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的眼眯成一条缝,从口中探出的利牙几乎抵着李云浅单薄的身体,如此危险的局势却仅仅因为她手中的一把折扇而强弱颠倒。

墨风丝毫感受不到李云浅身上所散发的压力,唯有那只妖,全身的毛几乎都要倒立起来。

他有信心从猴王手下逃开,而且是在自身周全的情况下,但这个女的不一样,只要自己现在敢轻举妄动,那把折扇一瞬间就会把自己的头打得粉碎。

为什么一介女流之辈会有如此实力?放眼狱间界,能和她匹敌的恐怕也只有翟沐——不,大概不会有这样的存在。

她的存在,是不祥!

仔细想想吧,这个女人方才提到自己的名字是被人在生死簿上勾了去,如此大事他从未听雇主提起过,而隐瞒这件事对雇主毫无意义,恐怕是阎罗怕殃及自身才没有上报。

啧,那个不认真工作的大块头,这次可把他给害惨了。

他渐渐握紧了自己的利爪。

这群人说的没错,他是妖,是狼王死后的灵魂,所以,一旦在这里再死一次,他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

摆在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告诉她,要么死,但是如果告诉了她,雇主肯定会杀了自己。

也就是说,从这个女人出现开始,活着这个选项就已经不存在了。

他闭上眼,张开血盆大口——

折扇张开,如利刃般划过。

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他的头被利落的削作两半,然后整个身体连同喷溅而出的血液尽数化作黑烟消散。

这只妖,没有被何方迎接的权利,没有再次见到阎罗的权利,它的存在已经被确确实实的抹去。

“愚忠。”李云浅的表情变得阴沉,她背着手,在原地默然不语。

她是在伤心吗?为了一只妖的死?还是说为了没能得到的情报?

“得,白跑一趟。”猴王耸了耸肩,“行了,老夫也得去办点正事。就此别过。”

说罢,猴王纵身一跃,身影马上便消失在了树丛里。

倒是李云浅,出乎意料的跟墨风他们下了山,虽然是刚到山脚就没了踪影,但终归还是给墨风留下了一句话。

只对他一个人。

——“别跟郑清弦走得太近。”

而墨风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则是在很久之后的平南王府了。

不过自打那之后,墨风便也开始小心提防郑清弦,这人虽说行事没个正经样子,但若是议论起诗词歌赋,倒还真不落凡尘,且不说那近年来红遍大街小巷的《柳斋词》,就算是远到开国时期的《竹苑君询》他都能倒背如流。

相比之下,只顾着寻剑却丢了学问的墨风真是自愧不如。

至于某位大小姐,虽然纳兰老先生气度不凡,但这点东西全然没落到她身上。

墨风转念一想,正值豆蔻的小姑娘,欢快些也不尽然是坏事,每到一处新地方,比起他们两个大老爷们,汐茗这家伙可就惹人欢喜得多,尤其是要在村民家借宿的时候,人家巴不得只让汐茗一个人住进去。

其他的,关于郑清弦的事,他没开口提,墨风自然也就没多问。李云浅交代的那句话也没必要瞒着汐茗,挑了个郑清弦不在的当儿,墨风也就跟她一五一十地把话说清楚了。

“就算她不说不也得小心着点吗?”汐茗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实话这让墨风松了口气,至少这说明汐茗这孩子不是真傻。

哦,不能说女孩子傻,不然会被打。墨风仔细回想着凌儿对他说过的话,女孩子那得叫天真无邪,换句话就是纯洁,傻这个词只能用来形容糙老爷们,至于笨蛋,就是专门用来形容——

墨风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明摆着是用来形容他的。

一路上,墨风净是盘算着该给平南王备些什么礼物,虽说郑清弦拍着胸脯保证了,但再怎么说你也不能空着手上门不是?再说了,妖背后的黑手没揪出来,郑清弦的目的也就没达到,人家要是撂挑子,那墨风还真一点法子都没有。

话又说回来,能让平南王瞧得上眼的东西可不是什么简单物件,这思来想去手头能拿出来的就是汐茗做的宝石。

罢了罢了,墨风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来这闽南城离煌京本就不远,加上郑清弦从天宾楼牵来的好马,自是不出几日便到。

“咱们是把马放了,还是卖了,还是吃了?”城门前,郑清弦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留着不行?”

“犯不上,咱这趟可是要去王府,人家那马能不比咱这好?”

墨风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那与其放了,倒不如卖了赚些盘缠,可谁知汐茗早就给人家松了缰绳,拍拍马屁股就让人家跑了。

“你的也放了吧。”她指了指墨风的马。

“为什么?”

“你那是公的,我那是母的,人家俩是一对,看不出来?”

“哟,还真没看出来。”

“看得这么细?”郑清弦弯腰朝马胯部看了看,“还真是。”随后又起身说道:“那我这匹呢?”

“杀了。”

“凭什么呀,你俩那就私奔,我这就得杀了?”

“你那是阉过的,活着遭罪。”

“……”

“……”

“得,都听您的。”

郑清弦哭笑不得,嘴上虽是应了,可等那俩人一扭头,立刻就把马放走了。

“杀生这事,啧,做不来。”

没了马,几个人在城门还是没少遭盘问,毕竟是平南王脚下,治安比其他地方严苛了很多,不过这一进去可就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边有东西两市,晚上还有夜市,依我看咱们仗着汐茗小姐的能耐也缺不了盘缠,酒楼走着?”

“你这人怕不是个有钱的主儿。”

“有钱咱谈不上,喝个小酒倒是常有。”

“不巧,我不太喜欢喝酒。”

“啧,你个大老爷们怎么这么别扭?”郑清弦撇了撇嘴,“怕不是连青楼的女人都没碰过。”

话刚说完,汐茗一把就揪住了郑清弦的耳朵:“胆子挺肥啊,赶明儿把你也割了去?”

墨风虽然看得出是玩笑,但汐茗话间也已露出几分愠色,想来也是,敢在女生面前提起青楼的事,这郑清弦可也算个人物。

话又说回来,墨风自己也不敢随便开口了,毕竟自己第一次和凌儿相遇就是在赤炎城的…青楼。

可能自己以前也是个风流人物吧。

“对了,我之前有说过咱们不能直接去王府吗?”

“这是为何?”

“因为平南王不在。”

“嗯?”汐茗侧了侧头。

“所以面见他是不可能了,咱得找个其他的方法。”

“这么说来,你是有其他计策?”

“咱先找个地方住下,晚上我带你俩去见个人。”

“见人?让那人带我们去?”

“哟,那可不成。”郑清弦连连摆手,“这人要是活着,那您二位还真不好办,不过这人要是死了,而且死得越早越好,那咱们可就算是捞着便宜了。”

墨风有些摸不着头脑,本想继续问下去,可郑清弦扭脸吹起了口哨,明摆着想卖个关子,汐茗也很清楚,这家伙一旦开始浪荡起来,那谁也止不住,也就没再追问下去,反正到了晚上他也瞒不下去。

但是墨风心里却越来越犯怵了,他早就觉得郑清弦不是个普通混江湖的剑客,现在根据他的话来推断,这人和平南王还认识,不仅认识,连和王府有关的人恐怕都摸了个门儿清,而这种事在没有什么背景的状态下是不可能的。

要是当初能和李云浅多说两句,他大可不必苦苦纠结。

说到底,还是自己见识太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