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么?眼前这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已经可以凭着一把剑外出闯荡,想来凌儿应该是在更小的年纪便离了纳兰老先生吧,十三岁?十四岁?仅仅一晃的年月便能从老先生门下出师,她们的天赋真不是他这凡人能比的。

凌儿的追魂剑,一招一式通灵澄净,传说中神皇亲自加持过的“天之锁”就是因着这股纯净而响应了她的呼唤,化作除尽奸邪的利器。

那这个女孩呢?她的剑又会是什么模样?

这个自称汐茗的女孩带着他来到一处河岸,,乘着小舟顺流而下就会到达小河村,一个传闻中与世隔绝的村落,旅人们向来喜欢把这地界当作是桃花源,在这里稍作整顿便可前往章台。

墨风和汐茗并没有觉得疲乏,但他们现在迫切需要马匹的支持。

风、河、树,墨风撑着竹蒿,一深一浅的感受着河水静谧的流动。

暗流,不知为何,这个词一直浮现在墨风脑海中。

人间界,似乎会被搅个天翻地覆吧。

尉迟将军对凌儿的出手已经表明了帝的态度,先帝在时因五位王的赫赫战功不得已而选择了分封,然后将中央军权集中于尉迟将军一人之手,新帝即位后马上就将军权一分为三,不过却要将天下收归己手,颇有些奇怪。

新帝似乎是在筹划着什么,有某个迫在眉睫的大事在逼他做出这种选择。

魔尊、神皇,狱间界和神间界的君主从三界初定之时便已经实行了高度的权力集中,到现在一千余年,终于人帝也走到了这一步。

汐茗在舟侧俯身撩动着水波,葱玉般的指尖不仅将这一河水轻柔的拂动,因她的缘故,这河中生灵也被俘获,纯白、金黄的游鲤在她灵动的指尖后追逐游弋,颇有些奇幻意味。

怕不是号称三界最凶猛的天河也要拜倒在她裙下。

墨风便也趁着这机会,细细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同伴。

她有着姣好的容貌和傲人的身材,虽说是剑客,手指却这般修长纤细,手掌也未见得半点因执笔或弄剑而留下的厚茧。

就像是一位未出闺阁的富家千金。

然后,墨风的视线停在了她的腰际。

剑客?那本应佩剑的地方,只有一支空荡荡的剑鞘。

而且是追魂的剑鞘。

许是注意到了墨风的眼神,汐茗玩笑般地说道:“嗨呀,一直盯着女孩子看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哦,还是说——”

她故意拉长了声音,突然站到墨风面前。

“一见钟情了呢?”

小舟因她孩子般的嬉闹而左右摇摆着,翻出一阵阵的水波,惊走了那些游鲤。

从一个普通男性的角度来讲,会有人对她无动于衷?

墨风愣了一下,随后道:“我喜欢凌儿。”

一字一字,仿佛要把这句话刻进心里。

“什么嘛。”汐茗无趣地摆了摆手,“玩笑啦,只是玩笑。”

汐茗很尴尬地回到了她的位置,不过这一次,再也没有了那份从容。

“呆瓜,笨蛋一样。”

对于汐茗的嘀咕,墨风只当没听见。

傍晚时分,终于到了一个简陋的渡口。

河岸静悄悄的,有些枕石,却没有捣衣声。

沿着小路一直向里,穿过一块一块零碎的农田,这个时间,在田间工作的人应该还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或是牵着牲畜回家才对,然而一路走来都静的出奇,没有一丝活物存在的迹象。

“搬走了吗?”

“田地都有很好的打理过,应该没有。”

“但是完全看不到人影…啊!”汐茗很兴奋地喊道:“这不是有人嘛!”

村口有一个瘦削的身影独自徘徊着,待到走近时,才发现是一位村姑。

说是村姑,其实年纪也不过二十岁左右,浓密的头发在头顶盘起,看起来有些随意,不过仔细瞧的话,她的手法很精巧,只是发质太差了,想必是心力交瘁所致。

她在村前的老树下像个孤魂野鬼一般游荡着,双手在胸口紧紧抱着,不停地呢喃着什么。

汐茗倒是毫不介意的上前搭话了。

“大姐姐在这里做什么呀?村里人呢?”

她的视线转向了汐茗,眼神中夹杂着惶恐和无助。

“你是…”

“来投宿的剑客。”

“剑客?”她似乎燃起了一丝希望,在看到背着剑的墨风后,似乎是确认了某种可能性,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求求你们,帮帮我吧。”

遇上了麻烦事啊…墨风可不把自己当成是什么救世主,何况他现在还有别的要紧事。

汐茗向他抛了个眼色。

也是,如果不在村里找匹马或者搭个便车,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得了章台。

“有言在先,我们可不是行侠仗义的。”

“我家中有两匹好马,是我与夫君回村成亲所用,看二位是想去章台,若是事成,定当将好马相送。”

“那你且将事情说来听听。”

“我想求二位救救我家被‘仙牵’的相公。”

“仙牵?”汐茗眨了眨眼,“不可能呀。”

的确,神界莅临时日未到,神明仙家根本无法到达人间界,更别提完成‘仙牵’,此事定是他人所为。

“我也知道不可能。”村姑哭诉着,“可是村里从两个月前起,每七天就会有人被‘仙牵’,我和相公本打算成亲后马上搬走,可谁知,昨晚半夜他就迷迷糊糊的走了。”

“你可知他去了哪?”

“昨晚我偷偷跟着他,就到了九华山。”

“原来如此。”墨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说起九华山,那里最有名的就属一群土匪了,凌儿曾对他提起过,那群土匪的头子叫什么定浪,剑法虽不算精妙,但是手中有一个剑髓,因此作乱已久要不是她不方便出面,一定会做了这群家伙。

总感觉她的话也好危险…以后还是教教她怎么算是女孩子的修养好了。

“去一趟吧,指望官府也没用,章台可是出了名的昏官当道。”

“我自己去就行。”

“这算什么,怜香惜玉吗?”

“那你也过来吧。”

“嘻嘻。”汐茗理所当然地跟在了墨风身后,还不忘回头嘱咐一句。

“大姐姐,你就安心回家等着好消息吧。”

从白河村西行十里,那个勉强可以称作是山的地方就是九华山,自称“龙首”的土匪就驻扎在山腰。

到了山脚时已经接近半夜,与村里一样,这山中也是一样的死寂。

如果说村民是因为害怕而不在晚上外出,那么身为罪魁祸首的土匪也未免过于安静了,山腰上连半点火光也看不到,这完全不像一个敢和官府对着干的罪犯。

“小心点。”墨风提醒道,他已经感到了什么不祥的气息,因为碎言上凭依的邪气有了一些躁动。

“那是自然。”汐茗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似是对自己的本事很有自信,殊不知一旁的墨风可是操碎了心。

“那个定浪手中,多半是有剑髓吧。”

“你知道那人?”

“因为凌儿老是提起嘛,你看,官府都拿他没办法。”

“章台只是个特例,人间界现如今姑且算的上河清海晏。”

“看不出来你还有些书生气哦。”

“多嘴。”

不知怎的,墨风总能在汐茗身上找到些凌儿的影子,她的顽皮、嬉闹、还有无聊时的神态都和凌儿一模一样,仅仅是因为师出同门吗?

就连他现在闹别扭的样子也——

浓厚的腥味但断了他的思绪。

是血!

而且不是一个人,就在不远处刚刚发生了一场屠杀。

墨风的脚步开始变得急促,察觉到异样的汐茗也变得有些紧张。

半山腰的山寨,寨门大开,没有任何生的气息,本来明亮的月光此时只能通过缝隙透进寨里。

惨不忍睹,墨风从未见过如此残忍之事。

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遮住了月光。

浓稠的血滴落在地面,想必此时已经将大地染成了漆黑。

汐茗抽出剑鞘,轻声念道:“降灵。”

金色的光芒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在他们头顶是无数被红线牵起的尸体,以及——

令人恶心的腥臭味。

再向里走,尸体下有一堆碎肉块,连骨头在内,被切得粉碎,或者说,是被散落在地上的红线慢慢绞死。

碎肉旁是同样粉碎的青铜剑。

这家伙应该就是定浪了。

赤裸裸的虐杀。

虽然罪有应得,但这幅光景真的让人觉得下手太过。

恐怕那人的丈夫也已经不在了,那就没有再呆在这里的意义,还是赶紧离开比较好,墨风的本能告诉他不要和这件事扯上关系。

刚想离开,背后便传来一个低沉的女声。

“你们来这做什么?”

——!?

墨风以迅雷之势抽出碎言,下一秒它就已经架在了女孩脖子上。

那女孩带着将全身都遮住的帷帽,只能看出她的身形十分单薄,就像燃过的纸,只要一阵风就能将它撕碎。

但是,这家伙的实力深不可测,她完美的隐藏起自己的气息,这不仅骗过了墨风,连汐茗也完全没有察觉,现在剑刃划破帷帽抵在她脖子上也未见一丝动摇。

“呼…”女子像是放心了一样吐了口气,“看来是无关人员。”

她指着被划破的帷帽,笑道:“这个,要赔的。”

来者没有敌意,墨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有多冒失,连忙道歉。

女孩笑了笑:“罢了罢了,想必二位也是想惩奸除恶,再向你们收银子怕是折了朝廷面子。”

汐茗拉了拉墨风衣袖,示意他不要和这个人扯上关系。

在听到朝廷这个词的时候,墨风也已经想要抽身而退了。

“既然如此,就此别过了。”

墨风行了一礼后带着汐茗匆匆下了山。

女子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仿佛回味一般细语。

“碎言…没想到在这被我碰到了,邢将军这次怕不是输大发咯。”

随即走进寨中。

看着满目的尸体,女孩毫无惧意,反倒是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啧啧,这是怎么惹到那位大小姐了,佳雯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此后,坊间如此传言九华山一事——“龙首”匪帮一夜全灭,尸骨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