我们每天都在这里留的很晚呢，你那个时候特别爱哭，一到晚上就坐在那个石阶上哭个不停喊要爸爸妈妈，以为爸爸妈妈把你忘记了。”李晓阳笑着说道。
“那个时候还小嘛，缺少安全感，正常。”李晓月不好意思的挥挥手，心中却传来一丝伤感。“哥——你说，爸爸要是还活着，会不会想到我们今天会把家弄成这个样子吗？”
“——，我也不知道。”李晓阳心里一沉，他没想到妹妹会突然谈起这个话题，妹妹可往往是很天真乐观的，一时让他不知道如何回应。
“每天都有宝马专车接送，每天都能上高级餐厅，全身上下都是名牌高档，我看见什么玩具就能买到，芭比娃娃都有六套，想起来那还只是五年前的事情。小时候奢侈习惯了没有察觉，现在突然想来以前的生活就像是做梦一样。”
是啊，抱歉。李晓阳用歉意的目光看着妹妹，在心中这样回应着，脸上却仍带着微笑。“不过，那只是经济状况变化了，这个家还在呀，有家就行了，不是吗？我、你还有妈妈都还很健康呀，这就已经很重要了。”
“恩——说的也是呀！”李晓月合上眼仿佛是在感慨什么，然后再次露出灿烂的笑容开始讲起笑话来。
抱歉，晓月，真的很对不起！
这时，李晓阳突然回过头去，这一次倒不是‘魔力感知’，而是一种奇妙的——
“晓霞，你现在要去哪里呀？喂喂，别走这么快嘛！”
“你别老跟着我，孟响，你是跟屁虫吗？你想到我家过年吗？”
一个身着大约与自己同龄的穿着少见的汉服型长装的男孩与一个泼辣的短发女孩与自己擦身而过，那种小吵小闹的气氛给人一对情侣的感觉。
李晓阳并不认识他们，不过，这种违和感是怎么回事，不，更应该是熟悉感。他把目光聚集在那个满脸讨好笑容的男孩身上，不知不觉停住脚步。
“哥，你怎么又开始发起呆来了。”李晓月在哥哥面前挥挥手。
“不——晓月，你觉不觉得刚才走过去的那个男生和你很像啊？”李晓阳手指着渐行渐远的男孩，突然觉得这个问题有的无厘头。“哎呀，好痛！”
李晓月突然掐了一下李晓阳的胳膊。“啊？你是不是最近失恋过头导致有点神经错乱了。那可是个男生，你开什么玩笑？”
“确实！没什么了！走吧。”李晓阳再次回头看看那个男孩。总感觉，他的身上有着和妹妹很相似的东西，那是什么呢？错觉吗？
“我来自何方——我情归何处——谁在——下一刻——呼唤我。”
再次路过那个废品回收站，熟悉的歌词和旋律再次萦绕耳畔，李晓阳和妹妹看向同一个地方。
“又开始唱了呀，每天都唱，不嫌烦呀。”旁边的那个废品商抱怨了一句后，伴随着歌声的是铁锤砸烂破旧冰箱的金属碰撞声。
废品回收店的隔壁是一个没有招牌的钢材铺子，墙壁上的瓷砖已经掉了不少，糊上的水泥已经风化得仿佛一碰就会碎裂，卷帘门上全是红褐色的锈迹。如果说旁边的废品店是‘脏乱’，那这家钢材铺子就是‘老旧’，稍不注意还真容易以为两家店是同一家店。
这家店的主人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腰上总是束条蓝布围裙，鬓角的头发略微秃进去一些，一双眼睛不知是有神还是无神。每到这个时候，他总会在搬出一张好像用了很久的电子琴，开始弹同一首曲子。他的声音听起来沙哑又深沉，绝对不是能演出水平，但终归是他的特点。不喜欢这歌声的人很多，喜欢它的人也不少，比如李晓阳，每当这个时候，李晓阳的注意力总会被这并不动听的曲调吸引住，无论自己是在做作业还是做饭。
这个人毅力还真强啊，从自己搬到这里以来，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一到晚上六点，那首已经很老的歌曲总会响起，在夜幕降临的斜阳下，颇有些‘断肠人在天涯’的意境。
转入居住的院子，两个像是在寻访的警察映入眼帘，他们正向几个路过的住户打听什么，都除夕了，警察还没有下班吗？
可能是因为几天前在医院里被两个笨蛋警察粗鲁的问话，李晓阳对突然出现的警察有种不太好的印象。虽然警察出现在居民区并不常见，不过，应该与自己无关吧。
“刚买菜回来吗？不好意思，稍微占点时间问一下事情。”两名警察走上前，微笑着向两人点点头。“你们知道吕春一家住在哪里吗？”
李晓阳与妹妹疑虑对视一眼。
“我们就是——怎么了？我们家的水费超支了吗？”李晓月有点天真地轻声问道。可能是第一次被警察问话，说着便畏缩到哥哥身后，手不自觉的抓着李晓阳的袖口。
不会是来调查上次在公园里发生的那起案件的吧，李晓阳记得那个时候给警察留过地址和身份证号。不过，转念一想——首先，除了他之外，关于那起事件所有人都没有记忆，警察也不例外。就算留有备案，现在那个重伤的红发男子早不知逃到哪里去了，连当事人都没踪影了，那起案件已经没有查的必要了吧。李晓阳疑虑着，一言不发的看着两位警察。
“你们是吕春的孩子吗？现在随我们到派出所一趟，你妈妈可能惹上些事了。”警察严肃地从制服里取出证件亮明身份。
“额？！”
兄妹两人再次对视，彼此的心中都感觉到有些不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