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人们会怀疑他们是不是一生都在做梦,从来就没有从梦中醒来。

或许从某种意义上,事实正是如此。

***

一道微弱的光芒,向远处飞逝。

这里是哪里……?

记得刚才……

借着这道微光,我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在一个漆黑的箱子里面。

空间很小,翻个身就能碰到边缘。

我摸索着碰到了箱子的四壁,不知名的粘稠液体沾上了手指。

空气中弥留的血腥味钻进了鼻腔。

血?

后背瞬间爬上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我慌忙地向上一踢,硬是推开了封闭我的箱子。毫不犹豫地爬出了箱子。

我刚想挥去手上沾染的血迹,周围的场景却让我不由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间布满蛛丝的地下室,横竖排列着不少青棺,犹如闯入了何处的古墓。

刚才的我就躺在其中一口布满青苔的棺材里,鲜艳的色调与血腥的气味让我非常倒胃口。我伸手挥开了蛛丝,想找到离开这里的道路,竟发现不远处有个人影。

定睛一看,是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少女,脑袋上顶着尖帽,绯红色长发散乱在背后。在手中巨大的法杖的映衬下,显得身材十分娇小。

少女白皙的脸上有一丝血迹,她眼中尚有一丝心有余悸。

「你……是谁?」

我感觉思维有些模糊,视野如同在水中一般摇曳不定,画面不断地摆动着。这道视野里的波纹让我意识到,自己只具备着观测发生的事情的能力,并不能操纵自己的身体。

恍然间我意识清醒了起来,顿然想起了自己正在做梦的事实。因为夏音慈让我练习清明梦,所以这几天我都很早就上床睡觉的。

「你不记得我了?之前在梦境夹缝的时候,我和你说过话的。」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歪了歪脑袋。

我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下午去梦境夹缝的经历尚且记得个大概,但细节我忘记得差不多了。

不过,这位绯红色的少女奇怪的打扮,还是印象挺深刻的,所以大脑尚存一些对她的记忆。

她,9号的魔法师少女,年龄看起来绝不超过12岁。

「你是9号支配者……?不对啊……」

不进入梦的夹缝,也不和别人睡在同一张床上,理应就不会遇见其他的支配者才对吧?

所以在我眼前的这个人,很有可能只是我梦中的一个「NPC」吧?

我的大脑根据白天的记忆,创造出了这样一个和支配者相像的虚拟人物?

「啊,区区NPC一边去啦,我没空陪你玩。」

我随意地挥了挥手,想把她打发走。也不管她有没有听我的,我就自顾自地左右张望起来,继续寻找起房间的出口。

少女紧蹙着眉头拉住了我的手臂,微微撅起的嘴表露着不悦。

「喂!我不是NPC!!……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见我一副不愿意搭理她的神情,少女的语气也有些有气无力的。我对着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别跟着我,哪边凉快就呆哪里去。

「哎呀,我都知道,NPC不会承认自己是NPC的……」

说话间我撑着下巴观察了起来,这是一间完全封死的房间,没有出口,只有一扇被按上了铁栅栏的高窗。

正当我准备跳起来够上高窗的时候,肩膀忽然被谁拽住了。

「干嘛啦……」

我转过身的时候,看见了少女艰难地踮起了脚,这让我忍不住发出了嘲笑的笑声。

可是还来不及得意我们之间的身高差,就见她挥起手上的法杖重重地顶在了我的腹部,我不由得因此弯下了腰,这下我的视线终于与少女齐平了。

少女的俏脸离我很近,她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这年代可不缺死宅萝莉控喔。幸好我不是萝莉控,也不是抖M。

「我为什么觉得你在想很变态的事情……?」

她防备的后退了一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但为了防止我再次直起身子拉开身高差距,她还是拽着我的衣领,没有放手。

「说归说……能不能先松手?现在的NPC脾气都这么暴躁的嘛……」

「哎呀你就不能听别人解释吗?!之前12秒倒计时的时候,我和10号一起溜进你的梦里了!」

我有些愕然地看了她一眼,她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我挑了挑眉,半信半疑地问道:

「可是,这种事情能办到?」

大概是注意到我终于肯听她说话了,她终于松了口气,轻轻地松开了我的衣领。

「当然可以啊!」

她忽然拉了一下身后的斗篷,用力一挥,手中的的法杖敲击地面发出了沉重的声响。

说归说别做这么羞耻的动作好吗?你中二病啊?而且病的不轻啊!

「只要通过你梦境世界的入口,你的『世界门』,就能进入你的梦境。」

我应该相信这个中二少女吗?

姑且不提她到底是支配者,还是梦境NPC,这样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我的梦境,很可疑啊……

「所以你这位伟大的大魔法师就是跑到这里,专程和我解释世界观的?」

我以挑衅的语气反问了她一句,只见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的色彩,她目光左右飘闪着,似乎在思考如何和我开口一样。

「你不说我走了喔。」

我毫不犹豫地转身,作势走开,少女立刻抱住了我的手臂。

「别走……我和查尔特都没有离开别人梦境的能力,我们需要征求你的帮助才行!」

虽然是请求,但却摆出一副命令人的口气呢。

看来必须调教一下了。

「是嘛,有些令人同情呢。就像找不到家的小猫一样。」

我刻意看了一眼她脸上的不悦,然后话锋一转,一字一顿的说道:

「可跟我没关系。」

少女跳起身,索性整个身子都挂在了我的手臂上。

「拜托你了!真的拜托你了啦!待在你的梦里我的支配能力也会受到限制,我保证不会浪费你太多时间的!」

充满傲气的声音一下子酥软下来了呢。

调教成功√

虽然我的确不想介入其他支配者的事情,但我也不能排除,她和10号一直在我的梦里,就无法被召到梦境夹缝的可能。

如果夏音慈他们找到了12号支配者,发现我们反倒是少了两个人……

能找到补齐的人数还好,真的被剥夺做梦的权利,哪天睡着后就再也醒不来,那麻烦就大了。

「帮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不想白白帮别人的忙。」

「哎呀,我们以后是同一个队伍的支配者,你现在帮了我也是帮了你自己啦!」

「可你和10号当时嘲笑过我,我这个人吧,气量不是很大……」

魔法师轻轻地蹙了蹙眉头,有气无力地问道:

「那你要怎么办……」

「我也不会故意刁难你,你解开我的几个疑问,我说不定就会帮你。」

「那你快问啊,早点问完我好早点回家!」

「首先,为什么我会被关在里面?」

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让少女犯了难,她挪高了藏在斗篷里的右手,与左手的食指委屈地戳到了一块。

「啊……这个……因为我通过『世界门』进入你的梦境……」

「刚才就想问了,『世界门』是什么?」

「那是能够通往各个梦境世界的门。在满足条件的情况下,每个支配者都能随意召唤这扇门。我们暂时没有达到要求,只能在梦境夹缝集合的时候,抓准时机才会遇见那扇门。」

「哦……刚才的问题,继续说下去。」

她指了指我刚才爬出来的箱子,有些委屈地说道:

「我没想到通过你的世界门以后,就传送到了那里面……而且我无法打开它。」

我瞄了一眼她脸上的血迹,忽然想到了刚才在棺材里沾到的血迹。我也不顾她答应与否,一把抓起了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藏在斗篷下的手臂。

一道明显的划痕触目惊心。

她勉强地挣开了我的手,把手收回了斗篷里。

「没事的啦,回到我的梦境伤痕就会愈合。就算留在你的梦境也会缓慢地复原的。」

「喔……所以梦境里我们也会受伤?」

我放下了举在半空中的手。虽然她刚才也这么说了,我还是有些在意。

「嗯,准确来说在梦中,是我们的精神受伤害。你可以理解成是灵魂或者思维受伤。」

说到这,少女的眼神混上了些奇怪的情绪,她轻声说道:

「你的梦境竟然有这么多陷阱,让人不得不令人在意呢。」

她是因为所谓的陷阱而受伤的?

不过就算她问我陷阱是从何而来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挺惨的啊,小魔法喵。」

我故意轻松地带过了刚才的话题,她轻轻地挑了挑眉,一副想要抗议的样子,但还是顾忌我忽然又不愿意带她出去了,只好没有发作。

「……原本其实应该是你在外面的,我在里面的,不过我感觉到有人会过来,就……」

「就……?」

「我就利用了自己的交换魔法,互换了我们两人的位置啦!」

「所以关在里面的人应该是你咯?」

我的质疑让她连忙避开了我的直视,握着法杖的手指不安分地动弹了起来。

「是……但是你能够开启它,而且你在里面不会被陷阱攻击……额……大概不会。反正,我不是这个梦境的支配者,所以……」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狡辩下去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手不安分地摩擦着法杖。

「你别这么紧张啊,我又没打算追究你什么。」

逗逗她还是挺好玩的。弥补了之前被她和那个侦探男嘲笑的尴尬。

「那我继续问了啊……为什么你和他要进入我的梦境?」

没想到我这个问题竟然令她刚刚好转的神色再次急转直下。

她抬眼看着我,不住地眨着眼睛,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最后,她像是妥协了一般,叹了口气,小声地说道:

「……好啦我说啦!因为你当时看起来笨笨的,所示想确认你到底有没有支配者的能力!」

「真的……?」

严重怀疑。

「真的只是确认!我才没有要整你的意思……也不是查尔特提出要整你的!我没有阻止他!」

「……」

这小家伙是不是无意间把真相全盘托出了?

等等……「我没有阻止他」应该理解为正好相反的意思,还是说正是字面上的意思?

「总之我没想到你梦里的戒备这么森严,刚进来就中了圈套,跟他分开了。」

听着她毫无底气的狡辩,我无奈地垂下了脑袋。

要不是她被关在里面,中了圈套,她和那个查尔特肯定会用什么奇怪的手段来找我麻烦的。

我是不是得庆幸她被关在里面了……

「算了,这件事暂且不跟你追究。」

虽然心里还有些在意,但我还是姑且对她轻轻地摆了摆手。

「那以后会追究嘛?」

她小心翼翼地瞄了我一眼。

「这我可不知道。最后一个问题,告诉我怎么去查看梦中的倒计时。」

她的神情忽然变得很古怪。她仔细地打量着我,就像在观察上古世纪的生物一般。

这次又是怎么了啊!我的问题就这么让你难堪吗?

「你这是第几次进入清明梦?」

我敏锐地捕捉到她目光中的一丝疑虑,她看起来极其不相信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这次是第二次。」

少女错愕地打量着我,显然想要追问下去。

我撇了撇嘴,空想着手中凭空出现了一个奶油面包的场景,然后将具现化出的面包二话不说塞进了她的嘴里。她没有料到我的举动,退后了好几步,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

「到底是我问你问题,还是你问我问题?」

少女艰难地吞咽着面包,含糊不清地说道:

「你唔是介个萌境的姬配姐嘛……」

「面包咽下去再说话。」

少女进食中……

「咕……我是说,你可以想象出能够进行倒计时的钟,出现在任何你能随时看见的地方。」

「原来如此……」

我立刻在脑海里描摹出天空,以及倒计时的数字。

不过待在这间四壁封闭的房间,也不知道到底成功了没有。

「先出去再说吧。」

我指了指前方的泛黄的墙壁,带着少女走近几步,想象在墙壁具现化出了一扇通往室外的门。

「意外地方便啊……」

我笑了笑,推开了面前的大门。这时少女拉住了我的肩膀,脸上恢复了刚才的高傲。

不过,软糯的声音与高傲的气质完全称不上。

「姑且提醒你一声,你在你自己的梦中是可以随心所欲的支配的,但到了梦境夹缝,或是别人的梦中,支配能力就会受到严重的限制喔。」

「三天后支配者游戏开始后,也是这样?」

少女认真地动了动脑袋,说道:

「是的。梦境夹缝的每个人能力都会遭到限制,并且各自的能力是相互压制的。

「你告诉这些干嘛?」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过于依赖现在的能力。」

她把脸凑近了我一点,右手握成了小拳头,变回了一开始那副命令的口气。

我看着她许久,趁她不注意一把将她拎了起来。

「我记得你有事相求吧?这是求人的语气吗?嗯?」

我看着少女手忙脚乱、手脚并用的样子,摆出了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简直如同拎着一只小猫一样轻松。

她意识到没法挣脱,只好慌忙地停下了动作,两眼汪汪的盯着我看。

萌混过关?

「抱歉!总之先放我下来啊~我又不是小动物!这样太……太让人难堪了……」

「好吧小魔法喵,以后要吸取教训,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喔~」

说着,我将她轻轻地放了下来。少女气得跺了跺脚。

「这个得寸进尺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