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 B]

 

腐朽的树木吸收了热气,萦绕在两位年轻刑警周围的是久违的凉爽空气。

“这里暂时还是有人踩出的小路,然后前面就到尽头了。”友城看着脚下逐渐消逝的痕迹说道,“犯人应该是先走到这了。”

“然后会往哪个方向走了呢?”

四面都被草木所包围,两人在痕迹的尽头驻足查看。

无论是哪个方向都是差不多的风景,乍一看也没有什么特别令人在意的东西。

友城深吸一口气,望向头顶被深绿色树叶所切割的水泥色的天空。缝隙随着树叶的摆动而变化,一阵风从头顶吹过,大片的树叶也哗哗作响,将风声所隐秘。

“看这样子快下雨了,还是暴雨。”友城冷冷地说道,“得加快速度了。否则留下的痕迹都要和雨水一起消失了。”

“哎,友城刑警……你看这朵花?”

“你还有心情赏花?”

“不不不,你看它直接被压扁了呢。”

顺着布乃的视线望去,确实是有朵黯红色的花被碾碎似的凋落在潮湿的泥土之上。

“应该是不久之前踩的。”布乃说,“往这个方向去看看吧。”

两个人朝着花朵所指示的前方前进了几步,布乃又忽然指着某截从树干上冒出的树枝叫道:“这个树枝,卡到了其他的树枝上,这么低是没有头顶那么强劲的风的,应该是人经过时不小心擦过的……”

“你的视力真好。”因为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友城对布乃的这种超高观察力也已经习以为常,于是马上跟上了布乃的步伐。

而这个时候,被树叶切割的破碎天空上的翻滚乌云似乎越积越厚,预示着一场暴雨是在所难免的。

“没带伞,得快点了,友城刑警……”布乃诙谐地开玩笑说,然后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有不太一样的味道。”布乃阖上双眼,俯下身用鼻子轻嗅着。

“你是小狗吗?”

“这里啊……”布乃忽然又睁开眼,朝着刚刚前进的方向的右方走了几步,接着也不管工作制服被杂草的露水沾湿,半跪在地上看着地上的野草,“上面有血渍。应该是球棒上滴下来的……”

“牛逼。”

友城随后也快步跟上,俯下身看着淡绿色野草上的那一抹深红。

也只有观察力这一点友城,是完全服气自己的搭档的。

“在这里故意转了个方向,可惜功亏一篑。”布乃喃喃自语说,然后和友城眼睛对上,“继续向前,快点……”

虽然很疲倦,但是却很纯真的眼神——似乎已经忘却了这本应是最后的案件的悲伤。

“但是,接下来你走后面。”

“呃?”

“我们可没有佩戴枪支出来。”友城目不转睛地看着布乃、轻声说道,“正面和有武器的犯人对拼的话,这种事还是我来做。”

“明白了。”

 

*

 

以不知道何处为终点的前方为目标,两人扒开阻挡着的野草与树干、飞奔着。

犯人应该是通过这条路往前的,每走过一段距离就会出现新鲜的有人经过的痕迹——天空一副即将要落雨的感觉,两人只能拼尽全力向着前方跑着——不知道前方等待的是什么,但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尽快向这个方向跑去。

也许两个人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地去追逐犯人了,所以才会格外享受这最后的旅程。

全力奔跑之下,体力不太好的布乃呼吸开始有些乱了,但脚步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你可以跑慢点。”友城喘着气说道,“你只要最后跟上就行了。”

“嗯。”布乃咬咬牙笑着说,然后放慢了自己步伐。

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被拉开,直到友城消失在了树林的深处,布乃才停下奔跑的步伐,双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

然后她难受地仰起头,望着头顶的树叶与天空,光是那样的刺眼,不禁用手遮住双眼,顺带抹去额头上的汗珠。

 

两旁的树木高速地后退着,逐渐扭曲模糊。

其实友城也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是否正确,但倘若停留在原地的话是什么也得不到的。

即使不能抓住犯人,也可以得知犯人是从树林的哪一个地点出来的,再调取监控录像或者寻找目击证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抱有着这样的想法,树木的密度总算是有所下降,树林的某一个出口近在眼前。

一股干燥的热气从前方吹来,友城缓下脚步调整了一会呼吸,然后慢慢朝着树林的出口走去。而呈现在他眼前的景象,是他曾经有所目睹,而且印象深刻的——

 

那个挟持发生的丁字路口。

远处湖面上翻滚着波浪,倒映着天鹅绒一般的覆盖着黑云的天空。因为即将下雨的缘故,湖上没有任何游人在划船。

“啊……”

刺眼的灰色光芒刺激着视网膜,友城不禁停下身子在丁字路口中央。

此时并没有什么车辆或行人经过。

“也没有监控录像啊……”像是嘲笑着自己的无力,友城不禁笑出声来,“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一切都回到起点,等于什么作为都没有。

此时,雨点从天而降,狂风夹杂着大粒雨滴,开始洗刷着污秽的大地。

背后,慌忙跑来的布乃头发乱成一团,制服也已经湿透。

风雨中两人就像雕像矗立在丁字路口中央,接受滂沱大雨的洗礼。

 

[Side A]

 

复仇计划大失败。

因为她出去吃饭了,吃完饭来不来活动室还是个问题,不给我任何复仇的机会。

即使我好不容易从学姐那瞎编理由弄来了那瓶喷雾,但如果她本人不在场的话也只是废液一瓶。

学姐玩着玩着手机也一声不吭地离开,不知道去哪。我一般吃饭时间在六七点,比她们要晚上一个小时。总之就是现在没有饥饿感的我在活动室里独自闲坐在椅子上发呆。

我的心情就像窗外天空的乌云那般沉重——就在学姐离开前,雨水倾泻而下,打在玻璃窗上留下水的印迹——那我还是诅咒理解那家伙被淋个落汤鸡吧。

一想到只能通过如此卑劣的行为让心中获得暗爽,胃里好像被灌入一堆冰块一般难受。搞不明白为什么理解那家伙要一直针对我……纯粹是为了好玩吗?虽然她长得一副(胸部)发育未成熟的样子,平时的行为举止也显得十分幼稚,但倘若认真起来仿佛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不像是会一直搞这种无聊恶作剧的人……

难道说以前她的朋友都是抖M,她这样做可以让朋友很快乐,于是误以为这样做也可以让我快乐?我可不是抖M诶!——而且我感觉她完全没有把我当朋友来看好吧!顶多算是使唤的仆人或狗!

为什么会这样对我呢?我明明是已经是她的搭档了……只因为她看透了我的一切,所以来以此威胁我吗?但我隐隐感觉即使一走了之她也不会管我……明明看上去很活泼开朗的,却如斯般难以接近。

于是乎,我才意识到,我连她来自哪个学院,就读什么专业都不清楚。也不知道她住在哪个宿舍,平时喜欢点什么……

也难怪,我加入学生会完全是奔着学姐来的,一开始也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家伙的存在来阻挠我与学姐之间的感情发展(←臆想的感情发展)。虽然和我的原本目的也并没有什么冲突,可是作为搭档,最起码也得好好做个朋友嘛……而不是整天这种态度对我,一般人真的会厌烦和生气的啊——除了学姐以外,她似乎也没什么别的朋友,显得很是孤单……而且听学姐说过,以前这个部的人都因为受不了她才全部离开的。理解她到底做过什么啊?

啊……完全搞不懂。

傍晚昏昏沉沉的阴郁气氛引起的头痛将我近乎压倒,我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用手指按着嘴唇思考着。

明天又要上课了。愉快悠闲的周末就这样要结束了……高中也是,每当周日的晚上就有一种莫名的悲凉感涌上心头。

 

这时,伴随着“嘎吱”的声响,活动室的门被推开了——出现在我眼中的是左手拿着黑色的雨伞,右手提着白色塑料袋的学姐。

“哟吼~悠零同学你的晚餐到了。”学姐元气满满地说道。

“啊?我没点外卖啊?”我说道,然后看到学姐全身有一大半已经湿透了,“这么大的雨,学姐衣服都湿了啊。”

“这都是小事啦。”学姐满不在意地说道,将黑色的伞晾在了门口。那把伞我没记错的话……

“那是理解带过来的伞吧?她人呢?”

“吃完饭先跑回去换衣服了。”

“这么大的雨,然后没带伞?”我提高音量激动地喊道,“她是笨蛋吗?”

“反正我在食堂门口撞见她时,从食堂出来的她就已经浑身湿透了。”学姐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说道,在我旁边的位置拉开椅子坐在。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头发与裙摆散发出来的湿漉漉的感觉。

“所以是学姐你给我带的饭?”我看着白色塑料袋里的饭盒,莫名感动,“真是太谢谢了~”

“是理解哦,一开始我还没想到呢。”

“啊?”

“啊哈哈,这孩子也不让我告诉你的说~”学姐眯起眼睛,脸上绽放出苹果般的笑容,“我撞见她的时候她已经吃完了。不过因为去的时候雨下的太突然,她都没来得及打开伞就被淋得湿透了,就索性把伞借给没带伞的我自己跑回宿舍了。”

“这样肯定会感冒的啊!”

“你刚刚不是说她是笨蛋嘛?笨蛋是不会感冒的啊。”学姐半开玩笑地说着,摆弄着一撮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她还特别叮嘱说因为我没带伞,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就让我给你带饭呢。”

“哦哦,是这样啊?”我挤出微笑回应道,“那我可真得好好感谢她一番啊。”

“呐,筷子。”

“谢了。”我感觉我笑地有些僵硬。

掀开饭盒的透明盖子,一股土豆牛肉盖浇饭的香气荡漾在不大的活动室内。之前明明没什么食欲的我忽然觉得这个时候吃饭也不错。

 

不过我大概可以猜出这都是学姐为了改善我和理解之间的关系瞎编的。大概是学姐看我借了那瓶喷雾,知道我对理解怀恨在心吧?所以才编出这样一段故事来让我原谅理解。

暴露在这样湿哒哒的环境,听着雨伞上的水滴滴落在地上的清脆声响,我将饭菜送入口中,心情却久久不能平复。

有几处值得注意的地方。

首先是——放在门口的学姐的太阳伞不见了——会去哪了呢?

其次,如果学姐是去吃饭的话,按照以往的经验应该是不论如何都会询问我是否一起去。但今天是一声不吭地就出去了……

相比于去食堂吃饭,我想大概有更重要的事去完成。

而且如果要给我带饭的话,也可以自己先吃完,过会看雨是否小了才对。我也没用拜托学姐这种事,她也没必要如此慌忙赶回来。

我将脑中的情报整理一遍。

一声不吭的离开、消失的伞、不属于学姐的伞、防狼喷雾……

我将视线转移到理解的那把折叠黑伞上。水珠附着在黑色的表面,地上已经形成了一滩水渍。

学姐离开的目的,大概是送伞——收到理解的短信,询问是否能送一把伞过去——而因为我是没有伞的,去了也只会多淋湿一个人,所以说学姐就没有叫上我,自己拿着那把太阳伞就出去了——如果我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自告奋勇送伞过去,而理解又很有可能强硬到不需要我的帮助,说什么类似“不要叫那家伙来帮忙!”之类的话,这种行为等于是对理解的背叛。

理解明明有带伞,却还需要人送伞。而那把伞现在就活动室里。最有可能的原因是伞坏掉了——换句话说,学姐撑着那把坏掉的伞再度回到了离食堂比较近的九教,而理解拿着学姐的太阳伞回寝室换衣服。

事情大概是如此,要验证的话只要等会确定那把黑色的伞是否坏掉即可。

而学姐在得知理解需要送伞之后,想到了改善我们两人之间关系的方法,所以才独自一人如此行动。她以最快速度赶回来也是知道雨小了我很有可能就自己出去吃了:送饭是小事,为了编制出这个谎言,让我原谅理解才是最终目的。

只可惜漏洞百出,但我也不太好指出这笨拙而充满善意的谎言。

哎……

所以还是学姐好啊(?

也不知道理解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接受学姐这种自我牺牲的好意的。

学姐也是为了副部之间的关系伤透了脑筋……我看着在一旁默默吃饭,似乎冷的直发抖的学姐,一股温暖的感觉充斥着胸腔。

如果是为了学姐的话,我还是原谅理解比较好吧……虽然,这次也是依然因为各种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