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讲述者的我已经退下了整个舞台。

我“自然”地忽略了他们后续的那些发展,渐渐麻木,等待灰色的终局。

后来的事,我当时也不知情,不,就算我知情,我也会欺骗自己忘记所听所闻。

直到毕业之后相当久,我联系了他,这才一点一滴的告诉我。

那会儿他讲的很慢,仿佛回到了过去,追寻我们的青春。

大概就是在高考之前倒计时一百天发生的事吧,他这么说。

那种日子就算是我也记得很清楚,大大的“100”写在板报上,每天过去都将那个数字减去一。

或许这就是仪式感的力量吧,大家都卯足了劲最后拼一把,我也象征性的努力起来,伴随着大家的赞叹,我的成绩回光返照。

我忘记我坚持了多久,我也没有以此为荣,甚至在信件里提到的那些事也仍然虚伪。

我成为了他们的大背景,衬托着北极星与极光的辉煌。

南云的春意不减当年,至少那天如此。

斜阳西下,晚风拂面,尽管微微有些凉意,可是他分毫也未曾察觉。

我们的校园位于岗头村,晚自习直到夜里十点三十才结束。那里已经是南云近郊,几近荒山野岭。他少见的翘了半截晚自习,我自然是不知道他去了哪。当时我猜测他有这么做的理由,于是当老班问起他的时候,我就说他可能不太舒服,就先回去了,还说他之前没有打通老班的电话,就放弃了,之后他再给老班说。

从学校出去不消几步路,在路灯不及之处,仰头望天,总是有繁星点点,还有蛐蛐阵阵长鸣。

乳白而透亮的银河纵贯南北。

苍穹低垂,星辰掠过头顶,高原长空万里,仿佛天空触手可及。

星光闪烁,北极星指引着他,披着清风与明月,朝着她的方向疾奔而去。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只和她见过一面。

世界倒悬,只有她巍然不变。

他想起她信来信往的那些话语,他想起她在极夜永生之时予以他的鼓励,他想起自己在濒临放弃时她的加油打气,他想起她的一切的一切。

他开始幻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们一起出门游玩,手牵着手,在海埂堤坝上漫步;他们一起出去吃晚饭,之后手牵着手在霓虹灯遍布的繁华街道上游荡;他们一起躲开老师的围追堵截,一个成绩一般,另一个成绩优秀,两个人的地下恋情就是如此刺激……

他飞奔着,从城北到城西。

极光无比耀眼,可观星者已经消失,只有北极星能欣赏他的决心。

他不会放弃,也不愿意放弃,这是他的选择,他并不后悔。

他继续幻想着未来,回忆着过去,胸中有着千言万语。

不过按照他所说,这时候,我打了个电话给他。

那是架不住老班的拷问,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这才打了电话给他。

“你在哪?”

“呼哧呼哧……外面。”

“……尼玛我跟你说我在岗头村,你说我在哪?”

“嗯……回家的路上。”

“你跑步回家的么?喘得像个狗子。”

“堵车,干脆下车跑过去了。”

“得,你记得给老班请假,要不然明天GG。”

“好……谢了。”

这对话实在是漏洞百出,即便如此,我仍然是没有猜出他到底是去做什么。我们既然是很好的朋友,相互帮忙顶锅也不是开不了口。我就告诉老班说他快到家了,一会儿打电话过来。

可能我并非不知道他去做什么,而是知道了也彻底忽略过去。

那阵子我紧张过,他们两人的故事已经开始,我什么都阻止不了。

我卑鄙的考虑过从中作梗,当他去和她表白的时候,我就故意去……

我手脚发凉,我觉得我会获得前所未有的快感。

这样的想法让我后怕,我的脸色苍白,紧紧的抿着嘴唇。这并没有持续多久,我很快就放弃了这些胡思乱想,重新将我的思绪投入到游戏和各式各样的题目里去了。

我想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刻吧。

北极星的梦终于被点燃了,炽热的光裹挟着纯真无邪迸发,昏暗宁静的天空被映的透亮。

那天晚上的事直到现在我也不得而知,每次我半开玩笑的问起他都微笑着支支吾吾,不肯回答,这自然是引起我的遐想与猜测。对于我的那些内心演绎,他既不反驳也不赞同,我至始至终都只能获得模棱两可的答案。

我开始把这些推敲化作传言告诉了我们的其他朋友,他们逐渐都知道了这个故事最初那个模糊不清的版本,开玩笑的流言蜚语迅速传开了,精神空虚的高三战士们像是被突然打了一针强心剂,终于有了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现在仔细想来,那个时候的同学们,眼里心里梦里只有分数,精神世界也干涸到了龟裂的地步吧。

大家也爬到了街坊大妈的思想境界,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谈论不停,甚至哈哈大笑。

那个时候的我也是其中之一,我本已竭力避免,可最终还是成为了这一切。

高三最后的日子也逐渐过去,他坚持着自己那不同方向的路,和我们一同奋斗着。

她支持着他,注视着他,和我们一起继续来往着简单的书简。

那段日子很充实,我们忙得不可开交,可是仍然会迷茫。

我们那一年,就在我们高考之前没多久,老师急匆匆的冲进来宣布,高考的出题规则突然改了。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紧接着,人生的千姿百态缩影在那间小小的教室里。

高三的努力似乎都被否决,我还记得有同学当场哭了起来,这并不是什么玩笑话。

学生的世界很简单也很复杂,很文明也很原始。

我也被撼动了,他也是,我们选择的路都需要这次高考作为基石。

我们在书简中不约而同的提到了这件事,大概这是我那段时间里写过的唯一一段真话。

“你听说高考出题突然换了么?

“不知道你们学校会怎么应对。

“希望能给我点建议。”

后来她给我的回信一切如常,没有露出一丝马脚。

他也是一样,只是给我支支吾吾的回复。他比其他同学更冷静,或许是拖了苏少陵的福,可谁知道呢?

大家的情绪也在老师的努力下抚平,大家重新回到奋战中去,即便是世界改变,我们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同学们也终于有了觉悟,明了自己的志向。

高考结束了,我是所有人中感触最浅的那位,在我看来,这不过是一段日常的结束而已。

没错,就这样结束了,我只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感受到了高考的氛围,也仅此而已。

随后大家都开始零零散散的聚会,我开始安排大家期待已久的毕业旅行。我邀请了她,当然也有他。

这是个艰巨的任务,那会儿我不仅害羞而且晚熟,要负责安排七个人的吃住行,我倍感压力。

他看不下去了,就来帮我一起折腾,我们一边出门闲逛,一边商讨细节。

我仍然少不了拿他俩开玩笑,他仍然支支吾吾的回话。

不过现在我仔细回想,那个时候他似乎面无表情。

当时我并没有仔细的推敲,我只随意的看了他一眼。

我根本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就如我开始所说,就算我知道,我也会欺骗自己忘记所听所问的一切。

我只是在保护自己。

人陷入情惘,总是会强加自己的想象到别人身上,更别说刚刚解放自我的高中生了。

这就是平凡的我们,冷静与理智的种子尚未成长,仍然埋在脑海的一角。

我仍然维持着虚伪,戴着面具,追寻着触手却不可及的青梅竹马。

观星者倒在雪地里,成为北极星与极光的影子。

世界真是讽刺,结果只有我如愿以偿,独自一人前往期待之中的北京。

我躺在公司宿舍的床上,困意袭来,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