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青一瞬間猶豫了。

雖然在看到絲蒂珀福涅的一瞬間,有想過遲早要走到這一步的,但第一句話就來這個還真是被打了過措手不及。

不過沒辦法,要是不作出確實的回應,那樣無疑就會讓全場的氣氛一瞬間降到冰點以下。

「…………川青。」

川青不情不願地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剎那間,絲蒂珀福涅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

「謨普勒柏那……青色的山川……真是個好名字呢……」

「噗。」

青筋暴起。

絲蒂珀福涅面帶尷尬,伊洛克涅的一聲輕笑,更是毫不客氣地在川青那搖搖欲墜的羞恥心上給予追加傷害。

更可悲的是,川青完全清楚而卻無法迴避這個結果。

「……前提是性別對得上的話。」

二次追加攻擊。

川青的腦海中一瞬間冒出了要不要在這裡和伊洛克涅認真打一場的想法,最終還是及時地在理智斷線之前成功的懸崖勒馬。

「普琉……」

絲蒂珀福涅有些低沉的呢喃將川青從神遊狀態中拉了回來。

川青眨了眨眼,向絲蒂珀福涅偷去了帶着疑惑的目光,這卻讓她露出了有些慌亂的可愛神情。

「啊啊、那個……我是在想,該如何稱呼你——您!比較好啦!呃,那個那個……因為你……不對、您的名字與我家弟弟有些箱斯……嗚……抱、抱歉,我好像有些語無倫次了。請、請允許我稍微調整一下。」

絲蒂珀福涅胡亂擺着手,精緻的俏臉漲得通紅,令川青完全找不到中途插話的機會,最後也只能任由她照着自己的步調來走了。

絲蒂珀福涅白玉似的小手撫在衣襟上,隨着胸口不住地上下起伏,淡櫻色的雙唇輕輕開合,使她看起來像極了一條才離開水的魚兒。

所幸片刻之後,她的呼吸便徐徐恢復了正常。

「……抱歉,讓您見笑了。」

絲蒂珀福涅面色微紅,輕輕頷首,語氣莫名恭敬。

「我常常用『普萊』這個小名來稱呼我弟弟,可能是在思考着能方便稱呼您的異名時,讓我無意中想起了這個小名吧。」

這種混雜着恭敬與正常語氣的話,讓川青感到有些難以適應,只好僵硬地點點頭作為回應。

或許是絲蒂珀福涅仍處於慌亂之中。川青如此安慰自己。如果對方之後一直都用這種語氣與他對話,那一定會令人受不了的。

「我可以叫你普琉嗎?」

應該是川青的緊張讓絲蒂珀福涅得以放鬆了不少,她再次露出了剛開始見面時那樣令人舒適的笑容,語氣中也不再夾帶着會讓川青背上竄起雞皮疙瘩的恭敬。

絲蒂珀福涅如夜鶯鳴唱般宛轉動聽的語調十分悅耳,但其中蘊含著的某種意義卻讓川青渾身不舒服。

只要對方是美女,就連被當做孩子看待也毫無怨言。川青並非是這樣的人。

「……嗯。」

話雖如此,但在那副笑顏前也只能屈從。

「那麼,艾路、普琉。這裡可以拜託你們嗎?快到孩子們的起床時間,我該準備早餐了。」

「好的,交給我吧!絲蒂婭小姐。」

「……」

得到了伊洛克涅握緊的拳頭與川青沉默的點頭作為回應,絲蒂珀福涅眨眨眼,她坐着的椅子突然自己動了起來,徐徐穿過房門,消失在拐角處。

「……」

「……」

「好嘞!我們接下來就來整理儲物間吧!得讓你趕快適應——」

「別耍笨了,我才不信你只是讓我來幫你打白工的。」

川青毫不留情地把伊洛克涅沒說完的下半段話給堵了回去。

「老實說吧,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然而伊洛克涅的動作並未有半點停頓,他徑直走到了房間的角落,並把幾個大木箱挪了出來,一連串的動作中完全沒有抬起頭看過川青一眼。

川青知道,這是因為伊洛克涅暫時還不打算把真正的原因告訴他,雖然感情上還是有些難以接受,但川青也無奈的挽起袖子,加入到與木箱的戰鬥之中。

川青選了一個看上去比較乾淨的木箱,拿起頂蓋,裡面赫然是各式各樣的玩具,積木、拼圖、棋子等等胡亂地塞在箱子里,讓他看到就忍不住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他瞥了一眼一旁的伊洛克涅,此時已經開始動起手來。

算了。

「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他昨天是這麼說的。川青心想。那麼也毋須心焦吧。

川青試着將精力投入進整理雜物中去,但沒過幾分鐘,伊洛克涅突然出聲呼喚他。

「阿川。」

「嗯?」

「你覺得海倫……海倫學姐怎麼樣?」

川青手上的動作一滯。

「……不怎麼樣。」

「是說你對海倫學姐有什麼感覺?」

「沒什麼感覺。」

「欸……你難道不會覺得海倫學姐好可愛啊、小小的身體讓人好想把她抱——」

「沒什麼感覺。」

川青強硬地打斷了伊洛克涅彷彿是在噁心人的腔調。如果任由他說下去,還不知會說出些什麼話來。

「我說了,沒什麼感覺。」

「……是嗎?」

伊洛克涅努努嘴,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些什麼。

「那你……

……你不知道海倫學姐喜歡你嗎?」

「別蠢了。」

川青的聲音中夾雜着些許怒意。

雖然不知道原因為何,也明白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場合。但川青還是忍不住,一股激烈的情緒衝上了他的大腦。

「那根本不能被稱之為喜歡。應該說,那不是愛情。」

川青試着壓抑住想要大聲說出口的衝動,這卻讓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被人扒得精光,像只待宰的羔羊一樣被擺在了那個祭壇上。我所做的,只有把那群該死的混蛋送到他們應該回去的地方。把那個傢伙放回到圍欄里。只是從一個牢籠到另一個牢籠。」

沒錯,我並沒有做什麼對她而言是需要以愛情來報答的事情。

「她只是將自己從小籠子里得以逃脫的喜悅誤以為是我給予的。當她發現自己所處的地方只不過是一個更大的牢籠時,她也會將因此而產生的怨恨轉嫁到我的身上。」

不知不覺間,川青站了起來,握緊的拳頭指尖發白,隱隱要流出血來。

「就像所有勇者斗惡龍的故事那樣,公主只不過是附帶品。在被人拯救的過程中所產生的,從來都不會是愛情。」

川青緊咬着牙關,兩條眉毛被用力擠起。

「在難以忍受的過去、逃出生天的現在、以及對美好明天的欣喜面前,所能產生的感情只是——」

「睡衣。」

一個稚嫩的嗓音將川青的話語從中打斷。

儲物間的門口,懷中抱着厚重書本、昂着腦袋的小小身影站在那裡。

「那是希普的睡衣。請還給希普。」

站在門口的女孩——希波諾爾抱緊了懷中的書本,圓圓的臉頰上泛着一抹淡色的緋紅。她張大了眼睛,毫不畏懼地直視着川青的臉龐。

「請還給希普。」

她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川青茫然地望着她,突然察覺到了手上傳來的柔軟觸感,後知後覺地低頭看去。

那是以及那小小的淡紫色睡衣。

川青沉默地走上前,蹲下身,將手中的睡衣遞給希波諾爾。

女孩接過衣服,目不轉睛地盯着川青的雙眼。片刻后,希波諾爾轉過身,小跑着離開了儲物間。

「……對了。」

門框邊冒出來一隻小腦袋。

「絲蒂婭說,讓艾路和普琉之後到餐廳去。」

希波諾爾留下了這句話,接着消失在了門后。

儲物間里瀰漫著一片詭異的寂靜,川青面無表情地看向伊洛克涅,結果對方卻是一副快要忍不住笑出聲的表情。

「噗。」

……啊啊,好想死。

川青望着天花板,由衷地期盼着地震的突然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