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在空气中的温热气氛令我本能地加快了脚步。在情侣之间其中显得格格不入的我,尽力在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掠过一阵不愉快的风。

商店街的尽头,人迹仍是不断向前延伸,果然不该在这种街区外出吗?但我现在却无处可归。

「不好意思!我有些事暂时不来了。实在抱歉!」

不久之前,我才从家里不顾劝阻地奔出来,现在却被轻易地放了鸽子。我甚至听得到电话那头除了她的声音以外,其他男生的声音。

「这样吗?没事,那好吧。」

我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哦、天,这到底算什么鬼日子嘛!无奈地拖着疲惫的身躯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灯光之下一切都缥缈到令人怀疑它的存在。

忽然,一阵柔软迎面而来。意识到撞上了什么人的我,后退了一步,连忙抬起了脑袋,一张精致得如同陶瓷娃娃一般的面孔快速闪过,我注视着那张脸目光定格。

然而,未等我作出道歉,对方先我一步低了低脑袋,匆忙而又不好意思地连连道歉。仿佛我不原谅她,道歉就不会停止一般。

「停!这……该道歉的人是我。」我连忙摆手打断了她的慌忙,她红着脸颊目光忽闪地看着我,左右躲闪开了我的视线。

那双红唇令我无所适从的孤独有了一丝释怀的空间,再次将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一阵熟悉感涌上了心头,我指着她微眯着眼睛。

「你……你也是东电大学的学生吧?我好像见过你的,在学生会?」

「欸?是吗?」她的手中抱着一本书,那似乎是一本关于传统神话的绘本。她打量了我一下,似乎在确认什么,「还真的欸,我对你有印象!」

我不禁想到,她或许是放到人群中也能立刻找出来的类型。而令我猛然想起她的,是她在会堂上,鼓足勇气作出演讲,那努力而认真的神情,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叫威廉安德烈斯。你呢?你的名字呢?」我露出了一丝笑容,追随着她这道认真的光芒。而她也很快地抬起了脑袋,与我相视而笑。

「……你好啊~我是白土芽衣。」她说到这里声音忽然轻了下去,大概是注意到了我一直看着她手中的那本绘本,她愣了愣,将绘本轻轻地递给了我。翻到的那一页,似乎正是今天的日子,「你想看吧?冒昧的问一下……你看得懂这些文字吗?」

「哈、好歹我也是在这里度过了3年。不要小看我喔。」

——这便是一切的开始……

我没有想到自己在日本遇见的这个女孩,会陪伴我整整二十年的时光。

***

毕业以后,我符合核心研究协会的初审要求,要长期在外作考察,碾转在全球各地。而白土芽衣一直在东京等着我。

在北极科学考察的夜里,那时而耀眼的掩去星月的光辉,时而呈现处艳丽的洪紫色的极光之下,我深深地感到了某种恐惧。它在苍穹之中辉映几个小时,而我在它之下害怕有一天芽衣无法再等待我。

一直折磨着我的担忧,只有在每次与她相见的时候才会减轻。

***

那以后许久,与她相识以后的许多年之后的一天相聚。也是第一次鼓起勇气与她睡在同一张床上。

但是那天夜里,我却因长期工作的劳累,脑袋刚碰到枕头就不争气地进入了梦乡。

梦很长,记忆却很深刻。我记得自己躺在一台时钟的指针上,那指针时而一颤,有规律地绕着圆心转动着。

我从梦中醒了过来。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樱色,令我流连忘返。明明我没有作出移动,但我转眼间却来到了一片樱色的花海之中。

而立在那花海的中央,是我熟悉的一位少女。如同数年以前的七夕的身影。

我愣怔间,朝着她这边忘我的走去,但一切却骤然分崩离析……她与我的距离也变得愈来愈远。

依稀感受到了,彼此内心的距离在不断疏远。非常真实的一种感受。她也已经等待了我很久……是不是,她也早已无法等待下去了呢?

今天在机场相遇的时候,她带着略显得疲惫的神色努力地一笑……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吧?但我却竟然倒头睡着了。

等等……我刚才是说「睡着」?

那种会与她永远分离的恐惧感再次占据心间,我在做梦的认知也随之一点点爬上了思绪。

不!正因为是梦,正因为这是一场梦,我才有着决定一切的能力!决不能在现实中也什么都无法挽回!

脑海里回旋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妄想,想将现实中的不可抗力全部粉碎,我还想让她的距离,与我渐渐缩近,回到最初……

任何的妄想一定都能在梦境中真切地实现!

再度回到我眼前的这个身影,勉强地带着笑意,而我一把将她拥入了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如同那天她不断向我道歉一般,这次是我抱着她以这种方式诉说出愧疚。

然而,一切都显得如此短暂。转眼之间,她的笑容却消失了。她朝前跑去,我焦急地伸出了手,前方的……是一扇通往未知的门。

那是一个声音。我从未听到过的声音——「即使是在梦中,想要一切如愿——你也必须争夺」!

即使尽力朝着那道身影追过去,我也未能闯入那扇门。我被一支从后方射来的箭刺中胸口,而那支箭向前跑去,同样穿过了那道身影。我依稀看见了那支箭尾巴上的心形。同时那扇门轻轻地被推开了。仿佛诉说着开门者的犹豫。门的彼岸,有着数不清的时钟。

***

从梦中醒来,芽衣依偎在我的怀中,浅浅的呼吸着。而我不知什么时候,把她轻轻地抱在怀里。

我不住地眨着眼睛,确认着眼前的这一切,是否是真实存在的。害怕下一次眨眼的时候,一切就会消失在了眼前。

这个梦令我困惑不已,我不知道到底意味着什么……而这一切,在我正式加入了核心研究协会以后得到了答案。

那是——白土芽衣的梦。那是参加支配战争的她之前的犹豫,是许多年以后她迈向泥潭的契机……而我,未能抓住那根绳索,却以为一切走上了正轨。

***

十余年以后,我闯入了自己的梦境,梦中是那日的商店街,我不断地往前走着,却没有在尽头处撞上某个女孩,在那里等待着我的,是那片花海里的那扇我曾经未能闯入的大门。再次来到那扇门的面前,那个声音再一次地响起。

——「即使是在梦中,想要一切如愿——你也必须争夺!」

这一次我推开了门,成功地走到了彼端……我带着或许能感受她当时的心情的愿望,走到了被时钟拼凑的彼岸世界。

而她的身影,无论在现实还是梦境,早已不在了。

「爸爸!你和妈妈是怎么认识的啊?」回忆起曾几何时,查尔特曾经问过我这样的问题。当时我没有回答她。因为我不知道答案……

在七夕的那天的相遇、那片樱色花海中我与她的相拥……这两次,哪一次我才算真正的认识她呢?

又或许、事到如今我也未能真正地「认识」她。

这是一位被丘比特时钟选中的支配者,威廉·安德烈斯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