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夕阳以山峦为床，优哉游哉地伏着，困乏地望着地面上的人们。
走过数条街道，穿过窄窄的运河，礼蝶前辈在一处民居前停下。
【江氏】
名牌这么写着。
“那是…礼蝶前辈的家吗？”
花园里杂草丛生，为数不多的野花在墙角无助地折腰。由于秋天的到来，花园已经变得干枯暗黄，锈迹斑斑的工具被随意地丢弃在草地上，工具种类的繁多，体现了花园主人原本对花园的重视。
门边的春联已经残破不堪，干枯的胶水无力粘连，风走过的时候，便会飘荡起来。
墙角的蜘蛛网上没有生命，仅仅是一些被各种原因粘黏到上面的灰尘木屑。
如果不是随意摆在鞋架上的靴子，我真的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仍然有人在住的房子。
“前辈，要进去看看吗？”
礼蝶前辈点了点头，按下门铃的一瞬间，黯哑的电音响起。
【“你好…好！哎呀，真…礼了。请稍等…刻~小蝶，快…门呀~”】
【“妈妈！我…再去！”】
【“你看这孩子，抱...，现在马上就来…。”】
良久，里门并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那应该是事先录好的录音吧。
“…”
礼蝶前辈一语不言，只是呆滞地望着地面。
难道没有人在家吗？
这么想着，运河上的小桥突然出现一个女性的身影。
“小蝶~…啊，不是小蝶啊。”
女人和善地笑着，只是眼神里有些落寞。
“抱歉呢。看到同样的校服，以为小蝶回来了。你们是？”
“您好，伯母。我们是礼蝶前辈的朋友…”
我们微微鞠躬，我有些担心地望向礼蝶前辈，她并没有看过这边。
“啊呀啊呀，是这样啊，快请进吧，外头有些凉，进里屋坐坐吧。”
我和久玖面面相觑，刚想寻找礼蝶前辈的身影的时候，却发现，她自顾自地走进了房子。
“哦，好。”
——
“给，白开水。”
“谢谢伯母。”“谢谢伯母。”
妈妈的脸上仍然是那和善的笑容，她在我们对面坐下。
“真的是不好意思呢，家里没有什么可以招待客人的东西。嗯？你们是小蝶的朋友，怎么我都没听小蝶提起过你们呢？”
“我们…”
“啊，我们是动漫社的社员，以前曾经受到礼蝶前辈的照顾，就有些自大地自诩为礼蝶前辈的朋友了。”
“哦，哈哈哈，是这样啊。”妈妈笑着，“小蝶那孩子，肯定不会介意的呢。那孩子，心地善良，对什么人都是一个样子，又体贴，又可爱，以前啊，无论小蝶去到哪里，小蝶都会有一群朋友围着的呢。”
“是的，礼蝶前辈很温柔，而且很会体谅人。能够和她做朋友，我们真的很开心。”
“就是这样的呢。”
妈妈的眼神在边角的小桌子上寻找着什么，拿起了一本相册。
“这本小东西里啊，记录了小蝶从婴儿到美少女的过程哦，你们一定还没看过吧。给，我来给你们介绍介绍。”
“嗯。谢谢。”
婴儿时期的礼蝶前辈，大多都是盛会上的照片。
儿童时期的礼蝶前辈，身边总有一个壮硕的男人，慈爱地抱着她。只不过，好像是拍摄角度的问题，男人的样子，并不能拍到。
“啊，好可爱啊。”
“就是这样的呢，无论是谁看了，都会这么赞赏呢。”
“这位是？”
久玖指的是照片中的男人。
“哦，他是爸爸，小蝶的爸爸。小蝶啊，肯定是继承了他的基因，出落得非常美丽呐。可惜啊，两年前…去世了呢。”
“对…对不起。”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都过去了。哦，还有这个，这个是小蝶小学毕业的照片，还有这个，这个是她初中获得学习奖的照片…”
再往后翻…最后一张照片，是在丰收大会上的。
“啊，这个。这个是小蝶和小树还有小怡在丰收大会上表演的照片呢。我还记得，小蝶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有些生气地鼓着嘴，责备我拍摄的角度不好。哈，我觉得就很好嘛，不是吗？”
“…”
“哎呀，再翻页就没有了呢，这真是太糟糕了呀，应该多拍些照片的呢。”
妈妈很随意地说着，就像悲伤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有时候，我会想，佛祖是不是在看着我们呢？”
“佛祖纵常在，可怜非现实。如果佛祖真的在看着我们，是不是这一切都是天意呢？”
“佛祖赐予我如此可爱的孩子，如此幸福的家庭，为什么，又要把她夺去呢？”
“可能…佛祖也疼爱着她，不想让她遭受过多的苦难，早日带她脱离苦海了吧。对…吧？”
妈妈略带哭腔地说着，像是问着自己，又像问着我们。
妈妈摇晃着起身，走到客厅的尽头。
“小蝶，你的朋友来看你了哦。”
我们肃立在一边，生怕会伤害到这位母亲的内心。
“在那边过得开心吗？妈妈呢，也有好好的努力地活下去哦。”
昏黄的灯光，母亲的白发，开怀笑着的遗照。
袅袅升起的香烟，褪色的神台，端正的大字。
“这孩子，知道忌日就快到了，居然跑到我的梦里来了呢。”
“她拍着手，真是太快乐了。蹦跶着，一跳，两跳，又亲亲我的脸，用撒娇的语气说:妈妈，我回来看你。”
“那孩子，还是有些笨笨的呢。在那边这么幸福，为什么还要回来呢？哈哈，这种感觉，好像有点把女儿出嫁的感觉呢。希望她回来看看，又希望她永远不要回来，在那边好好的生活，快快乐乐的生活。”
“小蝶啊，如果你听到了的话，就告诉妈妈吧，啊？”
我抬起头，尽力抑制着自己眼眶中的泪水。
“（久玖…借你肩膀用一下好吗？）”
“（嗯…）”
久玖像是要哭的样子，眼睛在灯下闪烁着。
有人…从身后，走过来。
礼蝶前辈，从我的身边，踮起脚走过。
在妈妈的身后跪下，想要抱住她。
“小蝶啊，不回来看也可以的哦。只要你在那边，开开心心的，妈妈，就再也没有欲求了。”
——妈妈…我回来了。
礼蝶前辈的眼泪掉在木质地板上，润湿了一点。
——妈妈，女儿不孝，没能陪着您。
——妈妈，我想你了，我一直都很想你。
——妈妈，花园里的花，还想再次亲手种下啊。
——妈妈，手中的雨伞，还想再接过一次啊。
——妈妈，再看看我吧，妈妈…妈妈…
“小蝶，‘离去之日’就要到了哦，你说，你会不会转生成一只小蝴蝶呢？如果是那样的话，无论如何，也要努力地活下去哦。要辛勤地劳动，把可爱的花粉宝宝们，带到思念能够到达的地方吧。如果飞累了，就停在我的肩膀上吧，妈妈呀，一定不会…不会…不…”
妈妈颤巍巍的双手捂着脸，低声哭泣着。
无论礼蝶前辈多么努力地想要拥抱妈妈，也只会在接触的一瞬间化作星光点点。
柔和的月光流淌着，在这夜晚蔓延开来。
像是安抚这世间的万物，希望他们恬然入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