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智者身陷反埋伏圈之中,到她孤身突围,杀死佐久清音,一共过去了十五分钟的时间。

  在这十五分钟之内,灰鹰小队与星狼小队合作,率先突破了包围圈。被削弱后的铁血部队在早有准备的两支小队面前不堪一击。而即使是其他没来得及反应的部队,由于敌人的数量与各小队指挥官乃至于克鲁格的急速协调,也成功在最后一刻击破了敌军,完成了彻底的反围剿。

  十五分钟的时间,智者所属的铁血部队,便几乎全军覆没。

  “你是在什么时候知道的?”克鲁格抱胸站立着,笔直的背脊体现不出任何感情,但从那被电子屏的荧光照耀着的脸上,那一抹饶有趣味的笑容来看,他的心情还不算太差。

  林子夜站在他的身旁轻笑一声,这个基地中此刻唯一的东方面孔现在写满了尴尬,仿佛他才是真正被伊恩从头耍到尾的那一个人一般。

  “行动开始的十分钟前。”

  “那看来也不比我早多少,你的工资不用扣了。”克鲁格居然还有着开玩笑的雅兴,“虽说着实是被这个小东西摆了一道,但效果还算满意,看来他的评级是时候上升了。”

  “你不了默认分章[39]解他,伯鲁泽维奇。”林子夜耸了耸肩,脸上的尴尬并未因上司的打趣减轻半分,“他的眼中只有他自己的东西,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否则也不会拿我们所有人的命开玩笑了。”

  克鲁格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他盯着眼前的屏幕,确定最后一组人也成功击碎了包围圈,“我一开始很愤怒,但看到了这样的战绩,我总是没理由给他降职吧?”

  “看上去你比我更期待他的将来啊。”林子夜有些诧异的撇了撇嘴,“我还以为你觉得他很麻烦呢。”

  “虽说他是个麻烦的东西,但若只是这样的话,还触不上我的底线。”克鲁格低声说,“我只是很好奇,他先是利用漏洞杀掉了那个主管,又用一个计谋把我们和铁血全都骗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做出什么更有意思的事情来。”

  林子夜愣了愣,随即轻叹了一声。

  “你可能会后悔的,伯鲁泽维奇。”他轻声说,“他能做的比这多得多。你准备怎么处置M14?”

  “军方那边的意思是为了安全进行销毁。”克鲁格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是很满意这样的决定,“为了这种事情得罪军方不值得,况且我也的确不知道M14体内的病毒是否真的被清除干净了,在查不出来的情况下,这是唯一的选择了。”

  话音刚落,克鲁格听见了一声冷笑。

  “我重复一遍,这次没有‘可能’了。”林子夜转过头,目光与克鲁格交汇在了一起,“你会后悔的,伯鲁泽维奇,很快就会。”

  “为什么?”克鲁格没有被他吓住,眼神却冷了一些。

  “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你会的。”

  这场对话结束时,是伊恩私自离开分队的十分钟后。

  智者在丛林中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疾奔着,方向完全远离了旧兰尼斯城。

  用剑把佐久清音两断之后,她便朝着格里芬势力区内不断深入,在她的计算之中,身后的路径已经被格里芬的人完全封死了,想要逃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反其道而行之,从格里芬的方向穿出S29区,沿着守备最薄弱的后方边缘一路绕行回到旧兰尼斯城,她在那里的工厂和资源足够她再次开始下一次的攻势,只要自己的命还在,她还有许多其它的备用方案拿下S29区。

  佐久清音没有销毁终端,智者也因此获得了格里芬处的通讯情报,虽说主基地的方向被切断了,其他地方的人员调动她还能大致了解,就着这个优势,智者有信心在明天逃出格里芬的搜捕圈。

  她在前进之中一直紧紧捂着自己的左肩,那里是一个渗着血的弹孔,佐久清音临死前打中了一枪,刚好把她的左手废掉。她死的时候带着一种可以看出惊恐却十分平静的微笑,那表情让智者感到莫名的哈能,她加速着前行的步伐,这个位置离格里芬的总部很近了,只要绕过这片区域,她就能按照计划回巢了。

  “砰。”

  “砰。”

  “砰。”

  连续三声清脆的声响,智者中了两弹,一发在腰部,一发在左腿,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面上。

  当她维持住平衡时,天空中是信号弹的光芒。她被截击了。

  不知为何,她很清楚这名隐藏在暗处的截击者是谁。

  “伊恩·洛尔尼亚。”智者笑着说,声音居然有些甜腻,“我们终于真正的见面了。”

  没有回应,但智者知道他大概的方位,现在她的位置处于截击者的盲点。

  “我早该想到的,你和佐久清音商议了这样的计划,怎么可能不会让她在死前销毁通讯线路。”智者忍着剧痛,抠出了身上的两发子弹,在黑暗中,制式步枪的子弹染上了深红色的血液,看上去一片漆黑。

  “你们故意留下了这些通讯线路,只有这样,我才会根据他们的动向来规划逃跑路线,只有这样我才会像个傻子一样,一头撞进你埋好的陷阱里,你很有意思,伊恩·洛尔尼亚。”

  “人类蠕虫!”她忽然怒吼出声,原本甜腻的声音一瞬间变得沙哑而可怖。

  “你在一开始就已经算到了这一切!你知道我会来杀佐久清音,你知道我会用这些通讯线路来协助自己逃亡!你从一开始!就已经准备好了牺牲掉那个女人!她是你杀的,不是我!”

  她自己其实也很清楚,没有计划可以周密到这样的程度,这一次截击极有可能真的只是临时起意,但她的绝望盖住了她的思维,让她不受控制的怒吼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智者惨笑着,那笑声就像是在人耳边的凉气,让人从心底生出恐惧来,她浑身都被泥土和血液占据着,看上去就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女鬼,等待着复仇的机会。

  她明白,自己已经逃不掉了。

  佐久清音在她的深渊中挣扎,最终,这个伟大的女人用自己的生命,将她也拖入了其中。

  忽然间,她用一种诡异的角度跳了起来,她的瞳孔和露出的伤口出爆发出了夺目的红光,她超载了自己的内置系统,要与伊恩殊死一搏。

  在树林中的截杀者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装了消焰器的无托制式步枪喷发出夺命的火舌,在一分钟700发的射速之下,智者的躲避速度令人震惊,她仅仅只中了一发子弹,便用右手的飞刃回旋而出,凭着声音找上了伊恩的喉咙,他用最快的速度闪开了身子,自己的枪被锋利的剑刃切成了碎片,而他的腰际,一大片红晕从防弹衣之中渐渐渗了出来。

  他没有倒下。

  智者猛冲了过去,在黑暗之中,借着自己超载的红光,她看见了伊恩的眼睛。

  那是冷静到极点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之人的墓碑一般。

  她很厌恶那双眼睛,因为佐久清音死去后,她的微笑的上方,正是这种眼神。

  仿佛是下意识的一般,她抬起了自己超载后勉强可以动弹的左手,她拿不起飞剑,手上的尖刺却足以戳瞎任何一个人的双眼。她要毁掉这个眼神,穿透他的大脑,这般自己至少也能死的心安。

  即使受伤了,那只手的速度依旧很快。

  五十厘米。

  三十厘米。

  五厘米。

  一毫米。

  刺中了。

  “啪。”

  在下一个瞬间,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智者的瞳孔猛缩成了一个针眼,她至死也不敢相信,让自己输掉的,正是这样一个决策。在她的指尖,伊恩·洛尔尼亚的双眼,渐渐如玻璃一般,出现了细长的裂纹。

  人工电子义眼。伊恩的双瞳,是人造的。他曾是一个双眼都被挖掉的瞎子。

  她没有任何时间来思考这件事。因为下一刻,伊恩便拔出了腰间的手枪,抵在智者的胸腔处,打光了整个弹夹。高速的子弹穿透了她的身体,击碎了在内的动力装置,自动应急系统销毁了她思考中枢的所有资料,也同时让她的所有机能停止了运转。这个铁血的头目与智将,在机械生命的最后一瞬间所拥有的情感,是错愕与惊恐。

  伊恩艰难的退后了两步,让智者的残骸瘫倒在了地上。他用仅剩的意识给手枪换上了下一个弹匣,瞄准智者的头部开了两枪,确认她已经没有装死的可能后,他的手不受控制的松开了,手枪落在了山林的泥地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智者的那一剑将他左侧的腰部分成了两截,剧烈的痛苦让他的神智飞速的流矢着,破碎的双眼可以看见数片碎裂的景色,每一片都朝着战场的前方,朝着佐久清音长眠的地下室的方向。

  “西莉亚妈妈……”他喃喃着,看着眼前的景色化为寂静的黑暗。在晕倒前,他想起了佐久清音给他听过的那首M14最爱的歌曲的歌词,想起了那最后一句话,那必然是佐久清音死前对M14最后的呼唤,也是他此刻细语的哀求。

  “Call my soul from the heart。”

  凌晨三点三十九分,格里芬“夜袭者”任务结束,铁血驻S29辖区头目“智者”停止活动,所有敌对势力全歼,格里芬指挥官佐久清音于凌晨三点十八分阵亡,遗体在随后完成回收。

  灰鹰小队-战斗任务002-总任务排序702-代号“夜袭者”

  任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