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渊饿了,他没有吃饱。

望着秋熙路一旁成排的小吃店,他有些惆怅。

 

刚才那顿饭,吃的很累,累的他现在感觉和加了一周的班一样,身子骨要散架了。

他低下头,看了看手上的大包小包。也许自己疲劳的真正来源是这个也说不定,他想到。就和他预料的一样,女人们逛街是绝对不会提包的,而男人也不得不背负这种可悲的命运。

看着在面前的服装店,珠宝店还是别的什么奢侈品店来回穿梭的那三人,他苦笑了一下。可能现在他唯一该高兴的就是她们逛街要他提包这件事被他完美的给预料到了。

滋~~~~

耳边传来了某些东西下油的声音,在深邃的油锅里翻滚着,带起大量的气泡与浮渣。

啊,是烤串,看上去很好吃啊。

这样想着,国渊感觉自己的肚子更饿了。

但是,这是不行的,烤串吃起来还是有些麻烦,在提着这么多大包小包的情况下,想要不弄脏手里面的东西可能有点麻烦。根据墨菲定律,凡是可能发生的事情就一定会发生,他可不想事后被希音大声舞气的指责说弄脏哪条价值连城的裙子或是衬衫了。

啊,真是的……为什么最后那个盘子里会是……

“蛋炒饭?”

看着盘子里的东西,国渊有些说不出话来。

看着盘子里那比一一枚布丁多不了多少的分量,他想要说的东西太多了。

一份那么一点点的蛋炒饭最低价居然就是二十元?而且最贵居然能达到七十多元?

“不止是蛋炒饭这么简单。”

希音说道。

“哦?这份饭有什么特殊的吗?”

失望的男人用饶有兴趣的口气问道。

“这是儿童套餐。”

饶有兴趣解说着的少女说出了令人失望的答案。

听见了这个,男人感觉自己的失望又大了几分。

雅典人说的没错呀,希望是最危险的安慰者,会对这家离谱的店产生在谱的期待真是一种愚蠢的行为。男人这样想到。

他又一次低下眼,看了看这份七十多元的大餐。

还有比这更寒酸的套餐吗?就算是开封菜的套餐,好歹也有三个东西,而这个……除了靠在蛋炒饭边上的那一点新鲜的泡菜之外什么也没有了,连汤都没有。这真的能称之为是套餐吗?

“不过没想到你居然点儿童套餐啊。”

希音这样说着,用叉子那本来就不多的饭里去了一大块。

“我从来没点过儿童套餐的这个饭呢,让我尝尝味道。”

“我也是,这是我唯一没吃过的丐丐哥了!”

“我也要。”

一个人开了头,剩下的人跟了上来,就像是瞅见尸体的鬣狗一样。

转瞬之间那刚才有一枚布丁大小的蛋炒饭,一下子变的只剩下了有臊子一样的量。

“嗯,有点熟悉的味道。”

“普通。”

“小孩子的口味呢。”

而三人也在转瞬间做出了评价。

算是相当中性的评价吧,国渊想到,不过,看她们三人点的都是西餐,他本以为这个也该是西餐的,但没想到居然会有蛋炒饭这样家常的中餐,果然这家店是个没法用普通逻辑总结的店铺。

腹中又一次传来了让人心情不快的震动。

虽然只剩下了那么滴点的数量,但有的吃总比没得吃好吧。

二战时的国军一般士兵,据说一天吃不到而二两粮食,自己也算是体味一下先烈们的苦楚吧。

这样想着,他拿起了随着盘子一起送上来的筷子,夹了一口。

“嗯?”

他嚼了嚼,皱了皱眉。

“这个味道是……”

嘴里有些味道缓缓的扩散了开来,是一种浓郁的甜味,虽然在甜的程度上稍稍有些差距,但是他记得这个味道。难怪刚才希音会说味道有点熟悉。

“哎呀,这的厨师……”

他愣了愣,又往嘴里夹了一口饭。

“居然会往蛋炒饭里放蜂蜜啊。”

“我还以为世界上只有你才会在蛋炒饭里放蜂蜜呢。”

希音说着,用手撑住了下巴,用一副嗔怪的目光瞪着国渊。

其眼神仿佛在向国渊抗议,仿佛在表明着蜂蜜蛋炒饭是一种黑暗料理。

当然国渊对此肯定是不能认可的,能接受没有味道的冰淇淋和一点也不嫩的牛排,却不能接受放了蜂蜜的炒饭,这未免太双重标准了。

但现在他懒得去反驳希音,因为他正忙着把盘子里的每一粒饭给夹出来,投入口中。

这还是第一次,在下馆子的时候他会如此仔细的把盘子里的东西全部给清的干干净净,就连在小学念‘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时候都没有过,这种蛋炒饭加蜂蜜的做法让他想起了自己单身时候的事情,那时候的他三餐可随意了,基本上的冰箱里又什么就做什么,除了这道传自母亲之手的蜂蜜蛋炒饭外,还有各种各样别的食物。

他确信母亲的蛋炒饭是原创的,而这个厨师,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这种做法的,从各个方面来说都和母亲的蛋炒饭如出一辙,包括不放葱,鸡蛋的量,还有用油这些方面。毕竟加了蜂蜜的话,在其他的地方就得要调整,否则味道会很怪异。

正当他想说出要见见厨师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这是诡异的店是个饮食连锁,俺么所有的食物应该都是按照配方来的……那就不知道是该找谁了,总裁?还是研发班子,不管哪个都不太现实,因此他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看来这个只是一个美丽的巧合而已。

吃掉了盘子里的最后一粒米饭,他从没感到过这样的满足。对这家店,他也算有些刮目相看了。

朝另外三人看了看,她们盘子里的东西也都清的差不多了……那么,这就算吃过午饭了吧,虽说和国渊预想的去小吃街边走边吃有些差距,但能再次尝到这个味道,也算是值得了。

也许是因为这蜂蜜蛋炒饭带来的好心情,也或许回忆起了母亲的教诲,他力排众议,没有接受萝德林和钟澄提出的AA制。

“男人出去要大方一点,不能让女孩子付钱。”

这话,他记得母亲不止一次对他说过,尤其是在他一开始经济独立的那段时间。

只不过他一直没有找到能和他一起结账的女性,这话对他没用也就渐渐的忘的了,而日后他也一直没怎么和除了希音之外的女性外出过。

结完账,服务生恭恭敬敬的塞了一个金闪闪的东西到他的手上,说是投出六个六的纪念品。

这东西做的的确厉害,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东西的形状,首先就被这浑身闪耀的金色给闪到了,那可不是不是拜神纸和玩具剑上的劣质金色,而是彷如镀金一样的闪耀光芒。

只可惜他拿到手上,才一捏,一股子上当受骗的感觉就油然而生。

因为这实际上是个塑胶的玩意儿,就像是那种用来乱捏的撒气玩具一样。这玩意正是那个恶心的‘丐丐哥’,只要轻轻一捏,他的眼珠子就会往外弹,嘴唇也会像是被什么东西烫肿了一般的变成卡通里的香肠嘴,这一点倒是和外面那个吉祥物的头套又几分相似。

不过别说,多捏了几次之后,突然感觉这种滑稽的样子不那么令人觉得恶心,反而还有些可爱。

正当他一边捏的不亦乐乎一边往外走的时候。

他一下子撞在了一堵三个人组成的人墙上。

“你拿到了啊!”

为首的希音站在中间。

“那就把它给我吧!”

她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说道。

“那个……如果你愿意把这个让渡给我的话,我愿意出这个数……”

第二个说话的是钟澄,她板起了三根手指,其声音变回了平常那样冷冰冰的还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不过仔细听听,那其中还是压制着些许的激情,还有恐惧。不过到底是为自己的出价感到恐惧,还是为能不能得到这个而恐惧,就不得而知了。

“啊!你怎么能用钱去竞争!太狡猾了!我还没工作呢!”

希音嚷嚷着反对道。

“这也是成年人的胜利吧。”

萝德林缕了一下头发,同时对着国渊比出了四根手指。

“我的话,愿意出这个数呢。”

“那我出这个数!”

钟澄立刻把手摊直了,比出了五根手指。

“我出这个数!”

“我加一!”

“我再加!”

国渊都还没来得及说句,这二人先把价格炒了起来,一直吵到了十为止,最终止于十一,因为钟澄不知道十一的手势该怎么比了。

“看来最后还是我赢了啊。”

看这个情况,似乎是萝德林取得了胜利,她挺起了傲人的高地,仿佛是在嘲笑着落败的平原和丘陵。就这样,这个金灿灿的玩意被决定了主人,整个过程,当事人的国渊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提出过一个意见。让人不禁想起苏台德区是怎么被卖掉的。

但正当她满面笑容的想要从国渊手中接过这个黄金丐丐哥的时候,国渊却把这东西高高的举了起来。

直举过头顶。

三人仰望着,都条件反射的向其伸出手去,但又都够不着,即便踮起了脚跟,又艰难的跳起来,也只刚刚好能碰到国渊手腕。

“叔叔给我啦~”

“拜托了!请一定要给我!”

“Er ist mein!”

但任凭她们怎么在国渊面前闹,叫。

国渊还是丝毫没有把黄金丐丐哥放下来的意思,即便三人都蹭到了他的身上来。

“给我等等。”

国渊怒喝道。

“先给我说清楚,丐丐哥到底是什么东西!”

 

男儿有泪不轻弹。

这句话人们已经耳熟能详了,尤其是男孩子,可能从小是听着这句话长大的。

国渊也不例外,这句话可以说是一直伴随着他的成长到了现在这个年龄。他很少哭,因为哭的太少,甚至忘了哭泣是一种什么感觉。

最开始,只是一小滴泪水而已,一行热泪划过他的脸颊。

紧接着,有如小雨,然后瓢泼而下,雷声大作。

就在不久前,他曾因为恐惧而差一点哭出来,但现在,他的泪水是发自真心的敬佩的泪。

他找了个长凳,捂着自己的脸,以便让自己的泪容不为人所察觉。

但跟在他身后的三名女性,都看的出来,他在哭,而且哭的很伤心,即便这份悲伤是被极力压制住了的。

“丐丐哥……”

从喉头传来了这样模糊不清的呜咽。

“没想到……这样的你居然会有这样的故事……”

仿佛是在为了吊唁中什么一样,他坐的笔直,正襟危坐。

渐渐地,一只手已经接不下他满面的泪了,滚烫的盐水大粒滴落下来,沾湿他的袖口,以至于他不得不用两只手来捂住脸。

花费了好多功夫,国渊终于止住了眼眶的洪流。

将被泪水浸的全湿的手在大衣上反复擦了几次,直到确认自己手上没有一点点湿意之后,他从口袋中又一次掏出了那个黄金丐丐哥的塑胶玩偶。

这一次,目睹这灿烂的笑容,他的内心里只剩下了敬佩与感动,并未此前自己对丐丐哥有失偏颇先入为主的观点感到巨大的羞愧。以貌取人,这是善妒的庸人们最差之恶习,自己只是看着丐丐的外貌,便对他心生恶意……那和那些在丐丐哥生前歧视,抨击,取笑他的人们又有什么区别?于是自觉形惭,不由得又要落泪,但突然又想起丐哥哥黄金像还在他的手上,于是强忍的悲痛硬是将泪水咽了回去。

现在,在他的心中,丐丐哥近如一个偶像,他以宗教式的虔诚来看待这个衣衫褴褛笑容猎奇的小个子。从希音她们哪里知晓了丐丐哥的前世今生,国渊感觉自己理解它……不,是他的喜怒哀乐,看透了那勉强微笑下蕴含的悲伤还有对命运的抗争……对,没错,这个丐哥哥,是个男子汉,不,他是男子汉们的代表。

“哭……哭了?”

似乎是对国渊的反应感到惊讶,希音的脸颊抽搐了一下。

在她的印象中,国渊从不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虽然也谈不上情感淡薄,但他哭起来……自己还真是没见过。所以他这一哭,让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只不过是给他讲了丐丐哥的设定而已,他的反应为何会如此之大?希音想不通。她只是喜欢这个贱贱的吉祥物而已,而国渊到底是从丐丐哥身上看到了什么?

反而现在还有些为难了,毕竟她还是惦记着国渊手上的那个超级珍贵的丐哥哥玩偶的,现在国渊这个状态,如果再开口去要的话……好像有些不太好啊,可是……

她斜着眼睛又看了看萝德林和钟澄。

这两人也是目不转睛的在看着国渊,准确的说是国渊手上那个金光闪闪的丐哥哥玩偶。现在的情况,就好像一只豹子一狮子和一只老虎同时在草原上遇见一头受伤的野牛。三只强大的掠食者都忌惮着伤牛的蛮力,不肯第一个出手,但如果出手慢了,这或许也就不是自己的猎物了。

这是……死局啊!

她在内心呐喊道,开动着她几乎没怎么用过的大脑,计算着破解的方法。

可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了,萝德林微微膨胀的胸脯,在这个距离看起来变得更巨大了,所以也更让人生气了……她这是在深呼吸,母豹在做奔跑前的准备了,她要出手了!

另一边,敏锐的直觉也让她察觉到钟澄在做的小动作,虽然她依然站的端端正正,大大方方,但是励志成为警务人员的她,一眼就瞥见了她伸入自己手提包的手……毫无疑问,她正酝酿着什么事情……

“啧……!”

咬了咬牙,希音觉得自己也该做些什么,但是却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做的。难道就要放弃这个竞争吗……

她低下头,看见自己的稍稍颤抖的双手……

“对啊……”

希音低语道。

“想要的东西就要用自己的手去夺取……”

其目光,一下子变的坚毅了起来。

就在下一瞬间,风的流动,变了。

三人的暴起掀动巨大的紊流,一并向国渊呼啸着吹去。

三只野兽同时攻向了受伤的野牛。

而最先靠近的……是豹子,有着动物界最快速度的顶级掠食者,就像是被发射出去炮弹那样向水牛呼啸而来……可是,她彻底的低估了水牛的灵敏,只是一个有如幻影飘逸的走位。

国渊的皮鞋在地面上摩擦着躲开了萝德林的拥抱,她也许是打算扑上去给他一个安慰而温馨的拥抱吧,可是却被躲开了,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多亏了胸口的两坨肉,这一摔好像不是太痛。

但接着,狮子紧随其后,她用近乎看不见手臂的速度从包里抽出了什么,直取国渊的面门而去,就好像是顶尖居合一样除了颜色都难以形容的残影之外,没有人能看见她拿什么。

如果不是国渊在中途就抓住了那只手的话——最后可能旁观者(如果有旁观者的话)也不看不清她手上拿着的手帕。

“男人……是不会要让女人给自己擦眼泪的。”

他冷冷的说道。

将距离自己泪痕只有咫尺之距的手帕推了开来,只留下有些呆滞的钟澄一人,凝望着他伟岸的身躯。

而最后,只剩下了老虎。

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只信仰力量的山王露出了她的獠牙,向自己的猎物伸出了利爪。

只一击,那是精准,迅猛,谨慎而又磅礴的一击,饱含着贪婪与欲孽,猛的向国渊守护的信仰而去。

但就在下一刻,甚至没有能触碰到国渊,希音的双脚离了地,腾空飞起。只感觉腹部传来仿佛要被穿透的痛觉……

老虎,败给了领悟悲伤的野牛……

“漂亮……”

在剧痛中,她口齿不清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如同雷霆一般的一击,将她击倒了。

“这是我的,我要自己留下。”

只在恍惚之间听见这所有权的宣言,希音,安详的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