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环城公路上,一辆黑色轿车正肆无忌惮地疾驰着,亮白的头灯撕裂夜幕,鲜红的尾灯如幽魅般一晃而过。

“妈的,那条疯狗怎么不接电话?”中年男人的咆哮在狭小的车厢内回响,大概是焦虑的缘故,即便车内的空调开到了最低温度,他还是涨红着脸去扯开西装的衣领,“收了钱就要干活啊!蠢蛋!”

“董事长,是否需要找上面帮忙?”开车的助手谨慎地搭话道,疲倦的目光反射在车顶的后视镜上。

“你脑子秀逗了?”怎料男人的咒骂声旋即而至,“集团才不会管我的死活!而且现在是选举的关键时期,怎能掉链子?都怪那疯狗,既然要下手就做干净点,到时那女人带着那小崽子去闹事怎么办?”

“......”于是司机选择了沉默,他明白到后座的男人只是在发泄罢了。说白了都是钱能解决的事,只要是钱,这个男人都不会有问题,收买人也好,雇人下杀手也好......

“真是坑!坑啊!”过了良久,男人似乎稍微消了点气,他像泄气的皮球一样瘫在后座上,橘黄的灯光透过朦胧的车窗,在他的脸上晃过,“打一开始我就不想揽那个烂摊子,要不是说给我升官......唉......”

完全无所顾忌地,男人抬头看着空无一物的车厢顶部嘟囔道。若非司机是长久相处的心腹,他也不会蠢到随便吐露自己的心声。

“去他妈的......去他妈的药......”男人虚弱地喃喃,他用皱巴巴的手搓着双颊,疲倦地眯起眼,“对了,是不是有个野犬叫迪斯的?他靠谱吗?”

“这......”司机一时语塞,他瞥了一眼后视镜,确认脸上困扰的表情没被倒映上去,“如果董事长想试一下也可以。但是那个人有些不好的传闻......”

“哦?”似乎来了兴趣,男人的眉梢一跳。

“虽然这人的委托完成率很高,满意度也很高,但是委托却完全没有反馈,有的只是结果。”

“什么意思?”

“唔......”似乎是在斟酌言语,司机稍微顿了一下,“就是委托在完成后,那个男人怎么完成的,事情经由是怎样,都无从查起,甚至连委托本身的内容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既然委托是委托人发起的,那么委托人肯定对委托内容了如指掌,然而委托人都像把委托本身忘记了一样,对内容的回顾也显得暧昧。

“野犬迪斯出色地完成了委托。这便是我所知范围内的委托人给予的一致评价。”

“我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怎么都觉得是委托人想要掩饰才谎称自己不记得委托内容的,不过男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个迪斯肯定是个棘手的主,“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还是算了。”

“谢谢董事长。”司机暗暗松了口气,离合上早已沾满了汗水。

仿佛在响应车主的心情,轿车发动机发出的轰隆声似乎也变得轻快起来。黑色的扁平魅影甩过前方的弯道,公路的反对侧,林立的楼群在海面上投下五彩缤纷的倒影。

“还有多久才到?”

“从旧码头回公司大概半小时车程吧,差不多还有十来分钟......呜喔!”

 

“怎————”

 

还未等男人确认司机为何突然惊叫,他的身体便从后座甩了起来,后脑勺重重地撞到了顶部。

 

呲————————

 

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黑色轿车的后轮瞬间刹紧,车身急促地朝前滑行,最终在前方数米外停了下来。

 

光滑的路面上粗暴地刻下了两道漆黑的车辙,淡淡的白烟自其上袅袅升起,于橘色的灯光下扭曲,消散。

 

透过白烟,可窥见一位身着深紫色奇装的女性,地上拉长的倩影完美地与车辙融为一体。宛若晚礼服的长裙从大腿根部处被截断,两侧的空档处露出被黑色裤袜包裹的大腿。双肩、胸部之下、胴体两侧还有脐部都大胆地暴露在空气中,唯有一层黑色薄纱覆盖其上。

如此妖媚的打扮尽管夸张,却恰到好处地融入到了夜色之中。然而这并不是最引人注目的。

女性批着一头翠绿如草原的长发,它的触角自然地搭在骨感的双肩上,脑后则环绕着细长的公主辫。

这是极其少见。不,应该是不可能存在的明发色。与用染色剂染成的绿色有着决定性的不同。

赤色的双瞳让人想起只存在于幻想的吸血鬼,但若紧盯着看,嗅到的却不是铁的腥味,而是如同落入玫瑰之漩涡的妖香。

 

呲嚓——————

 

此时,女性身后传来尖锐的响声。她始终背对着那辆犹如静止了一样的轿车,覆盖至上臂的紫色手套下,修长的指尖正夹着玲珑小巧的刀刃。寒光反射间,只见后方的轿车从车头中央裂开,整个车身被整齐地切成了左右两半。没有人的气息,只余不详之黑烟缓缓升起,朝四周扩散。

 

啪啪啪啪————————

 

“精彩!真是精彩!”

 

女性将视线移向掌声传来的方向,映入双瞳的是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子,他从路灯后的阴影下走出来,留至腰际的黑色长发从背后看就像开了一个黑洞,仿佛要将触及的一切吞噬。

“真不愧是变色龙,手法果然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完全不掩饰言语后的谄媚之色,年轻人故意拖长嗓音,微笑着夸赞道。

“抱歉,温格斯先生。”被唤作变色龙的女性冷冷地回应道,她朝男子转过身,迈开修长的双腿,从公路上挪开步子,身后飞驰而过的汽车之车灯一瞬照亮了她冷暗的躯体,“您可别误会,我只是为了履行监察者的工作才为您收拾的手尾。我们并没缔结正式的合作关系。”经过男子的身旁,女性瞥了他一眼道,“而且请不要在这里玩弄不该存在的东西,我不希望看到不得不与您敌对的局面。”

“哎呀哎呀,这可真是失礼了。若有冒犯,还请小姐多多海涵。”温格斯困扰地挠着后脑勺,他挤出苦笑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叫我的代号。”

“代号?”像是听见了什么痴昧之事,变色龙眉梢上翘,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屑,“用上不存在的组织的代号有何意义?而且恕我直言,”高跟鞋的根部踏入漆黑的草地,玫瑰的香气从男子鼻尖缭过,“您也配不上那个代号。”

“那还真是遗憾啊......”嘴角上扬,温格斯哼了一声,他背着手,只觉变色龙的气息渐行渐远,直至消失无踪。如深渊般的黑暗眼眸中,被分成两截的轿车已经失去形体,仅余下残缺的底盘在风中残喘。

 

“你们一定会后悔的。”男人的自语无声地遁入浓浓的黑暗。

 

狂风吹过,

 

黑烟奔流,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宁静再度造访了环城公路的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