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么大家先休息一下,待会再继续吧。明明是周末还要大家排练,实在是辛苦了。”久玖招呼着演绎者们,我呢,从头到尾只是在一边观看。

唔…好吧,说是在观看,其实我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面。

“给,”久玖递过来一瓶饮料。“还在为那些事情担心么?”

我苦笑着点头。没有办法在丰收大会上演出的话,我们手里握着的牌就剩下一个看起来有些薄弱的合照重演。全盘押注在唯一一张牌上,总觉得内心无法安定下来。

“哎哟。桥到船头自然直嘛…知道,你相信奇迹嘛?”

“相信…吧…”

“那就行啦,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呢?”看她那模样,就像胜券在握一样。

“感觉好玄乎啊。”

久玖突然笑出声来,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有什么好笑的?”

“嗯?知道呀,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一路努力着的这件事情,本来就像梦境一样啊。遇到那样的危险,还有与前辈的相遇。”

我陷入默然。

“诶,对了,前辈呢?”久玖四处张望,“今天好像没有见到她…”

我撑着头,看向窗外。

“不知道呢…也许,是和往常一样吧。”

-

阳光透过窗台,照在光洁的大理石书桌上。

书桌的主人正审视着镜子里的自己,略带悲戚的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

今天要去祭拜一个十分重要的人。

“小树,妈妈先出门咯。还要去准备丰收大会的事情。”

“喔。”

玄关传来门关上的声音。

“应该…以这幅样子去见她的话,是不会被嘲笑的吧。”

树离开了房间,书桌上沐浴在阳光中的照片闪闪发亮,照片中的少女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嫣红。

-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只想在小镇上走走的她,缓过神来,已经走到了眼前这个熟悉的地方。孤身一人的她,有些迷茫,呆呆地立着。

手足无措的她,竟然伸出手去按电铃。

当然,在触碰到之前,她便意识到了,自己早就不在人世间了。

“咔。“里门开了,一位中年女性走了出来。

“伯母!”她兴奋地挥手,仿佛回到了从前。十几年以来的习惯即使在死后也难以更改。

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的女性忽略了她,就像她不存在一样。

怔在原地的她悲从中来,随机伴以自嘲的一笑。

“自取其辱,说的就是我这种人吧。”

她叹了口气,明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却仍然固执地站在原地。

里门吱呀一声关上,巨大的响声让她浑身一颤。她抬起头看见了银色的风铃,还在铃铛作响。——那是礼蝶送给树的生日礼物。——最后一份。

“她还留着呀。”

礼蝶望着,欣喜地笑了。

看得入神的她,并没有发现里门再次被推开。

“小蝶。”

礼蝶感觉电流流过全身,一时不能自己。

——小蝶!

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孤立无援的她总能被这样呼唤着,只要听到这个声音,她便觉得拥有了力量。

“小…小树…”

礼蝶激动地转身,想要拥抱迎面而来的树。

可是树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

树的双眼失去焦点,直视着屋檐上的风铃。

“我来看你了…”

礼蝶的手紧紧地抓住衣摆,晶莹的液体聚集在眼角。

“也是呢…怎么可能呢…我早就已经死了啊…见不到面是正常的啊…”

“医院那一幕就已经知道了嘛…礼蝶你个蠢货,大笨蛋…”

她咬着牙,可是眼泪却不争气地滑落。

“小树!!”

她对着离去的背影无助地大喊,声音消散在致密的空气之中。

“小树!!”

她挣扎着扑向树,即使完全无法触摸,她也在用尽全力试图去拥抱。

树抬起头,目睹乌云渐渐吞噬阳光。

“小蝶…好想见你啊。“

——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啊。

礼蝶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树的眼睛渐渐迷离起来。

悲怆与孤独,像黑色的荆棘一样狠狠地缠住了阴阳相隔的她们。

-

像平凡无味的日常一样,礼蝶静静地走在树的身旁。

在街道上,行走着的两人是如此平常,往常的路口,同样的天空,熟悉的人。

我死了么?

就好像一直沉浸在睡眠里,梦境挥之不去。死去的场景历历在目,却无法与眼前的现实联系起来。

树在一座墓园前停下。

礼蝶思考入神,差点撞上树的背后。

当然,不可能。

她抬头望去,整齐的墓碑庄严而肃穆,在灰白色之间,她的目光锁定了不远处的一处不起眼的墓碑。——她的死亡证明。

礼蝶笑了笑,并没有为此而感到奇怪。

——因为在那旁边,就是父亲长眠之地。

树已经走进了墓园,礼蝶紧紧跟了上去。

紫烟缕缕,燃尽的香灰吊落在白玉盘里。树双手合十,端正地跪坐在墓前。

墓碑上的礼蝶,仿佛不知自己处境,又或者早已经释怀,虽然是黑白色调,却仍然笑得灿烂。

礼蝶抚摸着它,手中冰凉的感觉传来,感到不可思议。

“伯父。“树侧过身去,向礼蝶父亲问候道。香火忽然闪红,像是在回答着她的问候。

礼蝶也双手合十,向父亲的墓碑微微鞠躬。

树正过身来,就像是平常聊天一样坐下,有些随意。

“小蝶…好久没有来看过你,实在是很抱歉。

“过去那边也差不多有一年了吧?和伯父在一起,一定不会孤单呢。

“好狡猾呀,去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

“你以前常常和我说,还想要在高三退社之前,让漫社变得红红火火。现在已经做到了喔…社长大人她,真的十分努力呢,无论是漫社的大家,还是顾问老师,甚至学校都大加赞赏。

“我也有努力了吧?不过好像连社长大人的一丝也比不上呢。”

树抬起头,作感叹状。

“我曾经不理解,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呢?也许,现在总算也能稍稍有些理解了呢?”

明明在笑着,她却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

礼蝶轻咬嘴唇,默默地看着她。

“你知道嘛?最近咧,有这么一对新人,不过是一两个月的时间,就搞出了各种各样的大新闻。大新闻里有好笑的事情,也有惊悚无比的事情。简直了,那个叫‘我不知道’的家伙,居然这也能是名字么?而且明明有女性化的面容,性格却意外的弱气诶。”

“噗。”礼蝶一时没绷住笑了起来。

树得意的笑着,手不停地拍着大腿。

“不过,毕竟是男孩子嘛。”

“也不知道是不是事故后遗症咧,那家伙居然拿你开玩笑喔,我都差点忍不住上去赏她一拳了。”

说着,她挥了挥手,故作凶恶的样子,又好像听见什么,露出妥协的神情。

“哎哟,我知道啦。怎么会对男孩子动粗呢?”树计谋得逞一般地笑着,仿佛在她的眼前浮现出礼蝶气急败坏的样子。

——然而真正的礼蝶正抱着膝盖,笑意怡然地听着,也许她怎么也不会想到。

“漫社的大家,都十分怀念你呢。就快到忌日了,我们会一起陪你说说话,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回来...”

液体润湿了墓前的白石板。

“对不起,我怎么又哭了呢?明明想要开心一点来见你的。”

树强行挤出笑容,双手慌乱地抹着脸。

“又要被你笑话了。”

她深呼吸,尽力想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不争气的眼泪却成溪流落下。

礼蝶担心地起身,伸出的手却僵在了半空。

树突然像孩子般嚎啕大哭。

“小蝶,都是我的错!如果那天我不赌气跑掉了的话,如果我去救你的话,就不会…”

她悔恨地捶打着自己,衣领被眼泪打湿。

“都是我的错…小蝶你也一定在恨我吧!恨我是对的啊…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不是这样的,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礼蝶在树的身边呼喊着,然而悲恸的树并不能听见她的辩解。

“在梦里我总能梦见你回来了,却不再理我了。”

树痛苦地抱着头,空寂的墓园里只有她的悲鸣。

“好想见你啊,好想再拥抱你啊…”

树的肩膀抖动起来,强烈的情感在这一刻爆发。

礼蝶已经泪流满面,她昂起头,向着阴沉的天空竭力呼喊——

——神大人!

——请您原谅我的贪婪与无理。

——承蒙善意,我得以重回人间。就算只是为了拯救处在悲伤中的我们也好!以我的灵魂转生作抵押也没有关系!

——我想要在大家的面前完全现身!

——拜托您了!

语音刚落,纯白的阳光刺穿了乌云,流转着金色光芒的白衣裙少女在柔光中现身,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你的愿望,我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