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

距离这由无数水滴组成的存在如此近而且足够小时,我才真正感受到它的力量。

原来海并不只会有腥臭的味道,并不只会把鳞片变得黏腻。

他还会让一只暂时失去了魔力的黑龙王觉得自己是多么渺小。

“怎么,第一次出海?”索斯坐在甲板上一堆空酒桶里,他醉眼迷离,面颊绯红让我怀疑是不是他一个人把那些酒给喝干的。

不过他说得对,我是第一次出海。

一万年来第一次出海。

或者说。

坐船。

“我建议你回船舱里睡上一觉,要不然一个大浪把你卷进海里,你就去见乌尔斯大人了。”

这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毕竟要是索斯死了,就没人能保护梅里亚她们了。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想,但想到这四人小队中的某个人突然死去,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

“哈哈哈哈,你还真是小瞧帝国男儿的志气,我怎会是区区海浪就能打败的男人,我无所畏惧,就连黑畜生我也不怕!”

“是是是,你连黑畜生也不怕,但我想你肺里面被腥臭的海水灌满以后还能说出这番话的话,黑龙王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

“啥?我为啥要,要他刮目相看!”索斯想要起身,可惜他的腿给酒精折腾得软绵绵的,刚一起身就又摔回酒桶堆里。

“谁知道呢,不过你还是小心为妙,你肩负的不止你一个人的命啊…….”

这次索斯没有马上呛话。但我看到他的眼睛有一瞬间变得异常清澈。

他笑了笑说:“你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谢谢。”

“不过话说回来,你刚才说得那个乌尔斯,就是那个每年会来参加祭典,像个娃娃一样坐在神殿最顶端的小不点,真的掌管生死吗?”

原本我已经打算走去舵手那里再看看,但索斯的话却让我寸步难行。

我考虑是否应该告诉他,与这个世界近乎同龄的乌尔斯不仅掌管着人类的生死,更是上到龙族,下到虫子,所有生物的生命都掌握在她那小小的、肉嘟嘟的手心里。

或许我应该骗他,说这世界是掌握在一个会用触手玩弄男人胯下,还会把触手伸进……

算了,饶了我吧。

我不愿回忆更多关于尤尔斯的事,因此我对索斯说。

“是的。”

“真的假的。”

“那就要等你死后见到他的时候才知道了。”

“你这臭小子,逗我玩是吧!”

索斯说着把酒杯丢向我,我向后退了一步,酒杯坠入大海,掀起一阵涟漪。

这个索斯,平时杀人不眨眼,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事情来了,难道是害怕死后去另一个世界被那些自己杀死的人报复?

哼,放心吧,索斯,死后你什么都不会记得。

不论是你,还是你杀死的家伙,都会汇入秩序的长河之中。

你们纠结在一起,拥抱在一起,搞不好下辈子还能成一家人。

噗……

我忍不住发笑。

然而索斯一脸鄙夷。

“笑得真恶心。”

“大叔这样说我可一点也不开心。”我向索斯伸出手,把他从酒桶堆里拉出来。

“大叔吗?转眼已经到了这个年龄了吗?”

“毕竟孩子都十六岁了不是么。”

他又沉默了,还不忘看看自己的右手。

很遗憾,你的酒杯被你丢到海里去了,现在不能喝酒也是你自己的锅。

但他这个样子我反倒有种是我的锅的感觉,所以我和他搭话真的只是出于可怜他。并没有其他感情!

“所以你突然关心起死后的世界,是因为自己已经老了的缘故咯?”我问。

“只是一部分。”他转过身靠在栏杆上,“龙族的婴儿是怎么成长的呢?”

“婴儿?不好意思,龙是从蛋里生出来的。”

“我知道!”他粗暴的摁住我的头,“只是龙族难道生下来就那么大?”

“那倒不是,生下来,看,差不多这么大。”我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是个直径五十厘米的圆。

当然我没再说下去,毕竟要是索斯知道一个星期后,这样的小家伙会长到两米左右他肯定又要摁我的脑袋。

“这样啊,那和人也差不多吗。”他把视线瞟向海岸线,如今帝国的海岸线真的成了一条线,我想过不了多久就再也看不见了吧。

“也不太一样。”我突然想这么说,也许是出于龙族的自尊,我有点不太认同自己和人类像这一点……

“哦?”

“龙族可没人那么能生。”

“噗,哈哈哈哈哈哈。”索斯大笑着拍着膝盖,然后看了我一眼,又狂笑不止,笑得我也忍不住想要和他一起笑,而更可笑的是,我他么根本不知道哪里好笑。

“也是,要不然这世界就是龙族的天下了!”他喘着气吼叫着。

“本来就是。”我呛了他一句

可惜索斯无视了我的回话。这之后他没在看祖国,把目光转向无尽的海洋。

“我老婆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只有十七岁。”他说。

卧槽。

我只想这么回答,不过我识相的没打断他说话。

“是个男孩。”

诶,这老爹傻了么,他明明有个女儿叫苏丽……

“那还真是了不得。”我故意把声音拉长,想要让他注意到我不相信他说的话,可他还是选择无视了我。

“然后他死了。”

死,死了?!

“只有这么大。”他的手比划的比我刚才比划的要小一些,“四个月大。”

“对不起……”

“又不是你的错,在这之后我总共失去了五个孩子,最大的一个已经长到十岁,是个漂亮的男孩,从马背上掉下来摔断了脖子。”

说到这,索斯一动不动,望着眼前碧蓝的海水。

沉默在我们之间弥漫,虽然现在是比较闲暇的时段,听不到水手们吵闹的声音,但仅有的海浪声还是让我觉得有些吵闹。

人的逝去,诞生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想。

但为什么从索斯嘴里说出来却让我的心有种被捶打的感觉。

我不喜欢那感觉,它让人感到窒息!

“所以,苏,傻小子就是你最后一个儿子咯?”我差点说出苏丽的名字,还好这大叔醉了,要不然,喔,我可能要掉好几颗牙。

“呜……也许吧。”他这么回答。

我没有再理会索斯。我觉得这样再和他耗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不过我或多或少也能理解他的感受。

换谁,又能坦然接受家人一个个回归秩序呢?

他从酒桶堆里搬起一个桶,似乎那桶里还剩下一点酒。

那一刻,我看到了一个抱着桶喝酒的男人,恐怕也是我人生中能够碰见的唯一一个用桶喝酒的男人。

我不知道他在苏丽身上融入了多少感情,但这的确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不,是昭示!

一个女儿是不够的。

或许还需要一个儿子?

呜,姐姐,小莎,维娜,莉莉姐,这样算下来,我还可以有很多孩子啊!

我突然有了新的人生目标。甚至觉得,和让姐姐妹妹生下我的孩子……

很有意义?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