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船篇 其二

 

20:35。

……

「学长能不能聊聊《空之境界》的内涵啊?」

「文如其名,空得吓人。太多的道理没法用构思不错但发展单薄的剧情支撑起来。《矛盾螺旋》还不错,《痛觉残留》一般般,其他的就落了下乘了。」

「《俯瞰风景》不好么?」

「那应该是最不成熟的一篇。哲学性和文学性和整合不到一起,剧情跳跃性太强,表现力差。」

「额……《命运石之门》呢?节奏是不是很棒?」

「那部确实很不错,但是由于galgame改编,非得跟所有的女角色对话一遍,显得拖沓了。」

「……那,学长喜欢《魔法少女小圆》里面的哪个角色呢?」

「上条恭介。」

「诶?!为什么……」

「因为跟上条当麻同姓。」

「呃,那,我们再换一个,《rewrite》怎样呢?」

「噢,那个作品龙骑士玩脱了。还不如《彼岸花盛开之夜》。」

「嗯……《潘多拉之心》?」

「还可以。」

「《极黑的布伦希尔特》?」

「不行。」

「……《人类衰退之后》呢?」

「没看过。」

我咬着店家给的搅拌棒,眼睛不住地瞟向窗外。大半夜邀请不认识的女大学生出来吃饭,会不会被当作变态呢——二十四小时的麦当劳里坐了一些写作业的高中生,还有两三个流浪汉,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总觉得学长在敷衍我。」

「嗯?我有么?那我认真点回答好了。」

「这不是简单地承认了吗!」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什么时候我也养成了「欣赏桌对面的人被耍得团团转的样子」这种毛病了呢?是为了发泄被徐庭春话语调戏的烦闷么?所谓「弱者愤怒则抽刃向更弱者」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想到这里,我反而松了一口气,有些庆幸这只是人类的劣根性所致。

「我都说了——我已经脱宅了啊。」

「那学长为什么……诶?话说回来,好像是学长提起要聊天的来着吧……学长原来是想聊什么啊?」

「呃?喔。是这样的。」

总不可能告诉她「我的日程表上写了和对门房客聊天的条目所以没办法只能找上你了」这种事吧。思考持续一秒左右,我想起自己不能就这么让谈话终止,即便是我丝毫不感兴趣的话题。

「刚刚我的心情不太好,所以说话重了些——还是得再次跟你道歉。」

「没什么的,脱宅这种事,学长有自己的理由吧——但我真的很想知道。是和社团内部的家伙起了冲突么?」

「如果真的是起了冲突倒好。」

「诶?」

「总而言之,就是麻木。」

「麻木?」

「啊,用中二一点的说话就是【失去了爱的能力】啊,【热血渐渐冷却啦】啊……之类的。我问个问题好了——你觉得御宅族的本质是什么?」

「……这很难回答吧。」

「试试看。」

「爱好者?」

「不够本质。」

「狂信徒?」

「并非如此。」

「消费者?」

「正中红心。」

「——我们是消费者。」

我捏着下巴重复了一遍从某部电影里学来的台词,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开始满嘴跑火车。

「以前有段时间,每周早上起床我都会把上周做出蠢事的自己痛骂一番。明明不过是数据库和色彩量产的纸片人,怎么会把人迷得神魂颠倒呢?明明相似的内涵明明在文学和电影里面也能找到,为啥会花上一大把时间去研究其中的艺术和价值呢?明明自己连称得上是女性朋友的人际关系都不存在,为何非得拘泥于男主到底应该在几个萌妹子中选择哪个这种事呢?为什么要在考试的途中停笔发呆想象自己在漫无止境的八月中不断轮回呢?为什么刻意逆着潮流行事呢?为什么顺理成章地听从自己的欲望,踩进资本设下的关键词陷阱呢?为什么选择了最不适应社会的生活方式,假装自己的人生还没开始呢?直到有一天,你发现这些问题已经不再于脑海里浮现,发现青春不过是一种消费的方式,直到你意识到不仅仅是回答这些问题,连提出这些问题都觉得荒谬的时候,直到某一天你觉得连痛骂自己的力气都没有,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喘气的时候——」

娴熟地信口胡诌了这一长串内容之后,我沉了沉气,猛灌了一大口咖啡。

「——你就脱宅了。」

21:02。

 

 

「……」

沈文溪垂着脑袋,似乎在沉思着。

「怎么?不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不,我大概理解了——但是学长说的话,我没法苟同。」

「哈?」

「确实,或许二次元的圈子里确实乌烟瘴气,或许确实有不少人就真的是学长所说的那样,或许我们最初选择二次元真的就是为了满足欲望——但是……我觉得在那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让我们留在这个世界。」

「算我求你不要用那些羞耻的词汇啦。还有,别二次元二次元的了,二不起。」

「我知道这在学长看来很幼稚——但是这些话我只对学长说,我不希望学长就这么放弃ACG。」

「为什么你这家伙对我这么感兴趣啊……」

「因为学长在骗人吧?」

21:21。

……

什么!我还以为我精彩绝伦的演说把她骗过去了。

「【渐渐失去兴趣】之类的……如果是由一般宅人说出来,我可能还会相信,但是曾经宣言过【既然可以是艺术,可以是计算机,可以是哲学,为什么不能是ACG】那种话的学长是不可能的。」

什么,竟然记得那么久远的讲话内容么?我还以为压根没人在听来着。

好羞耻。

根本没法承认自己说过那种话。

「不能因为人生有其他选项就自动请ACG让步——这话可是学长教给我的啊。」

啊……好麻烦。

「学长不可能是那种人——正因如此,我才觉得肯定是有误会……是对业界失望了吗?」

日常对业界失望——老实说,那种low到爆的理由就算塞到我手里,让我当作借口我也会拒绝。

挠头。

「还是说VPN不能使用以后,里番的来源中断了?」

「我认为这已经构成对我人格的玷污了。」

实不相瞒,打从我吴信渔呱呱坠地的那一天起,就从未有过哪怕一次的自渎行为——这等纯洁的心灵可经不起如此恶意的揣测。我要向当庭提起上诉。

「抱歉!那……」

让她顺着这个思路推测下去,搞不好会听到更糟糕的内容。

「……算了算了别瞎猜了。也就是说你想让我回去接着看ACG?」

「学长已经走上了歧途,而脱宅的理由是帮助学长迷途知返的关键因素——这不是很明显么?」

还真是很符合轻小说男主角多管闲事的特征。

只不过,对方是女生。

在这家伙的眼里我的形象该不会是死鱼眼呆毛,浑身散发着社畜臭气,亟待拯救的闷骚前辈吧?

而她自己的形象则是从名叫二次元的天堂上向我伸出手的天使——

完全搞反了吧?!

虽然我的想象有过度之嫌,不过对方的态度确实,很显然并不是说说看那么简单。

「你还真以为这是热血漫画,仅凭两句话就能让人回心转意?」

蚍蜉撼树。

螳臂当车。

十动然拒。

用多少形容词都不嫌过分。

一言以蔽之,沈文溪是个笨蛋。

「我想试试——或者说,我想和学长打个赌。」

「打赌?」

「给我一天的时间让我说服学长。」

哈?

「呃……严格来说,没有赌注的赌局不能叫打赌吧。如果你一天之内说服不了我呢……而且你这里也没有我想要的东西,你又能拿出什么理由让我答应你呢?」

「如……如果学长依旧无法回心转意——那我就能让学长……随,随便做任意一件事!」

……

 

这是把我当成什么程度的变态了啊!

你真的是宅女吗!

不。不止如此。对于刚刚认识不到三个小时的成年男性说出这种话,你比较像变态吧!

父母赐给你的身体就应该好好珍惜啊!

脸红个屁啊!

会接受这种条件的人应该呆在派出所里才对吧!

 

 

咳咳。

好。

要留下咖啡离开的话,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是时候结束谈话了。离这个自我中心的变态远一点。好的。

只不过……

21:30。

距离日程表结束事项的时间还剩半个小时。

让我想想。

让我再想想。

还有三十分钟。

我深吸了一口气。

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遵从内心的道德准则。

决不仅凭一时冲动行事。

 

「不妨来试试啊。」

 

 

 

第二天。

08:21。

海湾公寓,D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我知道这件事很好笑,但是徐庭春同志,我郑重地恳求你停止发出杠铃般的笑声来和我一起想想办法。」

「不不不,我现在只想知道后续噗哈哈哈哈哈哈……」

「还能有什么后续……我估计那家伙自己都没想到会说出来这么蠢的话,更没想到我就这么答应了……憋红了脸坐在那十分钟,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吴哥我不行了哈哈哈快救救我哈哈哈哈哈喘湖上来气了哈哈哈」

全力挥出的一拳揍在扶着门框倒地不起的友人腹部上,惨叫声代替并终止了气息微弱的笑声。这样看来,我似乎又一次拯救了徐庭春的生命。

「哈……呵……哇——吴哥这下手也太狠了,唔噢……右肾似乎被击沉了。」

「跟生命比起来,一个肾的损失还是可以接受的。」

「不,代价还是太沉重了……嘿,我就想问问,你当时到底怎么想的?我印象里的吴道友可不是会随便答应那种请求的人。」

「我TM当时哪想过这么多……谁知道……满脑子都是怎么让对话进行下去,拖完日程表的那点时间就完事之类的——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就为时已晚了。」

「所以呢?你到我这来不会就是为了跟我炫耀这个事吧。」

「想想办法,大哥,想想办法。」

我毫不客气地躺在他的床上,凝视着天花板上绕着灯泡旋转的飞虫。

「……想什么办法?」

「当然是让我摆脱这个局面的方法啊。」

「哈?你还真想摆脱她?我以为你只是说着玩玩而已。」

「否则还能有什么啊……真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那丫头还正好住在我对门……」

泼出去的水。

没准还是开水。

落地蒸发的那种。

「突然被素不相识的宅妹子倒贴上来——这种只有轻小说主角才能碰上的百年一遇的奇迹,别给我愁眉苦脸地躺在那叹气啊……搞得好像你真的很苦恼的样子,其实肯定在心里暗爽吧。诶,好像这种性冷淡一般的反应也是轻小说主角的常态来着。」

讥讽地看着我的友人从柜子里抽出一瓶饮用水投向我。由于丢失视野的缘故,脑袋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既然如此,本着有福同享的原则,就由徐同学代我接收这天赐的礼物吧……」

「是吗!那我就心怀感激地收下了。」

推辞都不推辞一下吗!

谦让的美德哪里去了!

不动声色地闭上眼睛,重新躺倒在床上。

「你就这么默许了?!莫非我的推测不假,你果真已经弯掉了?!」

原来如此,刚刚的话是在诱我上钩。幸亏老子沉着冷静。

是我的胜利。

不过他为什么会对我怀有如此恶意的推测呢……我在这家伙的眼中是如此清心寡欲的一个人吗。

「当然是我开玩笑的……再怎么说让自己的朋友代替自己去约会也太屌丝了一点。我可以用现在准现充的称号向你担保,本人的性欲和取向没有问题。毕竟日程表上写了今天要和她约会这一项——」

「你就这么不喜欢宅女么,约会还得被时间表约束?」

「要说没有一丁点心动是不可能的,毕竟我现在处于一个绝对优势的地位,但是……」

「但是?」

「你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么?」

我皱着眉拧开瓶盖。溅出来的水花在被单上留下一个深色的痕迹。

「不对劲?能有什么不对劲……偶遇自己崇拜过的学长,以入宅为由准备开始跟学长交往,然后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开花结果天伦之乐……」

「别滥用成语啊!」

「总而言之,这不就是你们现充渴望的生活方式吗?」

徐庭春说着,左手伸进外出用的T恤。

「虽说如此,但是你对现充的理解还是太过肤浅了。现充可是步步小心地避开那些可能把自己卷入无休无止麻烦,无论处于何种状况都能确保自己处在危险之外的人物。正因如此,保持谨慎提防的心态才是第一要务。」

「我怎么觉得这定义越来越趋近死宅了……况且,女孩子主动投怀送抱这种事,有什么危险的啊?」

「你不觉得太快了么?」

反问。

「那孩子全身上下都怪里怪气的,按理说留出那种发型的家伙不应该是什么健谈的人,但是在我这里倒是话很多。而且碰上说御宅族坏话的家伙的时候,竟然选择可乐灌顶这种正常宅女绝对不会做出来的行为,而事后却又好像恢复了那种腼腆的性格,开始小心地道歉了。最重要的是,跟从未说过话的学长,只是初次见面,就一口气剪掉自己的前发,只是初次见面,就固执地要把学长从现充的道路上拉回宅圈,只是初次见面,就说出【让你随便做任何一件事】这种自爆一样台词的女孩——」

 

 

「你还觉得,没有任何问题吗?」

 

 

友人穿衣服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两秒之后,他的脑袋才从衣服的领口处钻出来。

「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古怪。」

「稍有常识就能看出吧。」

「不,能在被可爱的女孩子热烈追求下还能这么冷静地分析利弊的人大概只有你才对。」

「冷静并不是坏处不是么?前车之鉴啊徐同志。」

「这种情况下正是大胆回应的最佳时机才对来着……不过是你的话,会那么想也很正常。」

是我的话……

大概如此。

「不过,也不能排除她本身就是个怪人的可能性吧。毕竟一口答应那个自爆袭击式请求的史诗级变态现在就躺在我的床上啊。」

「你的左肾也想被击沉么?」

「为什么紧紧盯住我的肾脏不放!你考虑过其他器官的感受吗!——不对,为啥你能这么顺理成章地在法治国家对人施暴啊,我可是有言论自由权的。」

「言论自由的意思是国家不会因为你说过的话逮捕你,至于你说了什么而被人暴揍,不在法治的管辖范围内。」

如果哪天因为嘴欠而被人当街打死的话,国家可能会因此损失一名优秀的骨科医生——我本着这样的原则提出忠告,但对方似乎完全没有听进去。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可能啊,比如说她其实是想引诱你成为魔法少女什么的。」

「将友人毫无罪恶感地推上高危职业的你的立场去哪了!」

「或者说,面对一见钟情的学长,被雌性荷尔蒙冲昏了头脑之类的……」

「我看被荷尔蒙冲昏头脑的是你才对吧。」

「不不不,如果摊上这种事,我应该是会严肃拒绝的。」

「刚刚是徐庭春的哪个人格说要我大胆交配天伦之乐来着?」

「咱俩不一样啦。还有,大胆交配这么学术的词汇我可说不出口。」

「哪里不一样?」

「次元上的不一样。」

「原来你是四维人类吗?!」

「硬要说的话,就是ADC和辅助的区别吧。」

「请不要用MOBA术语类比。」

「逗哏和捧哏的区别。」

「我只看单口相声,谢谢。」

「就是主角和配角的区别。这并不是指能力上的差异,而是分工上的不同,总而言之,我就是被设定为在关键的时刻将你推向人生伴侣的那种角色——至于我自己遇到这种女孩的情况,我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就算看到良机也不会去抓住,就算扔到我手里也一定会茫然地浪费掉吧。」

「你一个人在那里中二什么啊。」

你是董X瑞还是黄X光啊。

面对我鄙视的眼神,满脸写着严肃认真的友人忍不住笑了。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一会我还有事,上午约会我就不当电灯泡啦,好好珍惜这梦幻般的一天吧。」

一天。

什么呀,这家伙不是挺了解我的么。

「慢走不送。」

仍旧躺在床上,右手只是礼节性地抬了抬就放下了。

困倦。

一直以来元气十足的我不知为何以某个极度废柴的姿势躺在床上。

虽然打算就这么陪她闹个一天然后干脆地拒绝掉,但是那个所谓的「什么都做」的权利我也不打算行使。

如果真的对二十未满的女大学生出手的话,我一定会率先去法院起诉自己吧。

不过归根结底,我为什么会答应这件事呢?如果说只是为了表示歉意的话,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更何况还在去的路上跟刚刚相识的学妹互加QQ,怎么看都不像是我的风格——等一下,莫非现在这么困的原因是昨天晚上在手机上跟沈文溪聊到零点的缘故?

原来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与一般大学生长时间进行地理隔离的我,已经进化成为了只要打乱生物钟第二天就会变得疲惫不堪的物种么!

但愿不要产生生殖隔离就好。

渐渐眯起眼睛的时候,听见徐庭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老哥,你打算躺到什么时候,我得锁门啊。」

 

 

 

昨天 21:38

 

沈文溪:|ω・´)所以说学长算是答应了吗

我:【表情】

我:。。。

我:还是算了吧

沈文溪:(つд⊂)学长都已经答应了

我:我现在说刚刚我其实是和隔壁的徐庭春人格交换了还来得及吗

我:【表情】

沈文溪:如果这样就能留住学长的心的话

沈文溪:(つд⊂)我真的无所谓的!

我:我不想被这种触犯道德准则的方式留住啊!

我:而且这么中二的台词你是怎么好意思打出来的!

沈文溪:那说好了哦

沈文溪:一天的时间,这一天里学长要一直跟我呆在一块(*´∀`)

我:我不记得有约定过这种事情

我:【表情】

沈文溪:不在一块我怎么实行我的计划啊

沈文溪:【表情】

我:说的也是

沈文溪:还是说学长其实极度渴望赢得那个机会……( ̄∇ ̄)

我:请饶了我吧。

沈文溪:所以从明天早晨九点开始到晚上九点结束,这样可以吧?

沈文溪:【表情】

我:……行吧

我:不过我有个小问题

沈文溪:嗯?

我:为什么我们面对面坐着,却要用QQ来沟通啊?

沈文溪:这不是现代人流行的方式么?

沈文溪:【表情】

我:是,是这样么!

沈文溪:并不是,只不过是我瞎扯的(<ゝω・)

我:你怎么在网络上莫名其妙变得抖S起来了

沈文溪:诶?可,可能是我在三次元比较话废吧……

我:。。。是吗我感觉你话还不算少啊

沈文溪:……在遇到学长之前,我已经两个月没和人有过一分钟以上的交谈了(´_ゝ`)

我:。。。

我:两个月?

沈文溪:因为也没什么好朋友嘛

沈文溪:然后一跟陌生人说话就很紧张来着(*´д`)

我:原来如此,我就说为什么留了那么长的前发

我:【表情】

我:慢着,这样一来我不是也算陌生人么

沈文溪:那是

沈文溪:是因为……

我:你为啥要把脸埋在桌子底下

我:是咖啡洒了吗

我:还是我踩到你脚了

沈文溪:我我现告辞了

 

 

昨天 23:36

沈文溪:学长还醒着吗(=゚ω゚)=

我:刚刚躺下

我:拜你所赐

沈文溪:好的!

沈文溪:深夜作战开始!

我:深夜作战是什么啊!

沈文溪:学长不知道啥叫深夜作战吗?

沈文溪:深夜作战的全称便是【趁学长迷迷糊糊神志不清的午夜时分趁机进行猛烈攻击的作战】,是很好理解的常识吧ヾ(´ω゚`)

我:我可没储备过这种长度跟轻小说标题一样的常识

我:况且神志不清的应该是你才对吧!

我:【表情】

沈文溪:诶嘿☆~

我:不要像用颜文字一样在句子末尾随便加星星!说好的明天早上九点呢!

我:不行先让我歇会,吐槽吐得手指头疼

沈文溪:出其不意也是作战计划的一环嘛

我:好吧,那么你的作战计划是啥呢

沈文溪:这个……暂无

我:……

沈文溪:那我们从各自都熟悉的番剧聊起好了!

沈文溪:【表情】

我:之前不是都聊过了么

我:聊聊新番吧

沈文溪:新番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沈文溪:比起11年,现在的业界简直是乱七八糟

我:业界又做错了什么【表情】

沈文溪:还是说说学长以前写的有关命运石之门的分析吧,我可是读过五六遍来着

我:请把那些中二期写出来的东西清除出大脑

我:叩谢

沈文溪:诶?可是我觉得写得很有深度啊

我:我们为什么不能像个正常的死宅一样聊聊CP或者人设呢

沈文溪:(ノ`⊿´)ノ圈子里都是聊那些东西的家伙,无聊死了

我:是么

我:说到圈子,社团怎样了

我:【表情】脱宅之后我就很少关注那边的事了

沈文溪:不知道

我:嗯?你不是动漫研究社的成员么

沈文溪:没……一年之前就退出了

我:【表情】

我:原来是同道中人

沈文溪:并不是脱宅啦……只不过社团一天比一天变得奇怪了

沈文溪:涌入社团的不懂二次元的人越来越多

沈文溪:群里以前还会讨论讨论ACG相关的东西,现在已经被秀恩爱,吵架和MOBA手游的现场直播占领了

我:呃

沈文溪:办活动的时候也完全没有普通社员插手的余地……

沈文溪:我以前试着延续过学长的ACG科普,认真地研究了很久收集资料,但是基本上没有人来听

我:……

沈文溪:后来他们竟然嘲笑起学长写过的文章(`_っ´)我没忍住,和他们发火了

沈文溪:吵了那一架后我就退群了

我:还真是意外的性子很冲

我:不过啊,那种趋势不应该叫「变得奇怪」吧

沈文溪:【表情】

我:要我说,反倒是正常现象才对

我:无论什么圈子,一旦开始扩张,开始兴旺,到最后都会沦为庸人和现充的游乐场

我:【表情】

我:就好像文化艺术被商业和资本的浪潮吞噬一样

我:在大圈子里面守得一方净土是不可能的

我:越认真输得越惨

沈文溪:唔

沈文溪:这就是学长脱宅的原因吗……

我:那倒不是,那个是另有原因

我:而且那个原因和ACG没什么关系

我:所以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沈文溪: (๑•̀ㅂ•́)و✧所以说学长并不是因为开始讨厌ACG所以才脱宅的咯

我:是那样

我:不过我不会因此就这么简单地回坑

沈文溪:那要等明天才知道吧o(´^`)o

我:好好好

我:我还是想不通你为啥对我这么感兴趣……

沈文溪:唔

 

8:40

被徐庭春赶出D室的我,并没有立刻回A室,而是站在楼道里面无聊地翻阅昨天的QQ聊天记录。

没有跟徐庭春说过的是,大概在尴尬的气氛中度过了十分钟左右,我的手机收到一条沈文溪发来的消息。

——就我看来,仅从将人际关系缩水成数据这点来说,现在的世界对家里蹲的优待已经比上世纪九十年代强多了。躲在手机屏幕后面,被不重样的表情包和颜文字保护起来的OTAKU,可以随便改变说话的语气,说出不符合自己形象的话,撤回后悔发出的消息。

简直是为交际困难量身打造。

当然面对面地用手机聊天这种蠢事,我虽然也是第一次做,但是观察对面坐着的女孩发信和收信时的表情这种事,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地很有意思。

尤其是最后吞吞吐吐地说着「我先告辞了」一边认真地在手机上打完这几个字,才红着脸匆忙离去的行为。

老实说。

不萌是不可能的。

但是,正因如此才应当谨慎。

更何况,昨天半夜的聊天,就在她发出表示停顿的那一条消息之后戛然而止,直到等到零点都她没有继续回信。

难言之隐。

或者说,

不可告人。

我并不是阴谋论者,但也并不是蠢货。

至少不是常识上的蠢货。

楼道的灯光有点昏暗,走廊尽头的简陋浴室似乎有一间正在使用,我把聊天记录翻到最底部,正准备转身回房,手机忽然再度振动起来。

 

8:45

沈文溪:抱歉!昨晚聊着聊着睡着了!

 

……

怕不是被手机砸晕了。

我快速回复了一条。

 

8:45

我:噗

我:你准备好出发了?

沈文溪:我在浴室来着

沈文溪:学长在房间里等一下

沈文溪:五分钟完事(゚∀。)

我:好吧

 

话说回来这家伙的颜文字储备量有点惊人啊。这个眼珠子像掉下来一样的表情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是想表示眼睛看不见了?

浴室的水雾太浓了?

因为锁坏了打不开门所以水雾散不出去?

是不是在暗示我应该踹开浴室的大门拯救她的双目……

咳咳。

竟然会从脑内浮现出这么过分而变态的联想,就连一向自诩正直的我都吃了一惊,这很可能就是我作为人类浅薄一面的具体表现吧。

我在渐渐吹起来的过堂风中将手机揣进口袋里面,抬头的同时发觉对面的房门开了一条缝。

可能是由于主人的疏忽,B室的房门没有被关严。

我试着站在原地不动向内部窥视,但是由于拉着窗帘,房间内部过于黑暗,我什么也看不清楚。

请容许我辩解。

当人类遇到看不清楚的事物时,难道不会本能般地凑过去想要让双眼努力聚焦吗?难道没有人有过类似的经历吗?

更何况,在本能的驱动之后冷静想想,即便是偷窥美少女忘记上锁的房间,也完全是出于学术意义上按捺不住的求知欲,以及对宅女生态环境的一种调研和观测的目的。

绝对没有任何与动物性或是劣根性相关的理由在里面。

 

没有!

 

 

因此,我拉开了B室的门。

点灯。

然后,我看到了地狱般的情景。

可能这么说不会给人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要换一个形容方式的话,就是将一场足以办三天三夜的漫展揉成一个纸团塞进不到十平米的垃圾桶一样的景象。

是足以叙写两千字以上环境描写的景象。

虽然的确没对宅女这种形象抱有过太大的期望,但我的大脑仍旧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来处理我看到的内容。我已经能看见显示在视网膜上内存不足的悬浮窗了。

绝对已经超越了脏乱差这个次元的卫生条件。在看到沈文溪的床之前,我根本没想到过人类的生存空间还能被压榨到如此恐怖的地步。

但是——为什么连《吸血鬼猎人D》和《罪人与龙共舞》的周边都有?

还有90年代的限量版《糖果子弹》单行本?

我是进了什么ACG古董店吗?

迷宫。迷宫。迷宫。

那是我向房间内部踏进一步之后的质感。

不正常。

哪里不对劲。

如果说粗看只是震惊的话,那么走进房间之后的感觉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但是——又看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房间里所有的ACG产品,动画漫画也好,小说游戏也罢,没有一个出自最近一年的动漫作品。米津玄师的专辑上面堆了一些没什么识别度的杂物,包装纸,钟表,贴纸,裁纸刀,分叉分叉再分叉……

钟表?

我看向那里,上面的指针指向与手表一致,没有任何异常。

但是,怪异的迟滞感又确实存在。

空气开始粘稠打结。

我无法继续往前迈步,因为要继续迈步的话意味着要踏过堆砌起来的杂物迷宫,但是在那中间,我看到一个令人费解的物件。在所有的物件中,只有这个东西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究其原因,那是因为它是新的。

或许这么武断的定义有些唐突,但是它确实是房间内唯一没拆封过的东西。

一瓶安眠药片。

我没去仔细想那玩意究竟代表了什么,只是俯下身子试着去捡起它,或许是为了检查生产日期和保质期,或许只是出于好奇。

「于是——」

不过,其实都于事无补。

因为在我准备俯身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用腿毛都能想得出是谁。

于是,我问道:

「是从哪里开始变得一团糟的?」

 

对方没有回答。

毛骨悚然的沉默。

然而,五秒钟后,一个软软的声音还是响了起来,尽管依旧透着羞怯和不知所措,却又像是命中了某个深不可测的概念。

「我不知道哦,学长。」

我转过身,面前站着的是散发着洗发精的香气,身着便服,左手捂住那本来已经在昨天被剪掉的,遮挡视线的长长前发,看不清面容的——

少女。

沈文溪。

 

 

「我稍微打理一下头发,五分钟后出发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