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有仙岛,其名蓬莱。常有老者居海边,逢人欲往,渡之。

可先生知道,事实上蓬莱并不存在,古往今来能到神间界的方法就只有仙牵而已。再说说这摆渡的老者,虽说确实是有,只不过…是渡死人的。

在这人间界,是有这么个地方的,那里常年被大雾笼罩,在雾的中央是一个村子,叫做“何方”,村民们与外人无异。若是生人进了这雾,大抵要迷路半日再从原地出来,而要是迷路的亡魂,只消半个时辰便会被迎入村中,如同贵宾一样被热情招待。

村外有一条河,不知其始,亦不知所终。河上有桥,这桥可就很是有名了,世人皆称之为“奈何”。

既然有了桥,又要摆渡的做什么?方才也说过,亡魂分两类,一类是记得如何去往狱间界的,他们尽可从奈何通过,另一类就是迷路的,他们大抵是对人间界有些留恋,故意忘了路。

这时候,无论他们如何徘徊,何方都会在四十七天之后出现在他们面前,引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先生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到也没个人出来迎她。只有村口的大石头上坐着个老头儿,披着蓑衣,被雾气沾了满身。

“哟,稀客。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先生上前鞠了一躬:“误入此地,还望老人家海涵。”

老人家从斗笠下瞥了先生一眼:“呵,不是个普通的女娃。罢了罢了,倒也没坏了规矩,且随我来。”

跟着老人家往里走,雾气开始逐渐消散,何方出现在了先生面前。

“带你在村子里走一遭,若是你听得见水声,老夫便渡你过去,若是听不见,就请回吧。”

“那便有劳老人家了。”

说来先生本来也没打算去狱间界,之所以来这里,纯粹只是因为在酒馆偶然听到了何方的存在。她活了这上百年,游遍了大江南北,也与猴王论遍王朝兴衰,甚至连仙牵都曾亲眼见识过,唯独这通往狱间界的村子,她还是第一次听。

亏得她早已不是人身,不然还真寻不着这地方。

“这人啊,死了就是死了,惦记那些事还有什么用。理是这么个理,可要想放下还真挺难。”老人家自顾自的说着,“我跟他们说,也没个用处不是,他们什么都忘了,也就是你这娃娃,还能听老头子我念叨念叨。”

他走到一处竹林前,继续说道:“村里每多一个摆渡的,这林子里就多一棵竹子。等他学会了渡人,就把竹子砍了做成蒿,什么时候蒿子一断,摆渡人的命也就到了头儿。”

“然后呢?”

“然后就死了呗。”老人家笑了笑,“身子烂在棺材里,魂儿烂在这儿。”

“你看这些在村民家里做客的,都是些死了的,可就是惦记着尘世,偏要忘了去狱间界的路,孟婆索性就不等他们了,直接扔给我们。这些人在村子里呆的时间越长,忘的事就越多,到最后干干净净的让我们渡过去。”

走到村子尽头,老人问先生,听没听见水声。

先生摇摇头。

老人咂了咂嘴,“到底还是渡不过去。走吧,带你出村,别再来了。”

一句话搞得先生也怪不好意思的,人家在兢兢业业的工作,可她就是个观光的。

“要是搁以前,怎么也不会让你出去。”老人在村口对着先生说,“得让你在村子里呆着,要么跟我们学摆渡,要么等你听得见水声,再渡你过去。可你终究和那些人不一样。”

他佝偻着身子,伸出枯瘦的手掌牵起先生,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是叹了口气,背过身走远了。

不过先生倒是很清楚他想要说什么。

“可真是见到了不得了的人。想来也是,他早就该不在人世了。”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先生也说不清楚到底过了多少年。那个时候她的身子还很弱,郎中都说没救了,可隔壁家那孩子还是每天都去照着医书采些疗养用的草药回来。村里人说他是个傻子,先生也觉得,因为他只会对着她傻乎乎的笑,藏起来被划伤的手不给她看。

图个什么呢?

先生喝下那奇怪的药之后就离开了村子,村里人说她被虎狼叼了去,许是死了。那孩子不信,偏要出去找。

后来,先生成了先生,去看了他的葬礼。就在他常去采药的地方,一个小小的坟冢,下面埋着个小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