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时间来到了午夜时分,白天热闹繁华的骨头镇现在虽说不上万籁俱寂,但也显得冷冷清清,除了一个地方以外。那就是北区的中心市场,一旦夜幕降临,这里便会换上一个名号——夜市摊。

光听名字,像是大晚上显得发慌的工人们聚集撸串的场所,但实际上,白天已经忙活了一昼的工人们现在都在休息,能有闲情逸致大晚上出来溜达的,除了鸡鸣狗盗之辈和无业游民外,就是不用为生计奔波的富人们了。

夜市摊,实际上是供骨头镇的富人们夜间消遣的糜烂夜场,相当于露天大型夜店。

午夜之际,那里已经点起了无数堆篝火,硬是把气温提高十几度。夜市摊中心是进行喷火、抛火把、跳火圈这类表演的舞火者,周边星罗棋布着揪住商机的小摊贩。富人们挺着发福的身材,举着酒杯相互攀谈畅饮,衣着暴露的女郎们像鸟儿般绕着富人转,更有在众目睽睽下大跳令人面红耳赤的下流舞蹈。

“她们不冷吗。”

夏洛特远远看着那些站在木台子上一边脱衣服一边跳舞的女人,每脱下一件衣服,都会惹来台下那帮子大腹便便的男人的一阵欢呼,随后大把大把的波普被洒在了木台上。这似乎激励了那些女人,她们跳得更起劲了。

“谁知道。”多米诺撇了撇嘴,随后突然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嘿嘿,咱听说听说,只有衣服穿的少才会冷,光着身子就不会冷,你要不要试一……哎!嘶——疼!”

回应她的是夏洛特毫不留情地一个猛踩,疼得她夸张地抱起脚,像小孩一样单脚跳了几圈。

“别耍宝了。”夏洛特揪住她的领子,终止了她的丢人行为,“别做显眼的举动,这里是他们的地盘。”

“啊,是呢。”盗贼深吸一口气,表情又恢复了严肃,目光再度瞟向那些脱衣舞女郎,“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自愿的。来之前我都没想到,原来这里也是那间公司的销金窝。”

这样的夜场也有守卫,而且不是治安所,而是联合荒地公司的守卫,甚至入口那边还有人专门收门票钱,一百波普一人。毫无疑问,这里也是荒地公司的产业,卖艺的伶人和卖身的女郎,也都是公司的人,所有打赏的钱毫无疑问也会进到公司的口袋。

多米诺和夏洛特两人还维持着白天的装扮,只是为了融入这狂欢节般的气氛,都戴上了只遮住眼睛的蝴蝶型面具。

“总之,开始搜寻目标吧。”夏洛特说,“目标本杰明·班森,六十岁上下的老头,满脸皱纹,光头,留着山羊胡子。如无意外,应该就是这个‘夜市摊’的管理人。”

“嗯……找人啊找人,咱可不喜欢找人,”多米诺面露难色,四处张望了一下后俏皮地眨了眨眼,笑容在火光映照下有些诡异,“但是但是这里哩……啊,咱有一个馊主意,能让他自己跑出来。”

班森摇晃着高脚杯中的红酒,一对浑浊的老眼注视着杯中形成的小小漩涡,两名身材惹火的女郎几近赤裸着,竭力将胸前的饱满贴在他长满老人斑的身体上。

老人慢慢将红酒饮尽,放下酒杯,伸出苍老的爪子在女郎丰腻的臀部上狠狠抓了几下,引得她做作地娇喘了几声。他似乎满足了,各亲了两位女郎一口,抬头看向前方热闹的人群,“今天的人数比昨天多了,但还远远不如以往。”

他的声音低沉,但精神抖擞,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老态龙钟。

这个夜市摊以往都是荒地公司的大老板唐纳修亲自看场的,不过自从北牛角庄园那边出了事后,唐纳修就退居幕后,并把‘夜市摊’的看场工作交给了他,他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毕竟有哪个男人不喜欢看一群大胸妹跳辣舞呢。看看那些无心巡逻、一对眼睛尽往女郎身上飘的守卫就知道了。

在他看来,唐纳修实在是有些过于小心了。这里可是骨头镇,殖民地的深处,兽耳族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越此雷池半步,顶多就是有些不知好歹的家伙偶尔撒撒酒疯罢了。

刚这么想,人群里就起了一阵骚动。“怎么回事?”老人皱起眉头,立刻拍了拍站在他身旁的守卫的屁股,“你,过去看看,赶紧的!”

年轻的守卫看着老人怀里的女人看得出身,屁股被拍了一下后方才清醒过来,“哦、哦!马上!”连忙点头答应,刚迈开几步后便站住回过头,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那、那个,请问要去哪,干、干啥?”

一个高脚杯径直往他掷了过去,班森愤怒了拍了拍怀里女人的大腿,怒喝道:“我叫你去看看那边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立刻!马上!滚!”

“是!”虽然没被扔中,但还有几分机灵的年轻人还是做出了被扔中的痛苦表情,往班森手指的方向抱头鼠窜。

没过多久他就跑回来了,脸色更红润了几分,“报、报告,”他喘着大气,“是、是有一名客人,在、在撒酒疯。”

“那还不快点抓住他,丢出去?”

“那、那个……”守卫挠了挠脸,已经涨红的脸上又浮现出了尴尬的神色,“他们好像压制不住她,反倒是我们的人,已经被放倒好几个了。”

“……一群废物。”班森闻言,粗暴地推开黏在身上半裸的女郎,接过另一名女郎递来的风衣,慢悠悠地站起身,“你,你,你,还有你。跟我去看看。”叫上自己护卫里最能打的几个,班森亲自往骚动的人群走去。

推开围成一圈看热闹的人群,班森带着人走到事发地点,果然如那年轻守卫所言,几名守卫已经倒在了地上,双手捂着下体痛苦地呻吟着,像上了沙滩的泥鳅一般扭曲挣扎。

而站在中间的,却不是想象中肌肉发达的醉酒大汉,而是一名穿着男装的年轻少女。她穿着黑色的马裤和靴子,靴子上还沾了点血,上身是标准的黑马甲和白衬衫,衬衫上部解开了几粒纽扣,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像是出猎归来的富家小姐。

总之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打的人,倒是从红润的脸色和满身的酒气,以及手里拎着的带血的半支酒瓶来看,确实是在撒酒疯无疑。

果然是没用的废物,不能开枪的话连个小丫头都收拾不了。

班森鄙夷地扫了几眼趴在地上呻吟的守卫,虽然打心底不认为这个喝醉酒撒泼的小姑娘有多厉害,但碍于面子,还是没叫守卫一拥而上,而是颇为绅士地先礼后兵。

“这位小姐,您喝醉了。出手打人的事我们也不计较,但这里还有其他客人,让您继续撒泼的话我们可就没生意做了,不然如我们就先送您出去吧。”话音刚落,身后几名强壮如牛的守卫威吓性地齐齐踏前了一步。

发酒疯的少女自然是豺犬小姐啦。她给自己灌了好几瓶烈酒后,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路,立刻有几名名曰搀扶、实为揩油的醉汉围了上来,不消说,这些武力值为零臭鱼烂虾统统被装醉的多米诺一记阴狠撩阴腿踹成了虾米。

随后更是如愿惊动了守卫,毕竟夜市摊是富人消遣的场所,来往客人非富即贵,守卫也敢轻易把枪,更何况面对一名醉酒的少女,多数人都没认真起来,结果自然是被空手大师多米诺一顿暴嗨,纷纷成了泥鳅。

盗贼瞪着一对杏色的醉眼,装作费尽地凑到班森面前冲着他猛瞧,随即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光头!山羊山羊胡子……”她夸张地瞪圆了眼,好似看到了不得了的怪物,“你……你、你就是本杰明·班森哦!这个场子的……老大?”

“没错,正是老身。”班森扶了扶自己衣领,视线不由瞟向盗贼领口处精致的锁骨,暗自咽了口唾沫,“这位小姐,你醉得不清啊,晚上走夜路很危险的,还是老身送你回家吧。”

多米诺闻言眨了眨眼,随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嗯,不错的……不错的提议。你等等,我叫叫我的……朋友。”说着,她突然深吸了口气,手指放倒嘴巴前,猛地吹了声嘹亮的口哨。

“汪呜!”

一个金色的身影闻声而来,它兴奋地大叫一声,像灵活的鳟鱼钻过渔网一般,从临时搭建的木头栅栏空隙里钻了进来,“汪汪”狂吠着在夜市摊里到处乱窜,接连打翻了数个火盆。

火盆通常被接在一个铁架子上,里面装满了能烧整整一夜的火油,被撞倒后火油立刻倾泻了出来,火焰在油上继续燃烧,形成了一片“火海”。

面前突然多处一堆火焰,受到了惊吓的人们大叫着四散,这毫无秩序可言的暴走打翻了更多的火盆,“火海”面积的扩张又刺激到了更多的人,如此循环之下,原本还热热闹闹的夜市摊顷刻间乱成了一锅粥。

就是现在!

多米诺脸上的醉意霎时间一扫而空,右手丢下碎了一半的酒瓶,握爪成拳直直轰向对方脑门。

嗖!

拳头只打到了空气,这出其不意的一击出乎意料的并没有集中对方。老班森侧着头躲过了这一记直拳,活像一匹老狼,还顺势伸出苍劲的老手钳住了对方的手腕,像铁钳钳住细嫩的柳枝。多米诺面露痛苦的表情,连忙飞起一脚踹到对方胸口处,强行挣开了束缚。

将对方视作喽啰的自信一击,反倒让自己这边吃了亏。多米诺也收起了轻视心理,郑重地重新摆好架势。

只是班森显然不打算与她公平较量,他怒目圆睁,紧紧盯着对方的动作,同时扯开嗓子大喊:“你们几个!别管那边的火了!快给我抓住她!”

四名彪形大汉顿时围了上来,个个胳膊长得比多米诺大腿还粗,光看体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货色。火焰蔓延,制造混乱的同时也限制了多米诺的行动,她身后俨然已是一片火海,而对方四人也成半月状包了上来。

“蠢材!谁叫你们用手了!给我开枪!射断她的狗腿!”老班森怒吼着踹了其中一名大汉的屁股一脚,汉子们闻言连忙举起枪,四个黑洞洞的枪口和明晃晃的刺刀同时指向多米诺。

多米诺面无惧色,反倒是诡异地咬着牙笑了起来,她注意到了混杂在喧闹人声中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嘶——!”

随着一阵嘹亮的马鸣,一匹毛色油黑的大黑马从盗贼身后的火焰一跃而出,重重地砸在了盗贼与敌人之间,鼻孔喷着白烟,四只马蹄践踏着硬冷的地面,发出类似金属碰撞的“铮铮”声。

班森吃了一惊,抬眼看向马背上的骑手,那人蒙着脸,身上同样穿着白衬衫和黑马裤,外面还挂着件黑色半身袍,拉起的兜帽遮住了她大半个额头,只露出一对新草般青绿的眼睛。

来者自然是夏洛特,她借着混乱从夜市摊的临时马厩内盗了一匹马,还顺手从某位惊慌失措的富人腰间盗了把剑,所说在马背上剑肯定没有专门的马刀好使,但怎么也比她短小的战斧好使。

她扫了眼面前四位壮汉,轻蔑地笑了笑,把剑一横,同时双腿用力一夹,胯下黑马嘶鸣一声,迈开蹄子向前猛冲。首当其冲的壮汉慌忙竖起枪试图格挡,夏洛特只是冷笑,收起横剑式改为前刺,一剑直取对方咽喉。

电光石火之间壮汉根本来不及招架,脖子处顿时绽放一朵血花,手中火枪摔落,双手捂着脖子无力地倒下了,喉咙不住发出咕咕的响声。

快速甩净剑身的鲜血,夏洛特趁对方还在失去同伴的惊愕中,连忙拨转马头,高高举起剑朝另一名目瞪口呆的守卫斩下。“怵!”一声叫人头皮发麻的闷响,是头盖骨被斩碎的声音。

“蠢货!用刺刀,刺马!”

老人又吼了一声,余下的两人方才想起反击,但可能是慑于对方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刺刀的动作不论进攻还是招架都显得软弱无力。夏洛特以一敌二依然游刃有余,才交手没几回合,便找着机会一剑劈中了其中一人的手腕,将那只手齐腕斩落,那人惨叫着丢下枪,没几秒就被一剑封了喉。

只剩一人见不敌,也丢下枪掉头就跑。

“该死!”班森咬了咬牙,考虑了片刻后还是决定逃跑,转身一头扎进了身后的人堆里。

“别跑!”夏洛特怒喝一声,把剑一翻当做标枪朝对方大腿掷了过去,剑“嗖”的飞过班森侧脸,插进了沙土地里。“该死!”夏洛特咒骂了一声,回头朝多米诺伸出了手:“快上来,今晚必须抓住他!”

“哦、哦!”

看着那只白嫩的手,多米诺有些呆滞,幸好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抓住对方的手轻盈地跃上马。待盗贼坐稳后,夏洛特赶紧扬起缰绳,驱马朝逃窜的班森追去。

马跑得自然比人要快,前提是没有汹涌的人潮和遍地的火海。班森借着混乱的人流逃窜,草丛里乱蹦的蚂蚱,叫人难以第一时间找到他的存在,幸而多米诺和夏洛特的眼都比较尖,但即使如此,再次看到他时他已经在马厩那边翻身上马了。

“你给我站住!”

夏洛特驱马快速奔去,但还是晚了一步,对方已经爬上了马背。班森双手紧握缰绳,用力地踢了脚马肚子,斑驳的花色马长嘶一声,撞破马厩木兰冲了出去,将冲天的火光远远抛在了身后。

“你跑不掉的!”

夏洛特也踢了脚马肚子,大黑马怒吼一声,奋起直追。

“咯嗒、咯嗒、咯嗒、咯嗒、咯嗒!”

两个急促的马蹄声响彻了北区东大道,一花一黑两匹马扬起阵阵沙尘,一前一后地在深夜的大街上飞驰。

红色荒地的冬夜看不到月光,骨头镇这种“边陲小镇”也没有路灯,远离了火光冲天的夜市摊后能看到的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两位骑手都看不见路,只能把方向托付给直感和主了。幸好这条北区东大道较为开阔,路上也没什么障碍物。

不过他们看不见路,天生夜眼的多米诺却能看见。

“夏洛特,前面往左走!抄近路!”

“别傻了,天太黑了,抄近路会撞上障碍的!”

“相信我!”多米诺在对方耳边喊道,“我是天生夜眼,就算再黑的夜也能看清路!”她说着,将双手搭在了对方肩膀上,“我捏哪边肩膀,就是往哪边拐!现在现在!走左边近道,快!”

在盗贼催促下,夏洛特一咬牙,用力往左一扯缰绳把马驱进了左前方狭窄的小道,急促的马蹄声在小道内回荡着,愈发刺耳。夏洛特甚至好几次感觉障碍物擦着自己耳边飞过,幸好有多米诺指路,再加上她强大的骑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眼见捷径马上到尽头,多米诺扶着夏洛特的肩膀,收起修长的双腿,摆出了以蹲姿蹲在马屁股上的古怪姿态。

小道并不长,大黑马全力疾驰下很快奔出了出口,面前飞快地闪来一抹黑影,正正是在“盲人骑马”的本杰明·班森,

在多米诺示意下,夏洛特急勒住马停在对方侧面,身后早已蓄势待发的多米诺在马背上乘势一跃而起,如同在树梢跃起的云豹,凶猛地扑向眼前的猎物。

“嘶——!”

一声急促的马嘶后,两人的身影一同滚落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