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我带来了!”

轻车熟路地撬锁后,多米诺毫不客气地用脚开门,将满是汗臭味的背包甩给正准备开门的女仆黛西,然后在对方嫌恶的目光中又一把抢回背包:“等!等下!我忘了里面里面还有些私人物品。”

所谓私人物品,自然是她顺手牵来的赃物。

盗贼笑嘻嘻地从夹层拉出拿条蓝宝石项链,炫耀似地在女仆眼前晃了晃:“怎样,漂亮吧?戴在你脖子上一定一定更好看。”

黛西反倒露出了微笑,微微点头:“那就有劳你了,亲手帮我戴上吧。”

“喂喂!我开玩笑的!稍微给我客气客气点啊,你这不要脸的!”

“呿,吝啬种。”

“你们别贫嘴了,先关门。”说话的是多米诺现在的老板,爵根·奥斯盖,利维坦教团红色荒地分团长,一个眉清目秀却虎背熊腰的可怕男人,正坐在小牛皮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里的高脚杯晃悠着鲜红似血的红酒,“多米诺,我要的东西呢?”

这里不是坑爹的地下室,而是正儿八经的会客厅。壁炉里火烧得正旺,火炉对面一套小牛皮沙发中间摆着张红木茶几,茶几上是两盘精致的茶点和一壶冒着热气的红茶。

所以说你拿杯红酒作甚啊!

“喏,在这哩!”将剩下的赃物全部取出后,多米诺径直将背包丢给了他,“不容易啊,他的房子简直简直就一堡垒,拜此所赐我又暴露了,说不定明天我的通缉单又得贴满大街了。”

“安心吧,报纸上你的死亡报道还没过几天,就算那商人报了案,治安所也不会打自己脸。”

“不,我不在意被通缉通缉啦,反正都习惯了。”多米诺说,“只是有点好奇,你的目的不是你们教团的圣物吗?怎么就对奴隶贩子感兴趣了?别告诉我你们教团其实其实是正义使者,要对罪恶的奴隶贸易出手。”

爵根冷笑:“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俚语,叫好奇心害死猫?”

“我又不是猫。”多米诺瞪了他一眼,擅自倒了杯红茶,往里面加了好几勺糖:“再说再说,要是能被雇主搞死的话,我就不是多米诺了。”

“还是交由我来说明吧,盗贼小姐。”沙发那边突然传来兽人莱诺粗糙而文雅的嗓音,这可把少女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这兽人坐在抹茶色的沙发上,搭配棕绿的吸烟装,与背景融为了一体,怪不得一下子发觉不了。这就是种族天赋啊!

“虽然很不甘心,但不得不承认,如今我们兽人对人类而言只是廉价劳力,而这也是我们在人类社会的谋生之道。”兽人看着多米诺的眼睛说:“而现在,我们兽人的谋生之道正遭受冲击,来自于……”

“兽耳族奴隶?”

“没错,盗贼小姐。”兽人咧开嘴,露出骇人的獠牙,“我们兽人的劳工比人类劳工更能干,不过要求的待遇要更高些,这也算是一种平衡。可那些兽耳族的奴隶呢?他们价格更便宜,而且不需要酬劳,只要有鞭子就能让他们干活,甚至过劳死也不会有人在意。

若不及时加以控制,恐怕不过多久,平衡就会被打破,廉价劳力市场就会被那些奴隶,或者说他们背后的贩奴公司占领。这对我们进入人类社会谋生的兽人而言,无疑是难以接受的。

所以,在奴隶贸易进一步扩大前,将其扼杀在摇篮里,杀鸡儆猴,增大参与奴隶贸易的风险,以阻止更多的商人投身其中。保护兽人族的利益,也是我们荒地兽人互助会应尽的责任。

而且,阻止奴隶贸易,想必兽耳族那边比我们还要心急吧?说不定可以借机达成同盟。借住荒地原住民的力量,让我们更快找到圣器。”

多米诺长长地“哦~”了一声,象征性的对冒着热气的红茶吹了几下,准备细细品尝一番。

“噗!”下一秒,她便喷了出来。

这这这……这是啥玩意啊!多米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舌头,好好的一杯红茶,竟然能尝出发霉狗尾草泡开水的味道!难道是自己加糖姿势有问题?

“黛西泡茶的手法,非常独特呢。”晃悠着杯中酒,爵根热心地替她解了答。

“你确定确定这不是把狗尾草当成了茶叶?” 不是故意下毒的话实在无法想象,究竟要多独特的手法,才能把红茶泡出野草的泥土味啊。

黛西瞪了她一眼:“哈?你有什么不满吗?不习惯就不要喝,别把我辛苦泡红茶都浪费了!”

多米诺反唇相讥:“你才是,给我向辛苦制茶制茶的茶叶工人道歉!”

“你们两个都给我差不多点,现在该谈正事了。”

爵根说着,将多米诺背包里的东西倒豆子似地一倒而出,眉头渐渐皱成了川字:“这个月的账务本,上个月的账务本,这是花名册,还有这本……《罗曼伯爵与他的六个养女》?窃贼,你别什么都给我塞进去啊。”

“时间紧迫嘛,我这不是节约节约时间吗。”多米诺无奈地摊手。

“没错,时间确实很紧迫。”兽人莱诺敏锐地从那本伯爵与养女里抽出了一张纸,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由治安所签发的中心城区重建协议,看来那位警长先生打算把重建工作交由联合荒地公司完成。”

爵根接过协议,快速浏览了一遍,又愤然放下。“荒唐!竟然让一奴隶公司光明正大地用奴隶重建中心城区,那位警长真是愚不可及!难道他不知道这份协议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多米诺一脸懵逼。

“如果城镇的重建工作真的落到了联合荒地公司手里,而动用兽耳族奴隶进行施工的话,那就意味着骨头镇正式承认了奴隶贸易的合法性。”爵根耐心解释。

“诶~?不是一直都允许的吗,奴隶贸易。”多米诺仍一头雾水。“毕竟你看,骨头镇的兽耳族奴隶,不是有很多吗?”

爵根摇了摇头:“不一样,现在拥有奴隶的都是些私人公司或者富豪,官方对奴隶贸易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而非允许。默许和允许,两者只是一字之差,但前者意味着限制,后者则意味着鼓励。若官方也鼓励奴隶贸易的话,那恐怕会激励更多商人投入奴隶贸易中,甚至可以招来战争。”

“可是少爷,治安所也不能代表骨头镇官方吧?”女仆黛西也表达自己的不解:“他们只能算是民众自发成立,受各大公司资助的民兵组织罢了。”

“这就要牵扯到殖民地与宗主国的问题了,要知道罗德曼帝国正忙于对伊察帝国的战争,对殖民地不想撒手,也不想投入过多精力。那个只会收税的市政厅,在民众眼里基本没有威信可言,反而是手握重兵的治安所,更能代表骨头镇官方。”

“好吧。”多米诺有些头疼:“你只需要告诉我,该怎么怎么做。”

“看这里,我有一个计划。”莱诺摊开一张地图,用笔在地图牛角镇北郊画了一个圈:“我知道一个情报,这里,北牛角庄园,是联合荒地公司最大的奴隶集中营。如果我们袭击这里,解放那些奴隶,那公司就会面临人手不足的问题,不得不放弃承包项目。”

爵根微微颌首:“那么,那个庄园的守备力量如何?”

“北牛角庄园,西边牛角镇的北郊,距牛角镇六十里。”黛西飞速翻着花名册,“驻有两个中队,也就是大概二百名武装的暴徒。区区一个庄园就有两百名守卫,怪不得这个公司能在荒地横行无忌,甚至敢公然贩奴,同兽耳族叫板,其势力真是深不可测。”

“埃德蒙,查德,麦伦,温德尔……奇怪呢,几乎几乎全部都有名无姓,该不会都是亚特兰人吧。”多米诺也看向了那本厚厚的花名册。

“亚特兰人?原来如此,”爵根眯起了眼睛,手指有节奏地扣着桌面:“不意外,一点都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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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列托夫·唐纳修站在高高的露台上,背着手,如同创世的神明审视自己所创造的世界一般,俯瞰脚下芸芸众生。

北牛角庄园背靠牛角山,面朝牛角镇,十余口深浅不一的水井和从牛角山奔流而下的季节性河流维系着庄园的生机。庄园里瓜果飘香,全赖那起早摸黑干活的五十余名兽耳族的努力,紫黑的葡萄粒粒饱满如小牛犊的眼睛,澄黄的香瓜个个圆润如待的月亮;辛勤的蜜蜂随之而来,日日高唱欢乐的劳作歌,黝黑的蟋蟀蛰伏田间,夜夜低吟忧郁的提琴曲。

若是某位多愁善感的诗人在此,想必会创作不少或悲或喜的田园诗歌吧。

才怪。

端起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将其香味连同雾气一起吸入鼻腔,唐纳修不由翘起了嘴角。庄园?不不不,堡垒或者地狱,或许这两个名字更适合这里。

毕竟,此处是羁押了超过一千名兽耳族奴隶的集中营,他们被人为分成三六九等,关在充斥着汗液与排泄物混合后的臭气的牢房里,等待“主人”将他们挑选。强壮的或许被矿场、种植园买走,会裁缝、打铁之类技能的是富人们的抢手货,而容颜姣好有姿色的,等待他们的是更深的黑暗。

这些可怜的奴隶不是没试过逃跑,也曾掀起过暴动,但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历时两年修筑的坚固城墙,将庄园团团围住;四十余门火炮架在高耸的墙垛上,如同山民传说里盘踞高峰择人而噬的恐怖山精;二百余名孔武精悍的士兵列装火枪,牢牢地拱卫着这里,他们可非寻常的武装暴徒,而是久历训练、甚至经过战场洗礼的正规士兵。

一边是全副武装的士兵,一边是饱尝鞭笞、忍饥挨饿的奴隶,抗争的结果不言而喻。

葡萄园里、香瓜田间、石榴树下,无不埋藏着兽耳族的尸体。大概,这就是这片庄园收成分外好的原因吧。

只是,区区看守奴隶,又何须如此庞大的军力呢?

“来自亚特兰海明茶园的茶叶,可合你的口味?”

背后传来一个低沉粗犷的男音,认出那声音的唐纳修忙不迭放下转身放下茶杯,朝那魁梧的人影谦卑地垂下头:“凯恩大师,您可真是神出鬼没,在下又有失远迎了。”

“回答我的问题。”

“是,连皇帝陛下都赞誉有加的名茶,在下又怎敢非议?只是不知您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唐纳修汗颜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后背的魁梧巨汉,看着他接近两米的身高,一身不合时宜的旧式甲胄,标志性的高颧骨与鹰钩鼻,还有深陷的眼窝下闪烁着危险光芒的蓝眼睛。就像蛰伏在树影下的猛兽,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叫人害怕它下一秒就会张开血盆大口。

正是利维坦教团亚特兰总团的大师,冠以“疯牛”称号的疯牛凯恩,他的“力量之源”

凯恩没有回答,而是带着一脸玩味的笑容看向庭院:“看来这一切让你心情不错,手握力量的感觉如何?唐纳修先生。”

“都是拜您所赐。”

“若你能铭记这一点,那再好不过。”凯恩摆了摆手,表情恢复严肃:“还有,那个半兽人女孩怎样了?”

“呃……遵照大人的吩咐,她现在还……活着。就关在地牢里,大人您要看看她吗?”

“不必了。”凯恩摇了摇头,古式的金属甲胄反射着炫目的光芒:“我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只是好心提醒你,敌人正在集结,他们的矛头正正指向你,指向你的城堡。我把力量给予了你,怎样发挥,就是你的事情了。”

光芒刺目如针,唐纳修不由得眯上了眼睛,待光芒散去后,那个魁梧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奴隶贩子垂首躬身了许久。

哼,故弄玄虚。

唐纳修挺起身,心头冷哼。粗短的手指重新捏住了茶杯,再度将视线投向庄园,看着那在鞭影下忙碌的奴隶和一队队巡逻的士兵,嘴角又上翘了起来。“敌人吗?想必不过是那群半兽土著罢。”他冷笑,“好,来吧,正好让我一次性解决你们!”

“卡特!让活动的捕奴队全部回来,大鱼就要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