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无需问我自何而来

在荒漠粗粝的沙面上,一个男人正独自走在正午的烈日之下,这个一袭黑衣的男人身上没有任何汗水,却染满了厚重的鲜血。这会,那些鲜血正在不停地被他的身体‘吞噬’,一点点地‘融’进他的身体之中。蠕动着的血液一点一点被渗入衣服之中,十分诡异。

如果有普通人路过这里,一定会被这样的男人吓得直呼上帝。但对男人来说——幸好,目前所有的‘路过者’都被他解决了。

可是他一点也不能为之感到‘快乐’,或者‘庆幸’。

只有空虚。

无比的空虚。

只觉得脑袋里像是有着命令一样,有人在大声高呼发号施令,让他迅速去把那个东西拿回来。

一定要取回它... ...

一定。

男人的身形在烈日之下都有些摇摇晃晃,却坚持着,没有倒下去。他拖动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点一点朝着地平线尽头的镇子移动。

只是,他却是忽略了一点,或者说没有意识到——

在他身后不远处,正有一个身穿着跟他相似制服的魁梧男人在跟着他。对方脚步轻缓,神色轻松,就像是郊游一般。而跟男人不一样的是,那追踪者的头顶斜戴着军帽,没有那铁十字勋章。

但在那男人的手臂之上,一个邪恶的死徒党卫军骷髅师臂章,正在烈日下闪着恶毒的漆黑光泽。

他盯着前头的男人,嘴角咧出一抹夸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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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此刻的另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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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想法了吗?”

舒服地靠在墙边,这穿着漆黑的双排扣大衣、胸前挂着几个勋章,有一头卷曲金发的蓝眼男人低下头去,用帝国语朝旁边坐着的一位‘同僚’问道。那同僚虽然穿着与其相似的制服,胸前却是什么也没有挂、只在臂上绑了死徒党卫军的骷髅徽章,头上还带着一顶略显滑稽的白色小圆帽子。

听见旁边男人的话语,他抬起头来,望了望外边——他们此刻正偷偷爬上了这偏僻小镇中最高的教堂顶上,靠着教堂尖顶的掩护、居高临下地监视着整个镇子。

“我在问你事情,看外面做什么?”

有些不耐烦,金发男人揉了揉自己的鹰钩鼻,再次开口发问道。他丝毫没有躲藏自己的想法,也正因此比旁边那位同僚更清晰地看清了整个小镇,把那些忙碌在教堂面前、亦或者是好奇地张望下方被吊着的棺材的人们都一览眼底。

“别急,艾德里安博士。我在国家秘密警察组里的时候,大家就常说‘只有收集足够多资源的蚂蚁,才能活过冬天’。”听着对方那不耐烦的声音,一直蹲着身子隐蔽的死徒男人笑了笑,转过头来望向对方。他的鼻梁上夹着简单的眼镜,配合他憨厚、似笑非笑的脸看上去实在纯良,让看向他的艾德里安有些咋舌。

“还是坐下来吧,博士。如果我跟你一起鲁莽,说不定就会跟那个联邦间谍一样阴沟里翻船了呢。”

艾德里安眼角跳了跳,对面前人称‘盖世太保’之一的邪恶男人那淳朴形象有些不齿,但他终究还是按捺下心中的急躁,稍微蹲了下来,盯着对方那不正经的眼睛说道:“赫尔曼,你应该知道我们来这里是干嘛,为什么你还能这么轻松呢?”

“要来回收【圣柩】与【雅利安人】嘛,我知道。但今天来到这里的联邦人、哦,现在是联邦人了,他们跟我们都是一样的目的,不是么?我们不能太急呢。”

“对,可是再过一段时间,白国人也会发现圣柩的存在,到时候国防总部一定会紧急发送命令过来。就靠你跟我,不太可能从联邦的特工、白国士兵还有镇子的那些防御势力手里回收圣柩与雅利安人吧。”

看着努力压抑着情绪说话,却说得身体一抖一抖、带着勋章一起摇晃的艾德里安,被称为赫尔曼的矮胖死徒男人撇嘴笑了笑,向对方露出了一直隐藏在自己大衣下的物品——一台无线电装置。

“实际上,不是只有您跟我。您知道吗?在1945年初,我就有幸见到了您的造物【雅利安人】,真的是非常完美。那超前于这个世纪的科技,那完美的身躯,不亏是元首大人憧憬的完美人类!所以当时我就立下心愿,我也要打造出雅利安人。”赫尔曼似笑非笑的脸慢慢靠向艾德里安,眼镜在太阳下闪过诡异的光彩,让艾德里安有些震撼。

“所以?”

“实际上,我偷偷看了您的资料,利用了这几十年的时间已经模仿做到了一个【新型号】。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正在追踪雅利安人。”

“赫尔曼... ...你... ...你到底... ...”

看着面前的矮胖子,第一次跟对方组队的艾德里安额头上渗出汗水。他只是阿科那秘密组织的负责人,之前很少跟面前的矮胖子打交道,这次也不过是出了岔子必须找人帮忙——却没想到,自己的创造已经被这家伙偷用了。

【这家伙,难怪不让我去召集帮手... ...】

“前辈,在加入我们的国家秘密警察之前,我一直很崇拜与憧憬您在人体改造方面的造诣,但是后来我发现若要论对人体下手,谁也比不上我的真正师从,比不上我们这些残忍又有趣的‘盖世太保’!”漆黑的军服掩盖了艾德里安面前的光芒,忽而站起的赫尔曼那高昂话语几乎没有任何掩饰,他的话语充满力度、满是自豪,对着那曾经憧憬的前辈宣泄出自己的主张。

“在阿科那让‘雅利安人’逃脱的您,就请看好吧,我这几十年来在白国所研究的成品。是如何屠杀这所有人,打碎雅利安人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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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镇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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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杀了那联邦佬之后,老提尔便拖着还未完全痊愈的身体、脑袋昏沉沉去警告了镇长。在让他把看热闹的壮年全部聚集起来作为防御力量后,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不得不靠在路边的墙面下坐着。

听着镇子口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响起的枪声,他也猜想得到是白国的士兵与联邦人交手了——但帮不上忙、只能呼吁大家自保的他,真是不甘。

如果再给他回溯十载时光,别说是这点伤势,再重一点他都敢继续战斗。

如果再回去二十年,他就敢拿烧火棍冲向那些联邦人!

如果再年轻三十岁,他甚至敢正面迎战那个不死死徒!

无情的时间。

时间才是最可怕的武器。

老提尔满眼不甘地抬起头来,望向了路道远方的教堂,注视那高高挂在教堂门前空地上的棺材,嘴中不停喘着疲惫的粗气。在他的身边,年轻人们或拿起了防御马匪的步枪冲向教堂或镇子口、或者是带着家人往家里躲,他们神色匆忙,却没一个人脸上出现退意。

老提尔看着他们,恍惚间似乎看见了当初年轻的自己。

还不是治安官的时候,他就像这些年轻人一样,在马匪来的时候扛起步枪,哪需要就往哪冲。

这里是他的家。

不管是联邦人,还是死徒,都没有资格伤害这里的人。

想到这里,老提尔便觉得干枯的身体里还能挤出力量。他猛然站起身来,最后用力地一眼望向那具棺材,心中生起了一股想法,转身以步枪做拐、小心翼翼地撑着自己朝当地的政府武器库走去。

“提尔治安官先生,贵安。”

“治安官先生小心身体啊!”

“老提尔爷爷好。”

“治安官大人,您的伤势不要紧吗?”

每个与老提尔擦肩而过的居民都不忍地停下脚步,看着这位强撑身体行进的治安官,难以遏制心情地关心起对方来。但老提尔却是瞪着双眼,挥手让他们赶紧干自己的事情去,小心防备那些外来人。居民们熬不过这倔强的老人,只好目送着他憔悴的背影在行道上越来越小。

然后,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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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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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艾利克斯上尉骑着马,冲出镇子大门的瞬间,他便看见了自己驻扎的营地——就在镇子门口不远处,此刻却连一个放哨的都没有。

只一眼,艾利克斯上尉就生起了不详的猜想。

他连忙掏出随身的手枪,稍微拉紧缰绳让马儿放慢了速度。但就在这时,大路的两边猛然冲出了数名身穿便服的陌生人,一同对他举起了枪来!

战斗就发生在一瞬间!

艾利克斯上尉瞪大双眼,双腿一夹让坐骑猛然加速起来,整个人用力一倾、侧挂在了坐骑的左边,一手拉紧缰绳让马匹狂奔改道,一手握紧手枪对准了那些陌生人扣动扳机!

‘哒哒哒——’

陌生人手中的枪支射出密集的子弹,猛然把行进的马匹射成篓子——但是也仅有右面了。

艾利克斯上尉在猛然加速的马匹中侧挂身体,几枪便打死了左面的两个敌人,一个撒手从马上摔了下来,翻滚着掉到镇子门口的沙沟里,而与此同时也马儿发出了惨嚎声来——他没有停歇,不顾擦伤的脸颊,连续两个侧翻躲过反应过来的敌人的扫射,站起身来又往子弹射来的方向开了数枪。

也就在这会,先前埋伏的几个位置靠前的敌人也冲了上来。艾利克斯急忙扑倒在旁边的沙地上,又开出两枪打死了一个敌人,才连忙连滚带爬地冲上前去,支起那敌人的尸体做盾牌挡住几枪,并拉着他的尸体往镇子外墙撤去。但没想到敌人一看他架起肉盾,居然纷纷包围了过来——他连忙冲着靠近的敌人开枪,手上的枪支却打光了子弹!

看着敌人越发靠近,他的脑子猛然便沸腾起来,也不管自己情势有多危险,直接顶着尸体往前冲去,一把撞向最接近的敌人。那敌人没有想到艾利克斯的应变速度,手上的波波沙冲锋枪也为之一窒,艾利克斯看准机会,伸手就抓住对方那打得火热的枪管,咬着牙把身上的尸体丢向对方,趁着对方慌乱用双手一夹对方持枪的右手、直接夺过了枪支、回头冲着对方头颅便是两枪。

‘噗——’

子弹猛然没入肩部发出闷响,艾利克斯才发现自己失去了肉盾庇护、马上便中了一枪。他连忙抓过面前还未倒下的男人,把他往面前一推,整个人翻滚着躲进了镇子里。

几个敌人离得远,没有被他这一招挡住视野,首当其冲地追了上来,冲着毫无掩体的上尉扫了几梭子,却只见那个白军官腿上弹起几束血箭,一刻不留地进了镇子。

“追!”

不知道是谁喊出的联邦语响彻起来,众人想也不想就冲向了镇子。

“停下。”

但就在这时,忽而一个沉着的男人声音响起,呼停了几个急忙追进的手下。

“我们是特别行动队,不是攻坚的正规军,没有足够的装备面对大批人马... ...刚刚的枪声,里面的人一定也听见了。我们火力人数都不够,如果要攻下这个镇子,还需要重武器才妥当。不能暴露易容进去的同志,我们要暂时放过那个白国人。”

伴随着沉稳的联邦语传来,一个身穿西装、头发灰白的老联邦人从不远处的阴影里越靠越近,他望着远方挂着炙热太阳的沙漠,微微皱起了眉头。“白军还有几个小队没有在营地里,那些人是搜索【那个男人】的分队,一定带了重武器。你们去营地找一找,有没有破损比较小的士兵制服,穿上去后,我们去沙漠中段截杀那几个小队抢武器。”

“可是,叶夫根尼队长。我们还有二十人,难道攻打这个满是普通人的小镇能比截杀装备精良的白国士兵难吗?”

被称为叶夫根尼的老男人转过头,诧异地看着那握着一把M3冲锋枪的年轻特工。被他充满气势的眼神一扫,那特工却是腰杆挺得直直的,眼神坚定地与其对视。

“很有骨气,但脑子不好使。”

听见长官的评价,士兵脸上闪过了不服气的神色。

“你不用不服气,我也不会解释给你听。”叶夫根尼皱着眉头,仰着下巴朝向营地甩了甩。“去换衣服,士兵。”

“... ...是!长官!”

纵使有再多不服,那位联邦特工仍然还是选择坚守命令,转身朝着那留守人员被屠杀殆尽的营地走去。叶夫根尼无奈地笑了笑,转头望向了沙漠,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在他视野尽头,一个摇摇晃晃的黑色逐渐靠近,让叶夫根尼额头猛地流出了冷汗。

“等等!都给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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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克斯上尉身上负伤,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回了小镇,他虽然一个人击毙了数个陌生人,但伤势却实在不轻。见到他浑身浴血地归来,镇子里的人们都被他吓了一大跳。他伸手抓住一个赶到身边的年轻人,用尽力气才挤出了话语来:“快... ...快去保护镇长跟治安官先生,有人渗透进来了。我军的营地全军覆没,赶紧驻扎防守... ...那个死徒就快回来了... ...”

“军人先生?”

艾利克斯话语刚落,整个人就软倒在地昏迷过去,吓得周围的人赶忙冲了上来查看他的伤势,但好在艾利克斯虽然失血较多,但子弹并没有打中他的要害。旁边的年轻人有点经验,连忙给艾利克斯做起了止血,再喊过几个朋友,让他们传递艾利克斯的话并去找个医生来。

几个年轻人听了他的话,认真地点了点头,分散转入了镇子里。旁边持枪赶来的大汉看见这军人的惨状,也意识到情况不对,赶紧带着枪冲向了镇子门口。虽然他们缺乏战斗经验,奔跑间完全没有隐藏自己的意识,但‘庆幸’的是,等他们赶到门口时,便发现除了血迹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了——连一具尸体都没有。

风沙寂寥地拂过镇子口,把血迹也掩了些许,如果大汉们晚点到来,恐怕什么痕迹都找不到了。

几个大汉不明所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忽然一个男人眼尖地瞥见沙漠远处的一道黑影,连忙激动地叫了起来:“是那个死徒!是那个死徒!”

几个人随着他的手臂指向望了过去,便看见远处的沙丘之上,一个黑影正持着枪,跟几个白国士兵对峙着。几个大汉先是一愣,但马上就看见了骇人的一幕——那几个白国士兵虽然全副武装,但却似乎身上爬满了什么黑色的砂砾,完全没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靠近,然后... ...

被那摇摇晃晃的男人大手掐上脖颈,给活活扼杀。

“啊——”

艾利克斯发出惨叫,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他先是闪过自己被俘虏审讯的念头、想要反抗,但马上身体便又是一痛,让他看清了眼前的事物——他躺在一间简陋房屋的床上,面前坐了个医生正帮他挑着弹头,给他的伤口做消毒治疗。旁边站了几个居民,脸上都有些诧异。

艾利克斯绷紧的身躯稍微舒缓下去,不好意思地冲被自己吓到的几人笑了笑。但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屋外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艾利克斯应声望去,几个大汉连滚带爬地撞开了门,抖抖瑟瑟地指着屋外喊了起来:

“他来了... ...魔鬼... ...他来了... ...他们... ...都死了!”

那几个大汉似乎被什么东西吓得够呛,脸上满是扭曲的恐惧,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艾利克斯先是跟屋内其余几人脸上不约而同闪过疑惑,但看着那些壮硕的西部大汉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艾利克斯便猛然意识到他们见到了什么。他抓紧了床单,直接一个挺身坐了起来,忍住疼痛按下了医生想要阻止自己的手。

“不用给我挑子弹了,包扎就好。”他咬着牙忍住头壳里回荡的眩晕,眼神却坚毅无比,直视着医生有些愕然的双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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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漆黑、头戴挂有铁十字勋章帽子的男人摇摇晃晃地从沙漠中归来,眼神茫然地看着面前的镇子——此刻,大路上居然多了层层沙袋,一些居民跟刚刚逃回来的白国士兵依靠着彼此,在沙袋间伸出长枪,对准了慢慢靠近的男人。

在临时组起的防御工事后,被紧急包扎好的艾利克斯上尉眉头不停跳动着,看着那漆黑的死徒。

离上一次目测到他都有好长时间了呢。

上一次的时候,也是在荒凉的戈壁里,他们追逐着他,对他发动攻击。

一直被逼迫着远离人群的恶魔,曾几何时是那么地被动。

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也会这么被动,只能看着那恶魔靠近自己。

不过... ...

艾利克斯回头望向道路远处,只觉得似乎还能看见那位老人的身姿。

只是一想到那位让人难以不尊敬的老人,他跟这里所有人一样,心底都会布满了勇气。

“看啊!这个恶魔居然敢往枪口上撞!今天就是我们从恶魔手上守卫家国的日子!”

艾利克斯捂着自己受伤的肩膀、撑着拐杖不顾伤势地嘶吼,而他身边的居民们也纷纷被这份气势感染,不约而同地呐喊起来。这些西部的儿女胸腔里有的是热血,这一次不只是为了讨回小约瑟夫的血债、还是要替老提尔治安官守护这家乡,不管是谁都没有退让,不管是谁都不会退让!

“恶魔啊,我们就在这里!”

热血沸腾的男人发出嘶吼,冲着那恶魔挑衅——那恶魔就在防御工事前方五十米处,不躲也不闪。太阳在他身后慢慢陨落,背着他在他面前投下阴影。他微微从帽檐下抬起头,露出捕食者一样的眼眸观测着面前的人群。

那些枪支的枪管乌黑油亮,在太阳下仿若毒蛇,如果是普通人看见这样的枪群防御,估计瞬间就会失去勇气。

但他不会。

他只是端详了那么一会,脚上黑亮的长筒靴就踏出了又一步,在沙地上留下沉重的脚印。

艾利克斯上尉凝视着他,喉咙不自觉地咽下口水。

男人背着光行来,仿若地狱讨债的行者。他的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迎着影子前进,没有一丝颤抖。那不知为何恢复完全的黑衣上流淌着若血的纹路,像沐浴鲜血的恶魔一样绽放血腥的华丽,他不防御、也不闪躲,面对着枪支丝毫无惧,反倒让面前的枪管们纷纷颤抖起来。

似乎是被男人的身姿恐吓住,似乎是太过紧张——不管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还是那些普普通通的居民,都冒着汗水,发起抖来。

明明还是午后太阳,烈日却仿若失去温度,随着那被拉长的阴影蔓延过来,越发低温。

“稳住!”

艾利克斯上尉自然也看出这一点,他连忙拄着拐杖,冲着身边的人们大喊——但是效果却极其微弱。

毕竟,面前的恶魔太过可怕了。

像毒蛇伸出长信。

像恶魔咧开獠牙。

明明手无寸铁。

明明孤身一人。

他是人。

是死徒。

非恶魔。

亦不是吸血鬼。

所以他才存在于午后的阳光下,无比真实地存在着。

所以他才迎着这数十的长枪口,无比骄傲地前进着。

借着阳光拉长阴影,在恐吓,在蔓延。

“还... ...还不能开枪吗?”

看着男人行进到四十米内,一名居民却是撑不住了,连忙回头问艾利克斯。

“再等等... ...等他能够进入手雷的投掷范围,让他逃都来不及。”

艾利克斯拉起肩膀绑住的绷带条,擦去自己脖子上的汗水,看着那个男人迎着影子越来越近,声音也不自然了起来。

三十米。

男人的表情淡然,眼神里的光泽越发旺盛,燃起了些许铭刻进灵魂里的战意。

二十五米。

防御者们握紧长枪,努力调整呼吸、好让手不要在发抖。

二十米。

几个信徒靠在一边,看着男人靠近,拿着手雷箱子的手都不约而同地摸上了胸口的十字架,低声地祈祷起来。

“开火!”

艾利克斯上尉一声令下,拉下了战斗的帷幕。

二十二把枪的枪口几乎同时迸发出火蛇来,凶恶地噬咬那恶魔的化身——只见他的身形在枪击中不停晃动、在太阳下显得有些模糊扭曲,给打得连连后退。

与紧张却神志清晰的士兵们不同,居民们却都是双眼通红、以复仇、以弑魔的心态疯狂地开着枪,有的连子弹打空都丝毫不察。

“手雷!”

艾利克斯再次大吼,自己也拿过旁边一位居民捧着的手雷咬开了保险冲着前方的恶魔丢了过去,不一会儿便随着巨大声响升腾起火风黄沙来。

还在疯狂开枪居民们这会才猛然清醒过来,纷纷在旁边的手雷箱里拿起手雷,对准前面的恶魔连连投掷。爆炸连连升起,把戈壁石块都炸成飞灰,连同被吹过来的沙风一起袭向了众人,一瞬间便当场形成了一个小沙尘暴。

艾利克斯侧过头躲开沙尘,有些头疼地看着旁边的居民们——那些居民从未接触过军队战争,战斗都是凭靠一股狂热去做的,这或许是一种好事,却让他们变得难以指挥。

看着脚下被居民们不一会儿便丢光的几个手雷箱,艾利克斯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要知道,他还想留着起码一箱去对付那些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消失的陌生人。但是这一会,也只能希望那恶魔已经粉身碎骨,他好带着这些人跟镇守教堂的老提尔治安官会合,再去寻找那些消失的敌人吧。

就在艾利克斯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猛然瞥到乱沙风中忽然出现一个漆黑的影子,下一瞬又猛然不见了。

糟糕!

就在他下意识认为那恶魔没死而过来的时候,沙尘中心确切地站起了一个黑色的影子,证实了他心中所想。

“那个恶魔还没有死!”

艾利克斯渗出冷汗,旁边的居民们也纷纷发现了这一点,可是这一会,他们却是谁都不敢先拿起枪来攻击了。

“上尉?”

看着居民们面露恐惧的表现,看着那还在遮挡视野的沙尘、跟其中那道越发靠近的黑色影子,一名带着面罩的士兵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连忙望向艾利克斯。

“撤退... ...先撤退... ...大家快撤退!第一梯队保护居民们后撤,其他人往教堂撤退!快!”

没有想到局面会变成这样,艾利克斯也没有办法去责备居民们的战斗素质,只好连忙发下撤退命令。这会他也顾不上思考先前黑影的事情,连忙带着居民们往教堂撤去。而被命令保护的几个士兵们则掏出烟雾弹往前方附近丢去,握着长枪慢慢倒退。

他们知道,按照计划里来的,他们还要肩负诱饵任务。

把这恶魔引领到神前,连同他邪恶的道具一起... ...

彻底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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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这爆炸真是大手笔。艾德里安博士,雅利安人撑得住吗?”

靠在教堂顶上,赫尔曼舒舒服服地侧躺着、一边俯瞰着下方的城镇,一边问着旁边蹲着的博士。

艾德里安躲在教堂上方的墙壁后,侧着头去偷看远方镇子口的战斗,皱起了眉头。

“不要紧。”

“我看你那表情,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因为我在担心。”艾德里安脸色古怪地转过头来,看向那个开始脸露疑惑的后辈。

“担心... ...什么?”

被艾德里安沉重的话语影响,赫尔曼有些不自然地坐了起来,一边看着下方有些混乱的人流,一边发出疑问。

“雅利安人是我唯一成功的作品,他是绝对的强大。”

艾德里安手指颤抖着送向嘴角,这个实际年纪起码有六十、外表却还在二十多岁的死徒科学家竟然紧张地咬起了指甲来,让赫尔曼都有些目瞪口呆了。

“所以?”

“雅利安人他不是一个完整品,不能接受我的命令... ..在受到这样的伤害后,我怕他会贸然解开那封印,如果是那一招的话... ...你最好期待你的【新型号】可以带我们逃走。”

艾德里安眼角抽搐,看着脸色慢慢凝重的赫尔曼,声音都开始颤抖。

“不然的话,我们都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