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

“好家伙,竟敢在本小姐眼皮底下闹事——飞虹,待我去看看,你先在这里待命,免得中了贼寇的调虎离山之计!”

话音未落,沐梓君就一溜烟地随着人群跑到了大街上。

等到贺飞虹回过神来、意图追上沐梓君的脚步时,眼见大街上的逃亡人流,不要说找人了,就连挤进去都困难。

偏偏是这种时候,又回想起出门前额祈葛交代的那番训诫,贺飞虹连死的心都有了。

可眼下,很明显不是“好自为之”的时候——

比起化为人间炼狱的外界,店里未免安静得有点过分。

如果是因为客人一哄而散,那还好说,问题是,残存的几桌客人没有半点逃亡的意思,反而还悠哉游哉地喝起小酒,只见其中一人慢慢起身,走向坐在另一处的少女跟前,单膝跪地。

“殿下,罪臣护驾不周,请公主殿下责罚,方学士也正恭候殿下回銮,所以——”

说着,男人伸出手去抓住了少女的手腕,眼看是想强行把她拉走。

反观捧着布娃娃的少女,只是一味地反抗,十分惊惶地呻吟道:

“不、不要……哥哥叫我呆在这里的……我不要回去,我不要跟你们走……”

虽然搞不清楚是那个“公主”、“学士”是怎么回事,但毫无疑问,这两个人是在强迫少女……不,这根本就是在绑票吧!

没料到居然有人敢趁乱强抢民女,贺飞虹心头一时又惊又怒——

“如果是连一个女孩子都保护不了的话,那你还是趁早回草原去放羊得了。”

从小到大,额祈葛都是这么教训他的,时至今日,言犹在耳。

拜此所赐,贺飞虹对“欺负弱女子”这种行为有种本能性的反感。

更重要的是——

他从来都不对这种露骨的反感加以掩饰。

“喂,你没看到这位姑娘不愿意么?”

贺飞虹阴沉着脸,挡在少女与男人之间,抓住男主的胳膊,猛地发力,逼得男人连忙松手放人,后撤了好几个身位。

见碍事者是鞑魔族人,还要长得如此高大,男人不禁心中一懔,不过很快又恢复平静,低吟道:

“吾辈奉劝阁下一句——不要多管闲事。”

犹如一声令下,原本还悠闲自得的十多位客人摇身一变,杀气腾腾地包围上来,手执各式奇门兵器,不乏有倭寇的双手大刀。

“诶,等等,原来你不是一个人的呀……”

面对忽然冒出的十几个刀客,贺飞虹难免会有些底气不足。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有人死死地拽住了自己的衣襟——是那名少女。

在余光中,他才蓦然发现,这名少女居然是不亚于沐梓君的可人儿。

贺飞虹能感觉到来自她身体的颤抖——

毕竟是一介女流,与自家大小姐那种从小看《杨家将》长大的野小子没法比,能隐忍着恐惧的侵蚀,没立马哭出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姑娘莫怕,俺的模样有点古怪,但俺可是好人。”

贺飞虹一边出言安抚少女,一边利用余光向后扫视。

结果——

不仅是前进的路被挡了,就连退路,也被一同截断,更不要谈与冲出去与 “怯薛”里应外合了。

对方,或说敌人,少说也有二十个。这还是保守估计,不排除附近还有伏兵的可能。

既然如此,贺飞虹连转动脑筋的功夫都省了。

毫无疑问,对方是有备而来的,一切都是预谋好的。

很难想象地痞无赖之流,会有这种严密的战术。

面对现在的状况,贺飞虹唯有感慨自家大小姐那张乌鸦嘴之犀利:

“还真是倭寇呀……”

与这群人保持距离的同时,贺飞虹从怀中掏出一物,正是锦衣卫独有的镇抚司腰牌。

“本官乃大明锦衣卫百户贺飞虹,尔等宵小——”

只见一道寒光掠过眼前,贺飞虹顿时感觉那沉甸甸的铜牌轻了不少,低头一看——那腰牌只剩下半截了。

“至少等俺说完这句再动手吧!”

贺飞虹犹如孩童般不满的嚷嚷,招来对方一阵冷笑。

“也罢……本以为大家都是明白人,还能以和为贵,不过横看竖看你们都不像是良民,既然尔等决意刀剑相向的话,那俺也只好礼尚往来了——”

这一回,贺飞虹就再也没有掏出什么令牌,而是由黑色的短布包,一看即知是大刀、长剑一类的兵器。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得罪了!”

先发制人——就在人群一拥而上的瞬间,只见少年猛地拧动手中的布包,从中竟探出一柄银枪,直接就把正前方的一人捅了个透心凉。

至此,平日那个和颜悦色的鞑魔族少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匹嗜血的恶狼而已。

一双浓眉皱在一起,双眸散射着如暴兽似的凶光。

原本,这异常高大的身材,在出招之前,便已成功将敌人震慑。

在场的十多名杀手,虽然都是雾隐忍者中经验丰富的下忍,但见识到这般雷霆一击,大部分人都不自禁放缓脚步。

不信邪的三人,又举刀从左、右、后三个方位杀向银发少年,可没等他们手起刀落,眼前先后闪过一道冷光,喉头一凉,射出一簇血箭,便颓然倒地。

难以想象,长枪这种武器在如此狭窄的空间居然还有此等用武之地。

然而,他们绝不会想到,银发少年为之得意的,不仅仅是枪法而已……

尚未伤敌一毫,却被折杀了四人,面对这样的战况,杀手们并没有感到动摇。

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的银枪只有一个枪头而已!

双管齐下——

两人同时祭出一刀,其中一刀虽被挡下,但另一枚刃锋已经顺利砍向贺飞虹的左肩颈!

——看你怎么挡!

杀手密切注视着贺飞虹右手上那柄银枪。

奇怪的是,此刻的长枪却静如止水,倒是少年的左边身子猛地一动。

只见少年右脚在前,左脚在后,左拳置于肋旁,虎口向左,猝然出拳,直迎砍来的刀锋!

——空手入白刃?

杀手甚是错愕。

拳头与长刀猛烈相交,金属鸣音在厅堂中回响。

然而,那拳头赫然将那长刀从中击断!

杀手一心想算计少年,却不料对方反其道而行之,刀断的刹那稍一呆滞,原来心想占不到便宜就立马后撤的半步也随之慢了半拍——

这记铁拳,打断长刀后,力度丝毫不减,就这样结结实实地招呼在杀手正脸上!

仿佛被全速前进的怒马踢到那般,杀手整个人飞出人群之外,一头撞在墙上。

酒家的砖木结构也因为这过于凶悍的一击发出哀鸣,彻底塌陷下去。

杀手,就这样如一块破烂的布块那样滚落在地面,不再动弹。

还没等袭击者们来得及目瞪口呆,那拳头转为手刀,插在了被格挡的那名杀手脖颈上,横向划出一条惨烈至极的血口!

这两人的身手如何,众人非常清楚。就算是轻敌,也不至于会在一瞬间被格杀。

反观少年那条左臂,从拳头到肩都穿戴着包镶铁环链甲,难怪能够硬碰锋利的长剑。

不过,更为惊人的,还是足以击断精钢剑身的可怕拳劲! 

看见杀手们呆愣的表情,银发少年不禁莞尔。

“抱歉抱歉,刚才忘和大家先说一句——俺不善打斗,如果不小心伤到各位的话,还请多多包涵。”

不知道少年衣襟底下还有多少类似的“杀手锏”,余下那十多人被这兔起鹊落的交手吓得两眼发直。其中一个人,就连手中的小太刀都脱手摔落地上。

终于,为首的男人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程度——

没想到这少年看起来年纪轻轻,武学造诣却达到这种地步!

再继续与之纠缠下去,恐怕只会两败俱伤,到时候别说接殿下回銮,就是雾隐锷众的名声都要扫地。

与其如此,还不如“走为上计”。

只见男人向地上扔出一颗烟玉,顿时白烟弥漫。

此乃扶桑忍者的“遁身之术”,在中原长大的贺飞虹又何曾见过?不免会误以为对方放毒耍诈,连忙捂住自己的口鼻。

孰料烟雾散去,雾隐锷众早已奔逃四散,就连地上的死伤者也被一同带走,其身手之敏捷,令贺飞虹不禁啧啧称奇。

——原来……刚才俺……是和这么厉害的高手过招啊……

背后窜起一股寒意之余,贺飞虹突觉自己好像忽略什么重要的东西,连脸上的血都来不及擦干,转头回望——

“姑娘刚才没吓着……咦,人呢?”

自己背后,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