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整理着自己的着装,如果是他自己动手,当然只是简单地将衣衫披上、把身体裹住,要想他真正地去特别地进行衣着的打理,那可难为他了。

  “真是麻烦。”

  他的面色之中包含着莫大的讥诮与说不出的苦涩。

  红纸鹤站在他的身后,为他将那身黑色的立领理好,然后又添上一枚金属色的十字形领花。太宰治转过身来,少女就凑上去,歪着头端详了他半天,为他反复整理袖口、领巾之类的小饰品,穿上燕尾服,打上阿斯科特式领带,他就越来越接近曾经的形象。

  他对照着棕色漆面的柚木衣柜上面的镜子,他的目光没有在任何地方停留直接对准自己镜子中的那双黑色眼瞳——那是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形象,挺拔如剑,傲慢、高贵。出现在任何社交场所,侍者们会为这气质恭敬地躬身行礼。

  但是……

  “为什么最后领带还是我自己来打的啊?”

  太宰治有点无语地望着面前“瑟瑟发抖”,犹如萌新的红纸鹤,觉得自己是不是成了反派了……明明在下乐观开朗,落落大方,光明磊落,一切鬼祟阴谋,在吾等主角正派面前皆如雪消融。

  “……我、我不会嘛……”

  麻蛋,你装可怜抹眼泪也要逼真一点吧。太宰治愈加无语地望着红纸鹤在一遍又一遍地无声“干嚎”。

  “你让阿芙伽德萝出来!”

  “阿、阿……阿芙伽德萝前辈,前辈说……没电了。”

  没电了?

  嗯?没电了!

  我……我为什么第一时间想到了不可直接描述的需要电池的充气的东西?

  不不不……

  太宰治果断掐断终止了差点一发不可收拾的乱七八糟的念头,也有些寻思着是不是曲率航行的钟慢效应、尺缩效应对自己青少年的生理心理发育产生了什么不好的影响……不过,自己好像就是生物专家呀,虽然一直主攻转基因、缸中之脑之类的课题,没有这方面的课题研究就是了。

  “刚刚你出手明明计算着只是动用了二分之一秒而已……你不是说你现在的储备可以支撑三秒的吗?”太宰治虽然知道阿芙伽德萝不靠谱儿,但是他还是祈求——

  务必续上一秒啊。

  红纸鹤觉得自己的人生观与世界观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比天翻地覆还要严重,简直是一颗少女心被活到了POI身上,然后POI被一万只草泥马踩成了肉酱,接着……肉酱被狗吃了。

  嗯,大致,这就是红纸鹤的心路历程。

  太宰治先生!

  阿芙伽德萝大人!

  你们可是堪比人间神圣、陆地神仙的绝顶高手高手高高手啊,不要毁灭形象啊——人设崩坏啊!我还想着向高人拜师学艺的说!

  但是哟,少女,命运不以卑微的意志为转移。

  红纸鹤作为“中间人”,只得满面通红地低声转述道:“阿芙伽德萝前辈说,‘喂喂喂,你那是什么表情,鬼畜兄长是不是又欲求不满想到什么不好的地方去啦?要不要做正事儿之前先……’”

  尽管太宰治面前的可怜小女仆已经最后化为了蚊蝇声,但是他还是心有灵犀地“意会”到了她的意思——“来一发?”

  阿萝的服务还是这么贴心啊……

  不不不……

  太宰治冷声说道:“等等,快说你究竟做了些什么?阿芙伽德萝,你知道我的规矩的——如果好好说话,我觉得文明人的事情应该文明着解决,可是如果不好好说话,那么我们解决问题只好用一点儿野蛮人的方式了?我生气起来,可是连我自己都会害怕的哦?”

  黑发下面的黑色双瞳里面投射出了危险的光亮。

  那一瞬间的光亮几乎瞬息间就让直面的红纸鹤感到了一种人外之物择人而噬的冰冷。

  她两腿一软,差不多就要跌倒。

  这时,一连串的菌株在她的皮下组织之间生出,大量的异种基因以一种夸张的速度在她的身体DNA中完成转录,她将要跌倒的姿态凝固在了半空……身体关节倏然间就被新的强有力的神经网络接连控制,被强硬蛮横地夺取了两腿的管理权限。

  “啊——”

  红纸鹤本能地要惊叫,却下巴凝固在了半空中,拖长的“啊”的尾音被一个婉转的搞怪的声音接续了上去。

  “啊哈?嘛嘛……我的兄长喔,随随便便对着土著少女下高等心理暗示,可不是什么绅士行为,兄长要优雅不要污,否则可就不讨女孩子喜欢了哦,还要注意时刻保持装束的整洁,姿势的帅气,如风的装逼——作为天才美少女的兄长,这也是必要的功课呢……”

  很显然,是阿芙伽德萝。

  很好。阿芙伽德萝的配方,阿芙伽德萝的万能。

  永远让人生气不起来。

  少女如同穿花蝴蝶一样绕着他飞来飞去,踮着脚尖,脚步轻轻,如同富有韵味的快板清歌,让人忍不住地想到那深山林间呼吸一口说不出清爽的云丝。

  但是,太宰治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臂,然后以一个标准的壁咚的姿势锁住了她的活动范围,双眼定定地直视向她:

  “别闹了,阿萝!能够说说了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三秒的无敌buff,可是我们现在的底牌了……本身就是地狱难度,新手账号,要不是有个无敌BUFF,我们可真的要跪了。”

  “……你这样一个现实主义的鬼畜兄长,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不都是打不过就认怂开跑的么?怎么这回居然硬撑着不退?”

  “不要强行转移话题?”

  “刚刚我扫描了一部分这个世界的网络文本,这个平行世界的世界线里,好像《天驱》更新了第二部,《九州缥缈录》也被江南动笔续写了。”

  诶?这是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东西……

  “……”

  等一下,阿勒?这个平行世界这么NB?要不要赶紧地接个信号,去网络上检索一下……

  太宰治天人交战了一秒。

  然后,继续“盯——”。

  “哥哥。”

  红纸鹤或者说阿芙伽德萝,他挚爱的妹妹。

  女孩儿静静地垂下头颅,两只手静静地别到身后,捏着衣角,眼珠子里面清冷而静默,却依旧掩不住那天生的灵气与狡黠。许多年,千年或者百年,她,依旧在他面前装乖、清冷以及傲娇,但实际上她已经长大,凑到他的身前,悠悠的体香像是无声鸣奏曲婉转而悠扬。

  尽管这并不是她的身体。

  但是只是一个眼神,他就能够从亿万众生,凡所有相之间,辨识出她来。

  只是一个眼神的交换。

  少女白皙的脸颊上微微泛红,却又如此自然,高贵,以及美妙。她一踮脚尖,就舒展其修长晶莹如天鹅之颈的脊背,轻轻吻着了他的双唇。

  太宰治轻轻的抚着她的长发,看着那属于红纸鹤的乌色长发在短短几秒之间脱落,取而代之的是不带一丝杂色、光泽动人的银白之发。他的舌头慢慢撬开了她的贝齿,探入了女孩儿温暖柔和的口腔。

  如果有外人,不,在场应该就是有一个“外人”,红纸鹤的思维意志正在一片懵逼之中,甚至还想要问一句——“你们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因为大家都是生物学家兼心理学家兼数学家啊。

  微表情预判动作,生物荷尔蒙调节情绪,数学常变量模型测定动作轨迹……好像混进了什么稀奇古怪的……

  很快,太宰治的舌头停止了嬉戏,变得安静起来,而对面的阿芙伽德萝很是无辜地眨巴着眼睛,闪烁的眼睛纯真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庞。

  两个人就这样静止了下来,唇贴着唇,谁也不说话。

  三十秒后,两个人同时默契地分开。

  阿芙伽德萝。

  银发物理学妖精的少女。

  她伸手重新帮他打了领带,又理了理他的领口,上下打量他,执着地要保证兄长仪表堂堂,无有一丝破绽:

  “阿斯科特式领带确实很帅气,很有格调呢……不过,兄长可不要责怪红纸鹤这丫头,淑女总是要有秘密的,意外地不擅长这类女仆事务恰恰是红纸鹤的秘密喔。”

  太宰治一怔,旋即点了点头。

  阿芙伽德萝显然不是仅仅说领带的事情,她说的也是她自己——“淑女总是要有秘密的”。

  “谢谢。”

  太宰治倏然说道。

  阿芙伽德萝对着“谢谢”,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啰嗦。这个……有什么好谢的啊?而且,万一因为我没有及时充能,撑不开‘无敌buff’,到时候鬼畜兄长可不要对着妹妹发泄暴脾气……”

  “我相信。”太宰治淡淡地说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认怂、不退缩么?因为我不想再后退一次了……”

  阿芙伽德萝默然,旋即又疑问道:

  “你相信?”

  “我相信,你会让伤害我们的人付出代价,会让世界为我们加冕桂冠。我坚信阿萝的每一句话都真实无虚,我们兄妹的组合永远不败。”

  诶?

  “为什么?”这回轮到阿芙伽德萝惊讶了。

  “‘文理兄妹,永不言败’啊。”

  (文科——太宰治,文学家;理科——阿伏伽德罗,物理学家、化学家)

  银发的少女楞了一下,然后出神,最后睫毛低垂,眼神有些黯然,刚才还神气活现的女孩此刻变得非常沮丧。

  然后就在太宰治意识到不对想要补救的时候,少女倏然间又欢笑了起来。

  她用手用胸脯抱住兄长的手臂,然后笑着说道:

  “哥哥,你之前是故意刁难红纸鹤的吧。”

  “诶?”

  “红纸鹤可是中土王朝长大的。”

  “欸?”

  “不会打阿斯科特式领带是很正常的嘛,毕竟封建礼教的错啊。”

  不会打领带=封建礼教的错?

  红纸鹤觉得,好像有道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