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课就上到这里,这周的作业在这,老样子啊同志们,早做完早了事。”我把印好的一摞卷子放上讲台,台下传来学生们一贯的回应:“诶——”。

“别鬼叫了啊,我这周要请假,有大事要去做,嘿嘿。”我傻笑两声,随即正色道,“都是成年人了,让你们老班我省点心。班长、课代表,有什么事先去找齐老师,如果还不行就打电话给我。还有新转来的同学,沐雨晨是吧,都交给同学们了啊。”

“明白!” 

台下一片齐鸣,孩子们的声音从未改变,他们会叫苦会叫累,有的人会坚持不下去,有的人也会离开。对于我来说,这些都不曾改变。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我很清楚这些事情。

“那就,放学!值日生记得扫地,打扫完卫生来办公室叫我。”

我转身看看黑板上的写满的高中初等函数算式,想到十年的约定马上就要兑现了,我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我凑了一下眼镜,无意中瞥见夕阳下的校园。忽然想起,似乎也有这么一段时间,我一个人放学之后跑到她的学校去,和她一同回家。她那时就懂得害羞了,想起她脸红的样子,我不由得一阵蠢笑。说实话,我很怀念小时候呆在一起的日子,我还流着鼻涕,就知道装男子汉。她也只是入神的听我说东扯西,时不时眯起眼哈哈大笑而已。

说起来,她还比我大了一岁左右,我可没有在乎……

“张老师?”

学生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冷不丁吓了我一条。我一抖身子,又扶了扶眼镜。

“啊!啊?嗯?怎么了?”

原来是这个新来的学生,说实话,我真的不觉得他像是普通学生。怎么说呢?他似乎太会说话了些。在他转来之前,我的班上并不是没有这样的学生,只是,他们变现出来的得体程度远不如这个他。 

他手里是我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您的电话响了。”

我一看,那是珠宝店的号码,齐老师介绍的人真是靠得住,真的在这之前做完了。我惊喜的拿过手机,接通了号码,压在肩膀上,手忙脚乱的把手提包拉链关上,走出教室。

“喂,陈老板啊,今晚吗?好的好的,我下班之后来拿!!太感谢了!!”

“老师……还有您的机票……”

刚刚的学生又叫住了我,我转过身,用空着的两根手指夹住机票朝他点了点头。

有那么一瞬,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应该是无奈和怜悯,不过肯定是我看错了,我继续讲着电话:“哪里哪里!!啊,谢谢谢谢!我会转达的,好的!再见啊!”

我挂了电话,把我机票放进手提包,顺着四层楼的走廊往尽头走去。我看着操场上青春的孩子们,心情不由得舒畅了许多。我回到这里教书也有两年了,当时有很多同学朋友都很好奇为什么我要回到自己的高中教书,毕竟我放着条件优秀的外企不去,还花了大力气考取教师资格证,浪费了不少时光。

我当然没有告诉他们真正的原因,我知道那是自讨没趣。

在办公室里坐下,我看着桌上还剩下的一些没修订完的教案,本想休息一会儿,但是想到即将要去做的事情不由得干劲满满。赶紧把剩下的工作做完,免得拖累自己。我一直不觉得教案很多,每次听我的同事们抱怨工作比较无聊,我都只能笑笑,不过我也不敢说出来。我在学校教的是数学,但是周围人都觉得我应该去教美术或者语文,他们说我是个浪漫主义者,和那些无比现实的秃顶老倌儿八竿子打不着边。

我忽的想起中学那会儿,她的成绩不如我,我就抽空去给她补数学。她觉得我的思路太快,根本跟不上,我只好一边笑话她憨包一个,一边放慢速度不厌其烦的讲解。可能就是从那会儿开始,我慢慢就养成了解题之后就研究怎么给人讲的习惯,到了现在真的当了老师,也丝毫不会觉得经常难以和学生产生交流。

我还记得她的草图和草稿都规规整整,和我乱七八糟看见哪空白写哪的风格截然不同。

我伸了个懒腰,正好学生也打扫完卫生了,沐雨晨来叫我去检查卫生。我和他一起走朝教室,“觉得咱们班怎么样?”

“好着呢,可不?诶,老师您还在北方呆过?”

“当然啦,咱再怎么着也是从帝都回来的人儿啊,哈哈。”

“哇,老师,您这口京片子……”

“怎么样?”

“丢不起北京人的脸呐!”

不知道为什么,他做我的学生即便没多久也相处的很融洽。他根本不像很多我见过的学生那样,上来稍显羞涩,之后才变得比较放得开;也不是那种上来口无遮拦,仗着童言无忌什么都敢说。他始终和我保持着该有的距离,这样的评判也许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这是真正的成年人之间的交际方式。我不是没有交际生活的人,只是我不喜欢社交场景,仅此而已。

“活儿干的挺不错,大家辛苦啦,我已经把我的饭卡拿给齐老师了,你们几个明早的早餐我负责。”

“老班万岁!”“走啦走啦!老班,我今天作业搞定了,开黑吗?”

我微笑着看着他们,一边微笑着一边打着哈哈,工作结束了,我的思绪早就飞到了她的身上。

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好么。

离开学校之前,我在校门口看见沐雨晨这小子和他的朋友们呆在一起,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看起来不是什么混子流氓,只是我的眼神在那个男孩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这年头,长得像女孩的男孩真是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