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李黎不太远的地方，一双眼睛盯着她们。盯着昏暗灯光下的两个姑娘。这是一双黑夜里不露痕迹的眼睛，它们是黑色的。
而拥有这双眼睛的人，正躲在李黎身后那家快餐店拐角处的阴影里。晚冬，丝丝凉风总是隐隐约约游荡在空旷的路面。彼此相拥的女孩们互相温暖着对方，风吹起，她们发丝缠绕。而那窥探者的衣襟，也随着风儿略微摆动。
很安静，除了风的声音。或许姑娘们还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吧。如果风再大一点，窥探者衣襟摆动的声音一定会被察觉，他懊恼自己穿了这过于宽松的常服出来。对于跟踪，他不是专业的。白天，他还要做很多工作，活在阳光下。夜晚，他偶尔出动，如同此刻当下一样。
两个女孩十指相握，轻轻靠在一起，虽然看不清她们的神色，但从姿态也能觉察出，这是安定温柔的两个人。
又过了一会，女孩们开始缓缓地朝宿舍方向走去。偶尔有巡逻机器人从路上经过，这是个安全的学院。窥探者当然知道。
他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窥探。
十五分钟前，他的额头曾冒出细密地汗珠，细密到彼此挤挨不下，顺着脸颊大颗大颗往下流。连衣领都沁湿了。那是惊心动魄的十五分钟前。
因为他从未见过那样的场面。即便他见过很多很多生老病死，但他没有见过那样的场面。
眼见为实！不，是耳听为实！
在此之前，他只是听说过这样的事。虽然他来到黑石的目的与此无关，但一个值得尊敬的前辈，却是因为这样的事而来到黑石的。他似乎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位值得尊敬的前辈执意抛弃曾经的辉煌，而隐藏在这如同监狱一样的地方。
为了做正确的事！
为了做正确的事，所以要从巅峰跌入泥土里，才能看得清泥土里发生了什么，这位值得尊敬的前辈，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情报收集不是这个窥探者的强项，夜行跟踪也不是他的强项，可是他有一个强项——对重要的人唯命是从。
前辈就是他所看重的重要的人，所以前辈吩咐的事，他就会去做。
他跟了这两个姑娘很久，直到她们消失在明亮的宿舍公寓楼的一楼大厅。
在一棵粗短茂盛的大树的阴影里，他结束了这次窥探。用不着什么交通工具，他按动了颈部的一个装置的按钮。瞬间消失在一条看不见的细缝里。这是穿越之术，嗯，穿越空间，不是穿越时空。这是他的族群秘术，来到黑石前，他才终于能够掌握。高科技也需要精准地精神力配合才可以。
于是他从半空中落下来砸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他实在不是个资质非凡的人。一个资质平庸的窥探者。
他痛的直皱眉头，咧着嘴一边站起来，赶紧揉揉屁股脊背，摔的不轻。嘴里一边低声咒骂着：“白痴！真是个白痴！啊！”
等痛感逐渐消失，他平静下来，才坐下，两眼放光的发呆，似乎是在回想刚才的事情。“今天发生了重大的事情！”他这样低声沉吟着。
过了一会，才把外套脱下来挂好，屋里没有另一个人的声音，因为他独居。一张书桌，桌上摆着简单的陈设，相框，里面是家人。笔筒，纸，各种各样的文件，不同样式的小卡片摆在窗台和书桌的一隅。好几本笔记摞在一起，他却从锁着的柜子里找出了另外一本，开始记录今天的事。
为什么不用电脑或机器人记下来呢？高科技最大的好处是便捷，最大的坏处是不能够保密。他当然只能写在纸上。
「3月10日。
据查，陈婉瑶在精神脆弱状态下曾出现丧失自我的迹象，人类将这种现象称为精神疾病。我认为，这是正常现象。人类在精神能量喷薄的情况下，会出现失控的情况，是因为人类不了解如何使用这种能量，这是人类最大的技术瓶颈，超过他们对机器人的无知。
啊，如果我能有那么强大的精神能量，我将练成最好的穿越之术，我还能发展出更厉害的时间之术！
诶诶，诶，说笑了，上面一句与这次调查无关！！
当她处于这种状态下时，由于她自己不能够完全按照常规情况控制自己的言行，所以其他人会试图阻止她释放自己的精神能量。（真是暴殄天物！！！）
而阻止往往是失败的，因为这种能量太强大了。不过，今晚我看到的情况却并不是如此，那个叫李黎的姑娘最终成功的压制了她的精神能量。呃，是的，用一个吻。咳咳！可是在此之前，似乎发生了点不寻常的事情。
根据我听到的声音，李黎似乎在陈婉瑶最终走出饮料店之前，曾奋力试图让对方认出她来。也就是说，她认为对方是不认得或看不到她的。但她们是最好的朋友，这是为什么呢？精神能量的爆发，应该使人记忆力暴涨而不是失忆。除非陈婉瑶根本不想认得李黎，所以她是故意的？此处存疑，有待继续考证。
之后，就发生了那个吻，诶，咳咳。我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真心爱着彼此吗？如果说根本不想看到李黎，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吻而回心转意，如果说是真的失忆了，那么也说不过去，必须推翻之前所有的逻辑！如果说是因为爱情，那么我敢肯定，在那种时候是一定不会认不出李黎的，所以她的情况与李黎毫无关系！
......」
笔尖在纸面上飞速划动转圈，他很专注。
终于写完了，疑点其实很多，他能做的也只是将事实尽量写上去，外加一些自己浅薄的想法，最终的判断还是要靠那位重要的前辈。他呆在椅子上不说话，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修改了几个错别字，小心翼翼合上了笔记本。一本白色外皮的笔记本。然后把它重新锁在了柜子里。明天白天，他将带着这本笔记本出门，在合适的时机将它交给那位重要的人，他们便是用这种方式来进行着秘密的沟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