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博士抵达当地葛尼托的机场时,佣兵们早已拿到他伪造的身份证明,没什么太大反应。雨人负责停靠飞机与跟佣兵扯皮,他便以光合会负责人的身份顺利来到了两人的飞机。

虽然之前的情况闹得很大,但满心焦虑的他打开舱门时,却看到那出乎意料之外的和谐。

雷鬼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旁边的乔伊在机械手的帮助下自主更换了身体外壳模板,见博士到来,他也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博士小声一点。

博士静静看着那个合金身躯的孩子,像玩积木一样坐在地上垒砌着自己的身体,心头顿时就有一股压抑沉闷的气。他强忍着脸上的表情,轻车熟路地上前让机械手们把乔伊拖到工作台前,自己拿起装备把乔伊脸上损坏的护甲拆开,隔着大脑的保护板修理一些乔伊自己没法弄的电路。

这里卫生条件不同他们自己的工作室,没法给乔伊的头部完全再升级,但幸好乔伊脸上没受什么伤,博士也只是简单地修理好损坏的地方便可以给他换脸。当一张崭新的合金屏幕覆盖在乔伊脸部最外层时,博士终于松了口气,放开了手上的工具。

“齐格勒博士,东西都在这里了。”

用液体变成女孩,穿着纯黑长裙的雨人从佣兵们那边脱身,正用液体托着几个大合金箱子走了进来。他此刻不仅身体变成一个温顺的黑长直女孩,连声音都柔柔软软的,完全无法让人认出来。

博士看着这国际罪犯娇俏可人的模样,一时间也难以说什么。他点了点头,对方便操控着浮空的液体把沉重的箱子放下,整个人散作无数水珠朝外头飞去。

“我就留在附近侦测,有情况就为我打Call。”

“打Call不是那么用的吧?”乔伊扭过头去看博士,比手画脚地认真说道:“完全扭曲原意,现在的人滥用词汇的情况也太可怕了,打Call分明是... ...”

“乔伊。”

“嗯?。”

“你没事... ...就好了。”博士疲惫地看着冷冰冰的乔伊,两鬓的白发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乔伊脸上闪着?_ ?的表情,轻轻往博士身边再靠了靠,乖巧地点了点头。

“嗯。”

明明是机械合成的声音,明明是机械打造的身躯,但那姿态却使得奔波劳累的齐格勒博士鼻头一酸,忍不住地抱住了对方。

乔伊脸上!_ !的表情一闪,呆滞地看着抱着自己的齐格勒博士。他看了看自己粗大的双臂,又看了看不远处睡觉的雷鬼,屏幕上通红的双眸微微眨了眨,在瞬间似乎考虑过千万种情况,才轻轻地搭在了齐格勒博士的背上。

“没事了,博士。”

“没事... ...了。”

呼呼大睡的雷鬼不知何时停下了呼噜声,眯着眼睛望着灯光下相拥的两个人。他是从刚刚博士回来便醒的,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便选择了装睡——随后就听到了柔软的女孩子声。

初始他还以为那是博士的随身女仆机器人,但随即便反应过来那是善于潜入的杀手雨人,只是这会对方也察觉到他的杀意,瞬间就散开离去了。

【结果啊... ...】

雷鬼闷闷不乐地转过头去,没有心情再去看那对上演机械与人温情戏的‘父子’。

他忽然很想那个黑人小女孩。

一想到那张脸,就会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心口就会发痛。那是在无数个醉生梦死的夜里,缠绕他的记忆。在他努力想要忘却的深处,在他放荡不羁的面具之下,烟雾中有一张脸承载了他最早最深的情触。

可是那份感情已然与心一起破碎,遭到践踏。那种感觉,比起肉体第一次经历死亡,在只有绝望的古墓之下被一点一点压烂更痛苦。曾经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颗心,只在一梦之间变成了不可能。

沉重的背叛,以及绝望的死亡,早已揉碎了他纯粹的灵魂,杀死了那个简单的他,从而留下了雷鬼。

可即便如此,还是忘不掉,还是会去想。那张脸在午夜梦回时分无数次闪过眼前,就好像那些日子还在昨天,随即又残酷地告诉他真相。

像深夜醒来时,凝望投射窗台的月光,回味起刚刚温柔却又寂寞的梦境,只觉得像碎片一样,怎么也拾不回来,凑不完整。那份难以言喻的孤独掺杂太多碎片,绞在心头之间。但什么都喊不出来,只是静静地继续看那月光,那清冷到有些残酷的月光。

【我明明是个复仇者呢... ...】

可是看到那张脸时,心头泛起的感情有很多,却没有恨意。

所以在那个那么紧急的时候,还是会小心而期待地去问她,问她有没有听过自己的名字。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啊。明明她们就在罗特马,状况只要一查就可以查到,我该在很久以前就这么做的... ...我该杀了她们的啊。】

想要忘却,无法忘却。想要放下,无法放下... ...

看来那么点酒精并不能让自己沉醉。

被太多思绪折磨,雷鬼烦恼地坐起身来,打断了前头那两个人的温情时刻。乔伊倒是无所谓,齐格勒博士却整个人一颤,眼角抽搐地回头望向雷鬼。

“喂。”他冲脸色不佳的齐格勒博士撇了撇嘴角,散漫地一边抠着耳朵一边问道:“你会做饭不,我饿死了。”

————————————————————————

东比尔,葛尼托

————————————————————————

不管怎么说,气氛破坏王雷鬼还是让头疼的齐格勒博士做了一顿简易晚餐。东西也不多,就两碟牛排,还是博士考虑到东比尔情况特地带来的速冻牛肉。但是在这个时期,雷鬼也懒得挑剔什么了。

于是三个人坐在飞机的餐台前,不约而同地举起了刀叉——雷鬼愕然望向乔伊,对方脖子下束了条有些滑稽的白色方巾,双手各拿了一把小到不行的餐具。

“你的食物不该在那边吗?”

雷鬼一边捂住面前的餐盘,一边伸手指向机舱后头放着的装备柜。他可是亲眼看过乔伊拆自己肚子的,那里头可一点仿生结构都没有,而且连嘴巴也没有啊——这样子能吃个屁啊?

“有嘴巴的哦。”乔伊屏幕脸下方忽然裂开一条缝隙,随即张大开来。“还可以喷火。”

“那样也吃不了啊,给我放下你诡异的刀叉!”雷鬼可是真有点急了,饿得不行的他可不想对方来一招火烤牛炭。博士有些好笑地看着年纪超过三十的雷鬼,总有想要扶额叹气的心情,但很快他便拦住雷鬼,把自己的餐盘抵到了乔伊面前去。

“他的大脑还在,所以依然可以通过模拟信号‘品味’食物。我不希望他什么时候忘记为人该有的任何知觉,所以给他做了仿生的味蕾。”博士指了指乔伊的合金下巴,话语清晰地解释起来:“在这里,有个容纳食物的地方,虽然不大,但可以模拟味觉信号接入大脑。而且存有纳米机器人,可以分解食物再处理掉。”

“原来如此... ...”有些理解博士的一片苦心,更明白乔伊不会跟自己抢吃的,雷鬼总算点着头放开了挡住餐盘的手。他随手切开肉质有些不佳的牛排,忽然想起什么,扭头好奇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之前不跟我一起吃?”

“我无需进食,而且做这种事情... ...很麻烦。这些只是博士要求我做而已。”神射手乔伊此刻头也没回,正专心致志地在切割着瓷盘上的牛排。他双手笨拙地捏着特制刀叉,差点就把两把餐具直接捏断,切牛排也生疏得很,看得雷鬼有些明白为什么他不想吃饭了。

“专心。”吃过饭才来的博士倒无所谓牛排会被切成什么样,但看着教了很多次还是这么笨拙的乔伊,不由有些头皮发麻。他刚想说些什么,乔伊便抬起头朝他望了过来——脸上屏幕表情显示@.@,明显是完全懵了。

“没有给我的程序灌入过相关的编程动作,我当然切不好啊... ...”

看见乔伊难得地小声反驳,博士倒是有些高兴。但高兴归高兴,他还是仍得头疼地乔伊解释:“人类吃饭的动作根本不需要编程,我要的是让你学,学到自然,而不是直接把一整套标准动作灌入你的脑海。我不要求你吃得美观,稍微流畅一点就好啊。”

“... ...”乔伊颓然垂下双肩,两眼红光大盛,不得不继续鏖战起那块牛排。

博士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拎起旁边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才转头去看雷鬼——对方已经狼吞虎咽地把牛排吃下,正被噎得连连咳嗽,一看到博士倒了杯酒,他谢谢都没说便抢过去一口喝下。

“我靠——是酒咳咳咳——”

雷鬼捂着胸膛咳得更加用力,博士忙嫌弃地抬起托盘挡在自己侧脸,才摇着头去倒另一杯酒。他刚刚看了一眼自己的私藏,没想到都快被雷鬼这家伙喝光了,说不可惜是不可能的,这会怎么也得喝上一杯。

“就一杯哦。”旁边的乔伊正笨拙地‘肢解’着牛排,却依然能够清楚地发出禁酒令。

“是啦是啦。”

博士讪笑着轻抿一口好久未尝的美酒,才总算感觉心情畅快不少,完全忽略了旁边咳得好像肺痨晚期一样的雷鬼。

“看来这样吵闹的日子... ...咱们得过挺久的了。”想着罗特马的骚乱与模型厂的黑幕,满杯美酒下肚的博士终于发出了语重心长的感叹。

他旁边的咳嗽仍旧持续,乔伊也依然还在跟牛排作战,那些机械手们齐整地组装着他带来的装备,一时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享受起独自的‘安静’时光。

“哎,为了早日耳根子清净,干了。”

————————————————————————

三日后,东比尔。

—————————————————————————

“射他,射他啊!这AI队友会不会玩?我的枪法都比他厉害。”

正在临时组建的车床上搞东西的博士停下手来,皱着眉头望向雷鬼——机舱里的雷鬼正戴着他的新目镜,靠在床边百无聊赖地在玩着VR游戏。

他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低下头去继续做自己的工作。而旁边的乔伊则是在打磨着自己的新模块,时不时还停下来检查一下对模型厂服务器监控的骇入进程。

是的,只有雷鬼一个人在闲。

自从博士到来,他便被禁止出去惹是生非,连刀都给‘没收’去修复加强了。他不是很懂机械的东西,因此整天也只能无聊地在这里玩游戏。

顺便用自己目镜的处理能力帮忙分析一些模型厂的数据问题——他们现在已经能够确定,某些特定的老用户与模型厂有着特殊交易,通过模型厂的礼券兑换来进行。而那些信息就藏在风景照里,通过某种方式让用户自己去附近寻找埋藏数据的地点。

但他们不知道那种方式是什么,兴许是密码,兴许是更加严密的东西。总之,被罗特马定义为杀害亲王孙子凶手、急于找到真相清洗自己冤罪的杀手皇冠已经为此出动,有的根据风景照去到处‘挖宝’,有的则干脆利落地去找买家逼供。

虽然目前罗特马戒备森严,杀手皇冠一时间没能简单地抓到买家,‘挖宝’的也找不到信息... ...但总而言之,对雷鬼而言就是,活都有人干了。

“妈的,太菜了,不玩了。”雷鬼直接扯下散发绿光的目镜,烦躁地丢到一旁去。他从没见过打个守点游戏,枪法还这么差的机枪AI,一时间无聊透顶,气得不行。

“... ...”博士望了他一眼,又抿着嘴沉迷工作。雷鬼也只能叹着气,把被自己丢到床下的目镜捡起来,放到旁边的无线充电底座上。

他也不想这么闲,整天打游戏过日子的。可是这三天来,什么都用不上他,连出门去城里瞎混,都因为戒备问题找不到什么娱乐场所。整天这样,怕不是人都要被无聊成傻子。

【也不知道那个女孩怎么样了... ...】

想想那个音讯全无的女孩,雷鬼又有些急躁起来。

目前的进度对他而言真的太慢了!

那个女孩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得到治疗,也不知道她被送到哪里去了。

恐怖分子挟持外国人无非两条路,谈判,亦或是... ...杀人示威。

庆幸的是,他没有在电视上看到任何一条相关新闻。但遗憾的是,他们也完全没能找到有关此事的信息,连骇入该城市的新闻报社也没有类似的被压下来的报告。

虽然女孩没事的可能性很大,但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坐着等待的滋味太难受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哪怕是正面攻打模型厂、挑战红伯劳也好!快给我一点事情做吧!!!!!”

无聊到极致的雷鬼猛然站起,以最大的音量作出了悲愤交加的宣泄。博士再次被吸引转过头来,刚想叹气,处理信息中心的乔伊便忽然开口说道:“嗯,刚收到的消息,那个黑刀佣兵正面攻打模型厂了。”

振臂高呼中的雷鬼表情猛然僵住。

博士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望了望雷鬼,小心翼翼地问道:“关于这事,我们能不掺和进去吗?黑刀佣兵不一定就是真的凶手... ...雷鬼?雷鬼???”

他的话语还没说完,雷鬼就一个闪身跳到驾驶室去,轻车熟路地打开了自动驾驶与导航系统,把目的地定在了模型厂上空一千米处。

“额... ...我想,急于证明自己的杀手皇冠他们,大概或许也会同意我这么莽的行动... ...吧?”

看着那气得表情扭曲的博士,先斩后奏的雷鬼从驾驶座上回过头来,俏皮地眨了下左眼。他异色的双眸燃烧起完全的斗志,让博士的气都没法发出来。

他看了看旁边已经穿戴起新装备的乔伊,不由得叹了口气。

“哎,遇上红伯劳,最好小心一点吧。”

“YESSSS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