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断是一门学问。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当一个人想与另外两个正在交谈的人说话时,一个世界性的难题便如约而至,如从天而降的长城般横亘在他眼前。这个难题,就是“打断”

  两个正在交流兴头上的人,如果用低音量,温和的语气去尝试沟通,得到的往往都是无视,这种无视通常不是主动性的,而是两个人互相专注于彼此而忽略了第三者的存在。而若是换个思路,用大音量,粗暴的方式强行介入,得到的也只能是原本二人的厌恶和敷衍。

  实际上这二人大体上是没有错的,试图介入原本就不属于他的沟通的那第三个人的所作所为,相对来说更加值得商榷,但尽管如此,人类还是对这种事乐此不疲。有时是因为事出有因,而更多的时候,则是为了那种强制他人来注意自身的快感。而想获得这种有些扭曲的快乐,那便势必要拥有解决难题的手段。最简单、直接的一种手段,便是“力量”。

  若两个交流者是军队里的士兵,而插话者是军队里的上校,那么这次介入的成功便是毋庸置疑,这就是“力量”所带来的效益,不管世间再怎么为弱者发声,强者若是比弱者更没有话语权,那反倒不太公平了。

  现在在灰鹰基地中所上演的“打断”正是这样的一种模式。

  最先出现在灰鹰小队与铁血部队视野里的,是一个身形略有些单薄的男人,他手中的扩音器说明了他便是那个轻佻声线的主人。这个男人的黑色碎发与麦色皮肤表明他是个亚洲人,看不见皱纹的脸孔说明他尚且年轻,除此之外,双方找不到关于这个男人的任何情报。

  这并不是说他看上去平平无奇,相反,他的长相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里都算得上出众,但问题在于伊恩算是个钢铁直男,军统根本就不是人,这种外表上的不同对双方来说都很难成为一种“情报”。

  因此,在现在这一刻,他属于一个“打断失败”的案例。

  伊恩用诧异的目光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过往的经验让他不会轻视任何一个人,但即使如此,他也很难分出注意力来与这个不知精神正常与否的程咬金进行交流,因此很快他便移回了目光,随时警戒着可能的变故。

  军统掩体的缝隙之中瞥了一眼那个男人,没有发表任何评价,对于她来说,此刻最大的问题是如何等到周边潜伏的援军,她在中枢之内对剩余的刽子手人形发布了命令,她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从被包围的境地中脱出来,计划很快便计算完成。

  第一个刽子手从掩体之中冲了出来。

  “嘭。”金属受击时的尖锐回音。

  第一个刽子手散在了地上。

  刚刚的声响是数发子弹同时命中所产生的共鸣,之所以用“散”字来形容这一瞬而不用“倒”,那是因为她已经被打成了数个金属碎块。在地上的,只是一摊废铁而已。

  这些子弹来并非来自于伊恩三人或97二人中的任何一个方向,它们来自那个男人的身后。这一瞬间,他才真正成为了这个基地之中的焦点。

  换句话说,在这一刻。这个男人用“力量”完成了“打断”,从失败的案例变成了成功的模范,那么接下来,就是在享受这种快感的同时,提出诉求的时候了。

  “不乖的女孩是要受惩罚的。”男人微微笑了笑,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般,有些急促的补了一句:“啊,不乖的男孩也是要受惩罚的,我是一个很公正的人!”

  “……你是什么人?”短暂的沉默之后,军统停下了剩余所有刽子手的行动,她有一种感觉,无论接下来有什么,她今天的行动也算是泡汤了。

  “你脑子里……啊,不好意思这不是种族歧视,我习惯了……你中枢里正在计算的那个人。”男人依旧笑着,他虚着眼睛,注视着军统所在的那处掩体,“此外,你不用等援军了。”

  男人的言下之意极为明显,而军统也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他定然就是那个在每次突袭行动中从铁血嘴里夺食的未知势力的代表,在这一刻她已经彻底明白了,暗杀伊恩·洛尔尼亚的计划已告失败。她有些许的不甘心,这是她精心策划的狩猎,此刻这位铁血领袖的心情,就像是在狩猎进行到尾声时,突然被妈妈揪着耳朵叫去吃饭的猎人一样。她没有回应男人的话语,没有那个必要。

  似乎已经猜到了军统的反应,男人没有等待她的回答,他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在他的背后引擎声大作,十几辆涂成纯黑色的运兵卡车缓缓驶入了众人的视线,从破碎的基地大门处鱼贯而入,在男人的身边缓缓停下,排成了规整的两排。

  “不好意思,未携请柬便忽然拜访,让我简单介绍一下客人名单吧。”男人朝着伊恩的方向笑了笑,他知道他看得见,“这里的十八辆卡车里算上司机,一共是九十名作战人员,剩下的空间还有些用。在我们背后的山里有三十位英俊潇洒和美丽动人的狙击手,这里要着重提一下,这两个成语是不分性别的,我们有英俊潇洒的女战士和美丽动人的小正太。差不多就这些了。”他张开双手,用一种话剧谢幕般的姿态向着训练场的方向鞠了一躬。

  “顺带一提,在下苏景河,勉强算个人物。”他说着谦恭的话语,音调却尽是骄狂,“我们是‘异乡之龙’独立军团,为中华民族的昌盛而战。”

  从那些卡车之上下来了大量的士兵,他们虽然穿着随意,却无一例外的配备了标准的外挂防弹护片,这个距离足够让伊恩看清他们的长相,无一例外的亚洲面孔,从那个叫苏景河的男人的话来看,或许是无一例外的中国人。

  “中国人”在这个时代已经成了一种代称了,在国家的概念已经消失的现在,所有的地域称呼都已经成了过去式,这个称呼现在已经是中文地区生活的人的统称了。实际上,也只有中文才能靠一种单一的语系与全世界通用的英语分庭抗礼,也正因如此,“中国人”才作为一个概念性名词留在了现代的词典之中。

  “自我介绍就差不多到这了,再多各位怕是要烦了,那么咱们就先切入正题吧。”苏景河双手在胸前合适,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着。

  “这个义体要交代在这里了”,抱着这般全军覆没的觉悟苦笑着闭上双眼的军统,在听见了苏景河的下一句话后睁开了眼睛,用与此刻的伊恩相同的惊愕眼神望向了苏景河的方向。

  “首先,请铁血工造的女士们轻移莲步,自行离开吧。”苏景河笑着将左手背后,后退一步,朝着大门的方向伸出了左手,“在下此刻移不开身,恕不相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