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想时钟的流浪者，你愿不愿意为我再次成为梦境的支配者呢？」
漫天飞舞的沙尘延伸到望不见边际的前方，我迈步向前方行走，踩在覆在柏油道路上被水浸湿的泥沙，足下响起「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路的两侧铺开浓重的雾霭，令人只能依稀辨认出藏在笼罩之下的紫红色湖水。
——这片缺乏真实感的噩梦光景，同时丧失了几分属于我梦境的风格。
「梦境的流浪者，不管你现在身处何方，终有一天你会再回到那梦境的世界。届时你是否愿意为我……再次成为这梦境世界的支配者呢？」
耳边再次传来这几天常会听见的声音。我追寻着少女的声音，向声源出发。
时隔四月之久，重获控梦能力的我再度以「梦境支配者」的身份来到了梦的世界。
尽管距离上次支配梦境，已是相隔较远的过去，但我仍然对清明梦境——这种「在充斥着不真实感的世界拥有清醒意识」的状态十分熟悉。
这或许，已成为我根深蒂固的本能了吧。
「等你很久了。我的支配者。」
钟声冷不防地贴耳响起，凛然而又令人怀念的声音起初遥远到难以企及，此时却在双耳间来回摇晃的钟摆之下距我愈来愈近。
与此同时，漂浮在空中的沙尘消散而去，取而代之拂过的海风令人舒心，带来一阵清新的气味。附近沙沙的风声也消失不见。
我的步伐与海水趟过海浪的声音融入到一起，温柔地按摩着我的耳畔。
抬起眼是天空炫目的蓝，鲜明的颜色灼烧着我的视界。渐渐地，空中洒下的阳光愈发耀眼，我不由得伸出手遮住视线，但那光芒仍然穿过手臂与眼皮直射而来。
听觉遗失了瞬间，耳朵里被填充了无垠的寂静。
转眼，听觉被火车驰过轨道的声响唤醒，高调的鸣笛作为它的和声，潜心演奏出一场仿佛没有目的地的旅途。
我茫然无措地抬起视线，不知何时我坐上了驰骋向前的列车，正对我的窗外是一片被夕阳映成紫罗兰色的大海，美得不像现实中的景色。
列车破旧不堪。没有紧闭的车门，可以坐在门前，双腿随意地悬在铁轨上。伸出手就可以穿过窗户，没有玻璃窗的阻拦。
破旧的列车无处不在诠释着最为原始的自由，令人心旷神怡。
空旷的心境拂过舒适的风浪。底下的列车轨道是我之前走过的柏油马路，不知何时被设置了铁轨，浓雾和烟尘都已散去，被染作紫罗兰色的大海望不到边际。
我向后一仰索性躺倒在列车上，任由双腿悬在车外。
在窗外映入的夕阳之下，我高高抬起了右臂，回忆起四月之前的事。
之前，薛学儿没有说错，身为记者的她的直觉是正确的——
关于支配战争，还有许多值得挖掘的真相尚待发现。
【这种事不重要，苏偌烊！回答我的问题！！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啊……】
阿尔凯特绝对是知道有谁将会到来，所以才会特意赶在这之前与我见面。
或许在这之前有什么人、什么事物对他横加阻碍，因此他直到那时才见到我；亦或是他直到和我见面的时候，才知晓他想知道的事情的真相。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阿尔凯特想要传达给我的意思应该是「我与他有着奇妙的联系」，但至于我们之间的联系究竟在哪里，我却无从找到答案。
换句话说，必须由那位幕后的「神明」亲自作答，我才能知晓这件事的答案。
我深叹一口气，将担忧与困惑统统吐了出来。列车也同时没有征兆地停下，车厢前部设置的屏幕跳闪出一行文字，显示着「多谢您的乘坐！」这行问候。
离开列车后，跃然眼前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青空，与脚下倒映出天空的镜面。
「天空之境...这里是，我曾经的造梦宫殿...」
忽然，一道玫红色的大门凭空横在了这片天空之境，正好立于我视野的中央。
门的正中央刻画着那面金色的古钟，令人怀念的感觉涌上心头。我情不自禁地迈出步伐，走向阔别许久的世界门。我搭住门的把手，掌心传来金属冰冷的温度。
我伸出手掌轻轻地贴上门，自动朝里推开的世界门拓宽我的视野，顿然将彼端那赤红色的世界再次展现在我眼前。
那位夺去我控梦能力的神明就在门对面的世界。
她或许十分危险，我也知道我不可能是神明的对手。
可我不能停步在这里，我必须去见她。
盖在发上的尖帽传来轻微的分量，仿若有谁轻轻地揉弄着我的头发，这令我稍微能安心了一些。
说起来。艾露丝拜托我的事情搁置了很久呢。
要是被艾露丝知道的话，她一定会借此狠狠地捉弄我吧。
我走进彼端的世界，踏上时钟的表盘。数把锐利的剑刃杂乱无章地散落在了脚边，其中有十余把长刀刺入一具骷髅的身体，残缺的盔甲令我认出骷髅的身份。
再往时钟的中心走近几步，有五六把长刀几乎扎入到表盘的两米以下，附近撕裂刮花的痕迹。这份光景有如地震后的废墟那般荒凉。
试图拔出其中一把长刀，却发现自己费尽力气长刀也纹丝不动，仿佛它们生而就与时钟连体。
我只好松开了手，闭上双眼，决定使用「空想时钟」令指针转动，借助时钟的指针卡住长刀的柄端，把它推出来。
深吸了一口气，我生疏地握紧胸前假想的指针，用力地强掰着它往顺时针转动，致使时钟的时间运转了起来。
指针开始转动，直到碰到长刀停顿下来。与长刀的剑柄僵持许久的指针终于还是推动了长刀，把它连同时钟的表盘一同撬开，失去支撑的长刀落到地上。
我捡起那把与时钟几乎融到一起的长刀。看起来这把长刀与普通的武器没有不同，但却普通到令人生疑的程度。
正想到这，我忽然听见背后传来微弱而轻盈的脚步声。
「果然还是来了是吗...」
我忙不迭地挥出手中的长刀，朝后方奋力扔去，但背后的人敏锐地抬起手、不回避地用指尖轻易捏住刀身，随即往上一抛，反手抓住了刀柄。
少女脸上洋溢出一抹高傲的神采，戏谑而又带有些许俏意地望了过来。
「哦。支配战争结束了打算过河拆桥，顺手杀掉我这位造梦者呢？」
凛然的声音闯入耳畔，少女的声音犹如天籁般清晰而又冰冷。我一瞬间抽紧双肩，安心感与愧意交织着同时淌过心间。
「我真是碰上了一个狠心的支配者呢。」
话音落下，隐藏在宽松兜帽下的少女美艳不可方物，嘴角牵出淡漠淡淡的笑意，冰冷的深邃瞳孔夺人心魂。
她的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深咖色卫衣，袖子长到连手掌都遮住，只有指尖露在外面，若隐若现的小手显得分外可爱。
所有她标志性的特征，令我瞬间将她与记忆中某人的身影对应了起来。
「千颜。」
我的视线不禁移到她精致的容貌上，但千颜却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哼了一声。她看上去显然有些不悦，抱起双臂把视线移到了别处。
目光片刻也不想从千颜的身上挪开，甚至总有一种立刻抱住千颜的冲动。只不过碍于会被她一脚踹飞的危险性，我最终还是没能拿出付诸行动的勇气。
「哦。原来你还认识我啊。」
千颜如我所料地作出这般刺耳的重遇感言。但即使她回应给我了一个冰冷的眼神，却与初见时的那副漠然有着微妙的不同，语气里也有些故意赌气的意味。
「千颜，我好像有很久没有见到你了呢。」
想到千颜没有因为我忘却她而离开，一直都默默陪伴在身边，我的心间不由得掠过一阵暖流，我不住地因她独特的撒娇方式而真心地笑了出来。
「哦。是吗？可我却是每天都能看到你讨厌的身影。」
少女摆出漫不经心的神色嚼着泡泡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每天都能看见？但是我——」
忽然，她的嘴边响起泡泡糖破裂的「啪」的声音。
「每天都任由潜意识摆布，晕头转向地乱走。你那副模样我真是受够了。」
「欸....原来这段时间的我这么糟糕吗？」
「不仅如此。最过分的是还对我的存在熟视无睹。」
说着，千颜相当烦心地发出「啧」的一声，摆弄起了手中的长刀，朝我晃了晃。
「现在好不容易清醒起来，竟然还拿武器扔我。」
说到这里，空气里立刻响起「咔擦」的断裂声，少女轻轻用力就将刀身折断，看也不看一眼就把断成两半的长刀扔向两边。
「苏偌烊，你真是烦死了。现在我看到你都觉得麻烦——」
「等等，你误会了！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再说了我怎么敢不理你啊！」
「哦？那你倒是解释一下啊。」
千颜重新将双手抱起，刻意冷着脸色，掩饰起脸上早就想听我解释的神情。
「想听我解释就直说嘛，我又不能无时不刻知道你心里的想法...」
我小声地嘟囔着揭穿了她傲娇的本质。结果见到千颜眼中的色彩真的冷了下来，这让我连忙改口说道：
「额。我会那样是因为不久之前被夺走了控梦能力，前不久才恢复过来的。」
「是吗。」千颜蹙起好看的眉毛，双手环抱着昂着脑袋打量着我。「从小自称『黑之死神』的支配者，还有人敢夺走你的东西？」
没想到她会提起小时候的事揭我短，我不由地因为儿时的中二行为感到脸红。
然而，未等我调整好难堪的情绪，千颜就仿佛猛然察觉到危险似的，眼神骤然变得冷漠起来，她转过深邃的瞳孔瞥了我一眼，语气急促地说道：
「喂。苏偌烊，趁现在快回去。」
不知为何千颜的眼中有着奇怪的色彩，那仿佛是她眼中从未显露过的惧意。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突然这样是准备闹哪样？」
「闭嘴听我说！！这确实是我的疏忽，求你了...趁现在快走！」
千颜反常地流露出不安的神色，蹙紧的双眉中竟掠过一抹担心的情绪，她眼中的那阵惧意愈来愈清晰，其中甚至掺杂着难以察觉的悔意。
「到底怎么回事？我现在还不能离开这里，有件重要的事我还没做！」
之所以来到这里，是为了和这个世界的神明见上一面。事到如今我还不能走。
「等到你真的见到她，你以为你还能安然无恙地离开吗？」
千颜的话令我着实陷入愣怔。就在我犹豫的这秒钟，她不再顾我意愿地紧紧锁住我的双臂，用她的怪力把我拽向后方的世界门。
「喂，现在回去的话就什么也无法改变，我只会一如既往地重复下去不是吗？」
我想挣开她的手，但却无法违背她的力道，视野距离世界门愈来愈近。
「啊咧。你们这是想去哪？」
忽然之间，我再度感受到一阵强烈的被注视感从某个方向涌来。仿佛数不胜数的眼睛密密麻麻地爬到了我的身上，剧烈的排斥油然而生。
同时，千颜松开了我的手，手臂传来的束缚瞬间消失。我刚咽下不安，想回过脑袋确认情况，就被背后伸来的一双手死死地固定住了双颊。
「哎呀呀～你果然是最棒的❤！我真不知道该奖励你，还是惩罚你才好呢～」
无法违背的力量令我连微弱的挣扎都无法做到，背后的声音忽然陌生到令我丧失掉全部的安全感，少女语气里温柔的爱意使我彻身发寒起来。
稍加辨识就能轻易地意识到，这分明是千颜的声音。可是，其中蕴含的情绪却大相径庭，令我难以相信这些话是出自千颜之口。
不！不对......正因如此，现在这一刻站在我背后的人绝不可能是千颜。
「我倒是非常喜欢你喔～坦率地说，你的表现我超☆喜☆欢☆呢～」
不数的视线刺中我的后脑勺，令我的脑髓深处炸得滋啦滋啦作响。这份注视分明是与阿尔凯特死去时，以及昨天的梦中那位少年消失时相同的视线。
「可是呢❤你可不能像阿尔凯特一样叛逆喔～」
我刻意压抑住内心极度的恐惧，放大声音故作无惧的神色冲着她喊道：
「喂，你……你就是创造了支配战争的那位『神明』吗？」
「真是可爱的孩子呢～答案有这么重要吗？」
那双冰凉的手轻柔地抚摸起了我的脸颊，她惹人发痒的呼吸靠近我耳边喘息。
「还有『支配战争』，听起来一点也不好玩呢～我从来都是称之为『游戏』的喔～」
少女轻描淡写的话语有如直击灵魂的嘲弄，瞬间点燃了我心中的怒火。
「你这家伙...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想到不少人为了胜利而痛苦碾转，想到不少人在愈发真实的梦境中渐渐迷失。
想到所有人都费尽心思想要取得胜利，全都不顾性命地参与其中；想到他们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到支配战争上……无力而又愤怒的心绪，就忍不住冲上胸口。
「如此想知道真相的你还真是可爱呢～我真的好☆期☆待☆啊，真想知道你遭受飞来横祸与痛苦，还有数不尽数的挫败而崩溃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呢......」
「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我努力地挣扎，想要回过脑袋把对方的容颜记在心中，但身体却怎么也无法挣脱她的束缚，仿佛自己今后面朝的永远只会是同一个方向。
手足无措的我不知为何呼唤起了千颜的名字，似乎是潜意识的我把希望寄托到了造梦者的身上。
我就好像以为只要她还在的话就一定会有办法。刚才她也比我先一步意识到造物主的到来，因此，如果她没有消失，就能带我脱离这般困境。
千颜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她总是会在最危急的时刻停止运转的时间，尽管嘴上说着不耐烦，却还是不厌其烦地给我成长的余地。
可是，这次千颜却迟迟没有回应我。耳边只有那位少女刺耳的嘲笑。绝望渐渐地充斥了整颗心脏，但下一秒——我的脑袋连同身躯被狠狠地拽向身后。
眼前的她无疑是千颜那张冷若冰山的俏颜，证明了我来到这里时见到的千颜并非幻想。可是，挂在她脸上的却是千颜绝不可能表现出的狂热爱意。
「呐～你到底在喊谁的名字啊？」
故作困惑的语气里糅杂着戏谑的笑意，此刻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这就是千颜的声音。刹那间，内心深处某根紧绷的心弦瞬间崩断。
「难道，你是在找我吗？喂，你是在喊我的名字吧？」
空前绝后的绝望感击中了我，能够侥幸脱逃的希望被她的三言两语抹消。
「哎呀呀～就是喜欢你这种表情呢～真不想把你再放回去。」
眼前的「千颜」。少女脸上的笑容即使摄人心魂，我却愈发绝望。
「放心啦，只要你乖乖地回去接受我的安排，我暂时是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喔～只不过呢我还是觉得要小小地惩罚你一下～我会夺去你的另一件东西～」
说到这里，她终于松开了贴紧我脸颊的手，轻轻地褪下兜帽。
「啊，说起来你已经失去了这件东西呢？明明才与她重遇了短短几分钟。」
我猛然明白了她夺去的是何物，扭曲的恨意从心间弥漫开来。可我却比谁都清楚自己无力反抗，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于是，难以言喻的可悲油然而生。
「再见了～说了再见，就一定会再见的呢。」
话音刚落，身躯被一股难以违背的力道狠狠地拉向后方，直接把我撞碎了身后的世界门，无法抵挡的冲力令我摔在地上、狼狈地翻滚了一圈才停下。
前额撞击到金属，视线顿然间一黑，再睁开眼时我已回到了那条列车的轨道。颗粒状的细尘跑进了我的嘴里，呛在喉咙口让我禁不住咳嗽起来。
泥土的味道混杂着咸得发苦的海水，令我恶心到胃里泛起一阵阵的作呕。
上次失去的是我的控梦能力，而这一次我失去的则是我的造梦者。
千颜的身影摇曳在记忆中，我死死地扣住沙地，粗糙的泥沙刺进指缝里产生了无法被抹消的躁动，指甲差点因用力而翻折。
「喂，这算什么啊...这到底算什么啊！」
明明是想搞清楚阿尔凯特和那位少年的事情，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如果千颜就像物件一样被她残忍地夺去，那现在留在千颜身体里的人又是谁？
我奋尽全力向地面蹬起脚尖，摇晃着身体站了起来。
「不行...这种结局，怎么可以接受得了？」
我朝着破损的世界门踉踉跄跄地走去，握紧把手向前用力地推开，可门的彼岸呈现出的却是与背后相同的风景——只有找不到边际的铁路，与那片紫罗兰之海。
即使合上门，再重新推开也是同样的结果，无论重复几遍都不会有改变。世界门就仿佛因之前的撞击而失去原本的效用似的，变成一扇普通的门。
【喂。苏偌烊，趁现在快回去。】
耳边一度回响起少女清澈而又空灵的声音，无力感再次苦涩地蔓延到心口。
失去了千颜与世界门的我，无力地跪倒在这扇破损不堪的门前。
我的梦境没有支配者时钟这种存在，就连逆转时间的指针来到我的支配者时间也做不到。眼前发生的事不是千颜所说的预知梦，因此我也无法回到过去。
「这种情况...岂不是寸步难行了吗？」
忽然加剧的海风吹落我的尖帽，我慌忙地伸出了手，在濒临失手的边缘抓住差点随气流盘旋而去的帽子，紧紧地将它楼到了怀里。
就在这时，我察觉到某人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
「你在做什么……？」
刹那间，冰冻的声音从我的前方响起，声音干净到仿佛会被海风轻易吹散。
不过，少女的语气里显然带有嫌弃的意味，破坏了声音整体的清澈。
走在路上见到一位少年蹲在地上，面露痛苦的神情紧抱着漆黑的尖帽，任谁都会觉得诧怪的吧。只是少女的声音令我感到熟悉，我愣怔间缓缓地抬起了视线。
率先看见的是呈花瓣状的湛蓝色星屑，视线跟随着它飘到少女的附近，星屑就在她的身旁飘动着却不远离，仿佛迷失在世间的精灵，带动我的视线落向少女本身。
少女拥有金色的过腰长发，随意地散乱在背后。一袭纯白的纱裙在边角缀饰蓝色的丝带，松散的裙角随海风飘舞，来回荡在她腿部诱人的曲线，一时勾住了我的视线。随后散落的星屑又引走我视线的焦点，直到掠过她那双浅紫色的星眸，我不断飘忽的目光仿佛被禁锢似的再也无法望向别处了。
我一瞬间睁圆眼睛失了神，那双紫水晶般剔透的瞳孔也直勾勾地注视着我。在她认出我容貌的瞬间，她也骤然间陷入了彷徨。
「苏……苏绘凛？」
我情不自禁地唤出了她的名字，就有如本能般轻易地脱口而出。
少女挑起右眉，眼中闪过了异样的心绪。
「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绘凛颤动着双眸，用疑似是质问的语气问道。照平常的话，我应该会以「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这里是我的梦境喔」作为回复吧。
不过，这一刻内心拥抱住她的冲动压过了其他的一切念想，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拥住了满脸疑惑的苏绘凛。迷乱的香味扑鼻而来，也不知是星屑还是她自身。
少女失去重心而退后了好几步，伸手附在我的后背，踉踉跄跄地站稳了双足。
那天，黑猫说出致使苏绘凛陷入长眠的谎言，在她认可的瞬间转为现实。
自那之后，出于很多原因，我已有半年之久没有见过切实站在我身前的苏绘凛。
「喂。你身上全是沙子，能快点放手吗？」
苏绘凛有些嫌弃地推了一下我的肩膀。但时隔将近半年，现在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了活生生的妹妹，怎么可能你说放手我就放手。
「我才不要。」
说罢，我自然是将她拥得更紧了一些。
然而——「再不放手我就把你的锁骨折断」，出于这般令人毛骨悚然的警告，我最终还是慌忙地松开了紧拥住她的手，同时高高摆起双手，后退了一大步。
苏绘凛没有再说话，而是紧拧双眉注视着我。我咽了口唾沫，静止在原先的动作一动不动，仿佛被她略显冰冷的视线锁定了行动。
她的视线令我产生了浓烈的不安，冰冷的眼神就仿佛她根本没有认出我是谁。
「喂..我问你，你认识我吗？或者说...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苏绘凛沉默着没有回应我的话，令我心间的不安愈发弥漫开来。
不过，氛围没有沉寂多久，苏绘凛忽然鼓起脸颊，仿佛先前强忍着笑意似的，她的右眉往上略微一挑，眼中冰冷的色彩也顿然被令人爽心的笑意替代。
「喂——」
少女轻掩着嘴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阵轻盈的笑声顿然解除了对我的所有束缚。我即使对她的反应困惑不解，但还是不由地松懈了下来。
「好烦啊。想忍住笑根本做不到好吗！你那到底是什么表情啊，真的好好笑...」
苏绘凛强忍着笑意，相当具有她风格地吐槽起来。
原来如此，刚才苏绘凛是在盘算着哪种程度的冰冷眼神才能吓唬到她老哥吧？
「喂，什么嘛？我刚刚可是忍耐不住的『真情流露』喔！你这种反应太过分了吧！」
虽然我很想对她的这种做法作出严厉的反击，但我一看到妹妹盈盈笑意的目光就完全无法为此付诸行动，再加上那抹淡淡的笑意仿佛在诉说着——
「好久不见。其实我也是很想你的哟～」
总之，在复杂的情绪交织之下，我只好也相当不情愿地摆出了笑容。
嗯，我没有胡说，我真的是笑得相当不情愿、也别问我为什么会笑中带泪。
这种事情，才没有呢！
「唔...对不起啦老哥，我不该跟你恶作剧的...」苏绘凛慌张地走近到我的身边，拉住了我的手臂，「我认识你的，你就是我老哥嘛...老哥你别难过了啊。」
苏绘凛见我的神情没有好转，立刻抬起手分别竖起食指戳到我的嘴角边，手动往上给我扯出了笑脸。望着她蹙着双眉十分担忧的神情，我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啧。你这也太犯规了吧？」
＊＊＊
海水伴随海浪时不时拍打岸边作为伴奏，转而潮水又退回望不到边际的彼方。
「所以说。自从我们那天分别后，小凛你一直都呆在我的梦境世界吗？」
苏绘凛安安静静地坐在沙滩边，遥望着一望无际的紫罗兰之海，轻声嗯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在老哥你的梦境里了。后来我在这里碰见过你很多次，但你每次都像机器人似的跟着NPC走。搞得我像...」
苏绘凛没有再说下去，我不禁有些好奇，冲她追问道：
「像？」
「还能像什么...就搞得我像幽灵啊～你根本看不见我的样子。」
苏绘凛说着转过脑袋，侧依在膝盖上回望着我。
大概是她身上的纱裙其实很短的缘故，苏绘凛只是屈起双膝就轻易露出了大腿根部白花花的肌肤，裙摆几乎是再露上去一点就会到「极限」的状态。
「那个，苏绘凛啊...我们虽然是兄妹的关系，有很多事情不必多去在意，但你好歹也不能...所有事情都对我毫无防备吧。」
我红着脸，弯起食指碰了碰鼻尖，视线飘忽到一方。
「欸，是吗？我怎么觉得正因为我们是兄妹，我才应该担心呢？」
苏绘凛非但没有因我的话而有所顾虑，反而伸出食指、挑逗性地撩住我的下巴。
「哈？」
「你可是有『漆黑的妹控』这个名号的喔。」
听了她的话，我立刻抓住苏绘凛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食指。
「这名号我怎么不知道？」
「啊...哦，原来没有公开吗？那我说漏嘴了～」
苏绘凛俏皮地伸出右手，脑袋向右一歪，与稍握成拳的小手交碰了一下。
「以前在临时据点我们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聊过一会儿天。不过当时老哥你不在。小音无意地提起你小时候自称『黑色死神』，被查尔特听见了……」
苏绘凛提起夏音慈和查尔特的名字的时候我不禁有些怀念，但随之我又冷静了下来，意识到她接下来的话才是关键。
「然后呢……」
「查尔特说这个名字很有问题，非常不符合你，就自说自话把它给纠正了。」
「就因为这个我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妹控？还加了一个莫名其妙前缀？」
苏绘凛不知如何作答，愣了片刻。
「你这表情...难不成你当时还默认了查尔特的意见？」
听了我的话，苏绘凛再次抬起手腕敲了一下脑袋，企图萌混过关。
「诶嘿...」
说起来，是我的错觉吗？
为什么我觉得苏绘凛相比以前的性格，发生了挺大的变化？——Feel a strange sensation, then follow i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