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病变导致的颅内出血,她有可能过不了这一关,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医生拍了拍钟悔的肩膀。

“什么?!”钟悔无力的靠在了白色的墙壁上,头一耷,眼神黯淡无光,“明明病已经好了。”

夏纪早已被钟悔遣送回家,虽然有些反抗,但最后她知道自己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便沮丧的答应回去。

“你和我一起去吧,那个女孩需要你。”

重病室,再次穿上白色病服的少女,戴着氧气罩躺在那里。

钟悔立刻冲了上去,无比心痛地握住了女孩——千世的手。

医生检查完后,看着悲伤的钟悔,摇了摇头,走出了病房。

“拜托,请你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我们以后还可以出去玩,去海边,去游乐场,去公园,去哪里都可以,只要你好起来。”

一滴眼泪掉在了千世的手上。

“求求你,好起来,我们去看电影,看你最喜欢的。呐,只要你醒来,什么都可以,只要你醒来……”钟悔不停的诉说,他希望自己的思念能够传达给这个他深爱的女孩。

“我还没有对你说‘我喜欢你’呢!”

 

“现在暂时脱离了危险,但……,”医生犹豫了一下,“她可能撑不过下次发病,如果没有找到合适的骨髓的话。”

“谢谢,万分感谢。”钟悔鞠躬道。

“不,我只是尽力做我力所能及的事而已。”说完,医生便离开了。

回到了病房,看见千世已经醒来,钟悔坐到了她的身边。

同一个人,同一间病房,同一个看护者,是上天的作弄,还是命运的安排。

“我睡了多久?”虚弱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病房中。

“一天。”钟悔硬是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一天啊,感觉就像是过了一年一样漫长。”

无力的笑了笑,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病情,换种说法就是她已经有“死“的觉悟,她放弃了。千世把自己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小手,从被褥中伸了出来,轻轻抚摸着钟悔的脸。

“求求你别这样。”

钟悔用右手包住正抚摸着自己的脸的手,用带着哭腔的语气说道,他不喜欢就这样放弃。在他面前是名为——千世的少女,但她却不是钟悔所认识的那个有点腼腆、容易害羞,善良又坚强的千世。

“你的伤……”

“我的伤并不重要。”

钟悔的脸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虽然有简单的处理,但在外人眼里还是很严重。不过,这些对于钟悔来说都不重要,在他面前还有个等同于他生命一样的存在。

“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不得不死。”

异常平稳的口气,好像是在谈论他人的事一样,千世说出了这句震撼钟悔心扉的话。

“开什么玩笑!!”莫名的愤怒,使得钟悔激动地大吼了起来,“你绝对不会死,你爸妈正在想办法,他们在医生那里,你是他们女儿,肯定会有合适的骨髓。”

情绪的剧烈波动让钟悔的表达有些混乱,千世只是默默注视着他,然后更加用力地握紧他的手。

“这是千年的轮回,命中注定我要死的。”

“我不信命!”

“是啊,你就是这样才没情趣啊,”千世轻轻地笑了笑,“可我就是喜欢你这点。”

钟悔没有说话,身体不住的颤抖。他在忍耐,忍耐着自己不至于崩溃。

“钟悔,你喜欢我吗?”

“喜欢,非常喜欢。”

语言表达还不够,钟悔起身将嘴唇贴在千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呵呵,我很高兴,终于听到你说喜欢我了。”

“等你好了,要我说多少遍都可以。”

千世落寞的摇了摇头。

“呐,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那个梦吗?”

梦?

 

“呐,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

“恩,一个非常奇怪的梦。我成为古代的一位皇室公主,家族联姻是我嫁给了一个我不爱的人,而我爱的那个人却又弃我而去,明明说会等我但还是抛弃了我,他骗了我,在悲愤之余我……自杀了。”

 

回想起那次千世说过的梦,钟悔的心跳好像一瞬间停止了,这种不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钟悔心有余悸地想着。

“上次的梦只是个暗示,其实……”

“吱呀”一声,病房的门被推开,打断了千世。从门外中探进一个脑袋,那是千世的妈妈。只见她冲着钟悔招了招手,示意他出来。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说完,钟悔便离开了病房来到了走廊里。随手将房门关上,他看见千世的父母都在,但他们的神情却很是悲凉,一阵寒意直窜后背。

“伯父伯母。”略微打了招呼,钟悔便静静等待着他们开口。

“那个,钟悔啊。”片刻的沉默后,千世的父亲开口了,“我们决定放弃治疗了。”

“你、你说什么?!”

多么富有冲击性的话啊,这句话差点让钟悔失去理智。强忍着心中翻云覆海般的怒火,挤出了一句话。

“你们,是在开玩笑吗?”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就后悔了。不管怎么看,现在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情说笑,而且还是这种招人恨的玩笑话。看着满脸痛苦的千世父母,他再一次认识到,他们是认真的。

“对不起。”

千世的父亲低下了头,钟悔一把揪起他的衣领。

“混账,道歉管什么用。你们不是她的父母吗?为什么要放弃?你们的血不是能救她吗?!”

“千世、千世,她不是我们亲生的。”

努力地说出这句话,千世的父亲笑了,他笑的那么凄凉,那么痛苦。一旁的千世母亲早已坐倒在地,掩面痛哭起来。

“什、什么?不是亲生的。”

原本紧抓着千世父亲衣领的手无力的松开,钟悔顿时没了刚才的愤怒,取而代之的是绝望。

“不是亲生的,这、这究竟是、是……”

如同虚脱般的靠在了墙上,钟悔莫名的到自己非常可笑也非常的可悲。

“哈哈,是啊。千世不是我们亲生的……呜呜,医生说、她的血型……很稀有,呜呜。需、需要一大笔钱,如果……呜呜,是是钱的话,我们……就算砸锅卖铁也要治好她。可、可是……医生说,哈哈……很可笑吧,她是我们的……女儿,我们却……救不了她,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千世。”

看着不停哭着道歉的千世父亲,钟悔感觉到他的心已经死了。钟悔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他更加重视千世存在的人——千世的父母。

“不,还有希望,如果那个行得通的话。”

想到了什么的钟悔,飞奔出了医院。

这是他的四次来到千樱园,第四次站在神之樱下。钟悔发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巨大阴谋,而阴谋的主角,就是神。

“呵呵,”自嘲的笑了笑,钟悔开始许下愿望,“神之樱,我不希望她死,所以求求你……”

许完心愿的他回到了医院,内心充满着期待,期待着那个女孩能够健康的回到自己身边。

然而这一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等待着他归来的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和一句带传的话——“好好活下去”。

 

钟悔再一次站在神之樱面前,是在千世死后的第三天,这是他第五次来到了这里。

他站在神之樱前,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双眼浑浊无比,毫无生气。

“孩子,你想许愿吗?”一位老人走到男孩身边,“我劝你还是别许的好。”

“你是谁?”钟悔用沙哑的声音冷冷地问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来许愿。”

钟悔用充斥着杀气的目光看着神之樱。

“我是要砍了它!”

老人微微一愣,这时他才发现在钟悔的右手有一把板斧。

“孩子,似乎你已经许过愿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那只废了的左手。”老人绕道钟悔面前,平淡的说道,“我一直在注视着你。”

钟悔心中一惊。

“向神之樱许愿是要付出代价的,愿望越大代价也就越大。”

钟悔又是一惊,但转瞬间化为了愤怒。

千世希望钟悔永远记得她,代价为健康。

千世希望钟悔好好活下去,代价是生命。

“我的一切全被它毁了!我为了女友能活下去许了愿付出了代价,但它没能实现。是它夺走了我的女友,夺走了我的左臂,现在还要夺走我的双眼!”

“你伤不了它。”依旧是平淡的语气,老人面色不变的说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

迈着摇晃的步伐,拖着沉重的板斧,钟悔走到了巨大的樱花树下,提起板斧使出全力砍向粗壮的树干。看着这一切,老人没有阻止,只是默默凝视着他。“啪”一声脆响,斧头应声而断。

钟悔好像感到一股巨力将自己推了出去,失去重心的他,慌乱之下靠着平时经常锻炼的身体稳定了身形。

“这究竟是……”

无法置信的钟悔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板斧,再看看毫发未伤的树干,他惊恐的摇着头。

“人的力量是无法破坏它的,要不然早在数百年前它就解放了。”老人走到钟悔身旁仰望着这颗樱花树,眼中透露出浓浓的深情,““我给你讲个关于神之樱的故事吧。”

钟悔低着头,沉默着。

“在古代有一位年轻美丽的公主原本有了深爱的人,但因家族所逼,被迫要嫁给了一位他国的国王。就在下嫁的前天,那位公主与她所深爱的人远走高飞,国王与公主的家族异常愤怒,下了重金要缉拿他们,公主所深爱得人受不了金钱诱惑和被通缉的压力而背叛了公主,将公主送给了国王,公主悲愤之下自杀身亡,她的灵魂化为一棵樱花树,诅咒着那个男人以及男人的后代永远无法得到真爱,持续了千年。”

老人抬头看了看神之樱,“那棵樱花树就是神之樱,孩子其实你才是这千年诅咒的受害者。”

“你是说我是那个男人的后代?”钟悔无法认同老人所说的话,他认为老人是在哄他。

“没错,那个男人每爱上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便会因他而死。悲痛无比的他,决定不在爱上任何人,他只能和他不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养育后代。”

“你是说,是我害死的千世。”

开什么玩笑,钟悔极力想嗤之以鼻,但千世所做的梦,拜见完神之樱后千世所遭受的痛苦,却又让他不得不去相信这一切。痛苦、悲伤的情感直窜心中,在剧烈的情感冲击下,大脑一片空白,钟悔甚至做不出任何表情。

“神之樱虽然能够实现任何愿望,但它不是神,而是怨念的集合。”老人走进樱花树,温柔的抚摸着它,很奇怪神之樱并没有排斥他,“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后悔不已,她一直痛苦着,因为自己的一己之情而造成了众多的无辜生命的丧失,她也累了,也是是时候解脱了。而能够解脱她的就只有你。”

“这是什么意思?”丝毫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让老人重新看向他,比刚才更加浑浊的眼睛毫无光彩,他就像个木偶,或是一个活死人,不,早在女孩去世之时他就已经死了。

“你可以毁掉它。”

这是真的吗?钟悔没有说出口,但老人却早已看出他的想法。

“你知道怎么做,只有那个男人的后代才能够办到。”

一切都很明显,钟悔知道的,从一开始就该知道。只不过他从来都不在意,“这就是命”耳中回响着千世所说的话。

“可惜,我不信命。”钟悔笑了,毫无感情的笑了。

走到了樱花树下,没有再次受到排斥,把手掌贴在树皮上,他甚至感受到了温暖。是公主吗?她在诉说着什么,可惜自己听不到。钟悔闭上了双眼,许下了最后的心愿。

“神之樱啊……”既然一切由它而起。

“我希望……”既然它能够实现所有愿望。

“你能……”既然人无法与它相抗衡。

“停止这千年的诅咒,哪怕以我的生命为代价。”

那就让它自己来毁灭自己吧,让我来结束这千年的束缚,让你解脱于痛苦的诅咒之中。

原本晴朗的天空,此时已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一道闪电撕破了天空,击中神之樱,将其一分为二,樱花四散。

钟悔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对不起,千世。我实现不了你的愿望。”钟悔仰望天空,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我会去那边找你,向你道歉的。”

天,下起了雨。男孩倒在了地上。

是神在嘲笑,还是神在哭泣。

 

“一切都结束了,千世。”老人对从早已被劈为两半的樱花树中走出的少女说道。

少女拥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长长的披肩发,如同春天碧绿的垂柳随风飘扬,大大的双眼就像黑宝石般璀璨,小巧的琼鼻、樱桃般的小嘴更是为她锦上添花。而她所穿的古代汉服,使她的美透露出一股的高贵气质。但是,她却始终给人一种虚无飘渺的存在,散发着点点光辉。

老人走近少女,而少女只是微笑着注视这他。一步、两步,待完全靠近少女时,老人伸出干枯的手。

“一切都结束了,你解脱了,千世。”

仿佛是说给自己听,老人呢喃着。同时,少女举起自己纤细的手,轻轻握住了老人伸在半空的手。

“对不起,我为我所犯下的罪道歉。”

老人颤抖地回握着,少女则是微笑着摇着头。

“我等了千年,只是想和你说一句话——我依然爱着你。”

少女轻轻地点了点头,更加幸福地笑着。她往前踏了一步,投入到老人的怀中。

“谢谢。”

淡淡的一语,老人也笑了。

微风吹起,卷起地上散落的樱花瓣,伴随着点点光辉,飘向了彼方。

“千年换一世,一世非千年。”

是谁在低语?是神在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