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睡的少女听到了自远而近的脚步声。

轻重不一,来自不同源头的不同脚步。

少女睁开了眼睛,在倒塌的废墟下醒来。她揉了揉自己琥珀色的眼睛,用土坑里汇集的露水洗了把脸,安静地伸了个懒腰。

两个太阳都已经升起,是一天工作开始的时间了。

将单薄的长衣挽好,带上埋在瓦砾之下的大号麻袋,琥珀色眼睛的少女轻装上阵,在倒塌的城市里露出了头,用手搭凉棚四处观望起来。

前方是摇曳的黑影,带着沉重的脚步声,巨大的黑色野兽迈着狭长的肢体巡游在废墟之上。

后方是蹒跚的身影,带着疲惫的脚步声,高大的黑色巨人挪动粗壮的双脚徘徊在城市之中。

今天也是丰收的日子。

少女眨着琥珀色眼瞳,将只露出一截的脑袋,藏到了一块倒塌的预制板下。

两个影子的主人也在相互靠近了许久后,注意到了彼此的存在。

脚步变得急促了。

抬起了两条前肢,如水黾般迈动细长四肢的巨兽飞掠过满地的断壁残垣,堆积于身体正下方的复数红眼半数盯向了前方来者的位置,半数警惕着其它方向。而另一边步履沉重的来人,却依旧不紧不慢地向着袭来的巨兽前行。

随着距离的接近,少女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那是一堆行走的钢铁与岩石,虽然具有人形,但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套厚重无比的铁与不知名矿物构成的铠甲。全覆式的铠甲不露出一点用以窥探其中的缝隙,甚至连其中有没有人存在都难下定论。更不要说这套铠甲的背上,还背负着一面城堡大门似的巨盾和一柄不必这盾牌细多少的巨剑。

看上去很值钱的样子。

少女眯着眼,盘算着那一身铠甲被那巨兽吞下,然后从体内排出之后废铁能卖多少个子。

边缘的沙漠上好像新开了一个集市,在高价收购废铁来的。

但那行走的铠甲并没有和少女一样对迎面而来的巨兽产生敬畏,熟视无睹那般自顾自赶路,哪怕对方已经逼近到自己的眼前,哪怕对方已经将一直没有放下的两条前肢向着自己狠狠刺下。

废墟中扬起了一大片尘土,躲在不远处的少女被这尘土遮挡了视线,看不见战场上发生了什么。

但是有扬沙的话……

少女对徘徊在这废墟附近的巨兽十分熟悉,它虽然体型庞大,但身手却如外表看上去那般的敏捷。如昆虫一样将锐利的前肢刺入猎物的身体里,再将被洞穿的肉块送入口中,一切发生得迅速而且安静,绝不会出现多余的破坏——所以事后找到的遗物,也十分的完整,能在集市上卖一个相当好的价钱。

但是这样的场面还是第一次看到。

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对方也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得再靠近点才行。

少女心想着。

再靠近点,看个清楚吧。

少女行动了。

她从躲藏的废墟中钻了出来,拖着用来装载战利品的麻袋,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贴着地面缓步移动。那巨兽是个对地面的动静十分敏感的大家伙,不压低重心的话,分分钟就被它给发现了。

可从未经历过如此状况的她漏算了一步。

在废墟堆砌而成的旷野上,沙尘随风散去的速度是如此之快。

 

盯——

 

重见天日的巨兽的另半边眼睛注意到了在滚烫的地表蠕动的少女。

 

呜哇。

少女被这从未见过的状况吓得叫出了声。

不要过来呀。

可能是这小声的呼唤没能传达到巨兽的耳边,也可能正是因为聆听到了这可怜的乞求,巨兽调转了方向,转而向着少女冲刺了过来。

我还什么都没捡到,没东西可以抢的啊。

少女慌乱地寻找着藏匿的地点,但又紧张着那避难所暴露在巨兽的视野中而带来的麻烦。手忙脚乱的,便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出怎样的反应了。

少女呆立在了原地。

直到呐喊之声响起。

 

“卧倒呀!!!”

 

那套行走的盔甲,发出了男性的声音,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冲刺而来,那可怕的气势,吓得少女抱头蹲在了原地。

咚!

巨兽坚硬的前肢撞上了更为坚硬之物,废墟扩散的冲击震动得下沉,尘土飞扬。

发生了什么?

抬起头来的少女,见到了架着盾墙的铠甲,和被这巨盾挡下攻击的而踌躇不前的巨兽。

“啊……因为我也不能一直保证你的安全,所以就长话短说了。”

那铠甲举着盾牌,头也不回地对少女说。

“我在寻找一个躲藏在这附近的人。”

巨兽头一次遇到如此坚硬的防御,和铠甲对峙着不敢上前。

“那个人被称为‘无敌杀人王’。”

见到局势有所缓解,铠甲回过了头,头盔的面甲打开,露出了一张羞涩的少年的脸。

“你有见到……过……”

也许是因为少女的打扮过于单薄。

少年的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但更有可能,是因为目睹少女随身举起了自己背上的巨剑而被吓到了。

那是一把远比自己全身铠甲都要沉重,以细小的剑柄插入一块磐石构成的巨兵。

过去,人们都管它叫石中剑,是除了自己无人能举起的最为沉重的武器。

但眼前的少女居然单手便将其高高举起。

她眨巴着琥珀色的眼睛。

“啊,那样的称号啊。”

少女抡圆了胳膊,信手将手中的巨剑“嗖”的一声,像丢标枪一样投掷了出去。沉重的武器以势不可挡的力道撞上了前方的巨兽,撞碎了它在身体下方的眼睛,穿透了它纯黑色的甲克,从身体的上方飞出,向着天空继续爬升了一会儿,才重重地落回了地上。

轰隆。

高楼般雄伟的巨兽倒下,身体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洞。

“过去确实有人这样称呼我。”

少女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背起麻袋,向着巨兽走去。

“不过我不喜欢。而且那些会这样称呼我的人好像也死得都差不多了。”

她想要从巨兽的尸体上找到些什么,可手刚碰到那黑色的甲克,整个巨兽便化为黑色的烟雾,消散在了风沙中。

唉。

少女沮丧地叹了一口气。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转过头来问全副武装,还呆愣在原地的少年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