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她只是按部就班地扮演好韓思雨這個角色,每天路過已經看厭了的景色,同步前一天的心跳。

直到——

“思雨,你怎麼又在洗手?”

高研打斷了韓思雨的愣神,她抵着女廁所牆壁上的白色瓷磚,用充滿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正獨自站在輿洗池前面的韓思雨。若目光跟隨着她背靠着的牆體一路延伸,能夠看到兩扇雙向復古木質及腰柵欄門,那是5樓學生專用女廁所的門面擔當。

高研方才就是推門而入的,氣勢磅礴,高調亮相,也不知道是致敬哪部美國西部牛仔電影里的經典鏡頭,進來了之後還擺了個pose,再就一直裝深沉倚着牆站沒向老相識——韓思雨搭話,不過應該是在洗手的韓思雨並沒有注意到她來的樣子。

她和韓思雨是初中同班同學,是個美人胚,但不是花瓶。學習半吊子,精力全用在了二次元的世界裡,卻在中考中脫穎而出,同韓思雨和另一位兩人共同的異性朋友兼韓思雨的青梅竹馬——鄭東君一起考入了省重點高中,現為一中高二文科一班的物理課代表,與韓思雨同班。

“才思敏捷,簡約百搭的眼鏡背後藏着一雙充滿睿智的眼睛。”這是一中校園美少女評選比賽中的四位神秘評委們經過一番激烈商討定奪出了對高研的最終評價。

不知什麼時候起,腦性感也成為了選美的一項指標。

“和她對視一秒鐘我都感覺整個人都被她看穿了!”這是在比賽同期舉行的街頭採訪節目中一名不願透露其姓名的熱心群眾說的,“她應該和韓思雨一塊得並列第一!”

在同年級中也有不輸於韓思雨的人氣,只可惜在一中校園美少女評選比賽中沒能嶄露出頭角,因為是投票性質的比賽,就算評委給的評價再高,也對令人惋惜的最終結果無濟於事。

“怎麼?我洗手還要向你彙報?都升到高二的人了,別一天到晚去廁所還要找人結伴,整得像小學生要秋遊似的。”

韓思雨搭了腔,說是那麼說的,但韓思雨的動作勉強算得上是在洗手,她維持着同一個姿勢已經好一陣子了,在場的兩人都很清楚。韓思雨順勢也停止了無意義的沾水行為,扭上了水龍頭。

“苦手呢,對思雨你這種乍一看很精緻但其實陰沉毒舌得要死的殘念系,我是攻略不來。”

水珠順着再次被靜置的雙手滑了下來,韓思雨並不急於甩掉手上的水分。

“你上次不還說我是現充的來着,現在又改口了。”

“昨天晚上通宵也沒打通那個路線,所以我要來實地考察,藝術來源於生活。”

“就因為這個盯我半天?你也是蠻拼的。用冷水洗把臉吧,看你那樣子,再看看你的熊貓眼,出去了被別人看見了還以為我校園欺凌了。”

“惡霸,不三不四的地痞流氓,社會不良青年……對哦,思雨你應該是這種類型才對,我搞錯了,白觀察了半天。”

高研晃晃悠悠來到了韓思雨身邊,拿掉了眼鏡,彎腰開水龍頭洗臉。

“你看,思雨你明知道我要來洗臉還要多此一舉把水龍頭給關了,你這個大壞蛋。”

“那叫節約用水,節約用水!”

“咕嚕咕嚕……”

韓思雨一臉嫌棄地移開了視線,聽聲音高研貌似在喝生水。

“修仙別修出錯覺來了,這裡可不是日本,自來水不能直接飲用。”

“Japan……秋……葉……原!!!!”

聽到這話,高研洗臉的動作幅度猛然間變大,動作頻率也直線上升,水花四濺。

韓思雨早有準備,在說之前就一連向後撤退了好幾米遠,照COC(克蘇魯的呼喚,基於Howard Phillips Lovecraft的著作改編的恐怖角色扮演遊戲)那套來理解此時的狀況就是對於御宅型調查員——高研來說,被自己看作意義非常之地的日本秋葉原,只要聽到了與它的相關字眼就會陷入短暫瘋狂狀態。

於是,高研迅速地洗完了臉,而且迷之精神煥發。

“我甚至感覺自己的壽命在增加。”

“好了好了,別鬧了。下節課不是物理期中考試嗎?還在這兒磨蹭,你上樓拿完卷子了嗎?”

“走到樓梯口的時候,二班課代表告訴我咱班老師親自過來監考,不用跑到物理組那邊拿卷了。”

“所以回來路上就光瞥了一眼女廁所,沒順帶偷窺一下男廁所,直衝我來了是吧?”

說著,韓思雨去輿洗池旁,拿高研之前擱在那邊的眼鏡,那是咖啡色的碳纖維圓框近視鏡,不過因為度數不大不小,而偏偏高研懶得每次從眼鏡盒裡取出眼鏡,她就在學校總戴着。

韓思雨使勁甩了甩怕不是掉進沖乾淨后的馬桶里的眼鏡,掏出了秋季校服褲兜里的手紙,給高妍擦拭眼鏡。

“這話說的,5樓是文科班的天地,哪有4樓理科班的男生多。”

高研扶着她緊接着推開的柵欄門,等韓思雨出來,像是突然想起來了什麼,她開口道:“你今天早上在衛生間幹什麼呢?我到水房打水路過女廁所的時候也看你在洗手。”

“哦,我就活在二次元唄?沒有生理需求?我看你也是修仙修瘋了。”

韓思雨岔開了話題,朝高研走去,把這個沒心沒肺的主兒的眼鏡塞給她,另外把用過的紙巾扔進了門內側的垃圾桶內。

“總覺得思雨你會背着我偷着抽煙。”

高研單手戴上眼鏡,因為是碳纖維制的,她用一隻手甩開她的眼鏡架也不需要太擔心眼鏡腿是否會突然斷掉,她倒是很意外,應該是塑料制的嵌在眼鏡框里的眼鏡片剛才竟然不會因為韓思雨的用力過猛而移位。

“我在你心中到底什麼形象……能不能給你的妄想放一天假?”

韓思雨在門神高研的目送下,走出了女廁所,離開門的開合範圍,她站住了腳。

“今天周五,金曜日,黑色星期五,工作日,不是假期。”

高研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輕柔地放開推門,木質柵欄門歸位時發出了輕微的響聲。

“你趕緊報個日語班吧,別浪費了你這滿嘴的學問。”

“不要,我拒絕,我很忙的,還要趕稿趕展子趕演唱會。”

“我趕時間,一會兒就考試了,你能不能走快點?”

“既然很急,為什麼不用跑?”

“你想給咱班扣分嗎!”

“思語,我發現你不是很社會,是很社會主義。”

“那叫集體主義。”

“扣分的話後果很嚴重嗎?會比趕不上高考更嚴重嗎?”

“不會,但是你要非向班主任繳納罰款,我也不攔你。”

“咱班班主任好社會的。”

“知道就好。”

“咱們這麼說她是不是不太好?”

“你損我的時候,怎麼不注意這個。”

“萬一被她聽到了呢?”

“那也和我無關,我年級第一。”

“思雨你竟然是那種學霸,我原來以前一直看錯你了。”

“人傻不要怨社會。”

“我竟無言以對。”

她們一唱一和地扯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心裡很清楚只要預備鈴還沒打響,就沒有什麼需要顧慮的。

“總之,有什麼煩惱要記得跟我商量哦,這麼多年的朋友了,你如果見外我會傷心的。”

高研在進到教室前一本正經地對韓思雨說道。

——逃不過高研的眼睛嗎……

韓思雨一邊收拾掉桌子上擺放着的上節語文課的東西,把沒用的課本通通放回桌洞里,一邊想道。

她一抬眼,周圍都是低着頭在看知識點的同學,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目光有些沉甸甸。

——畢竟,不是所有的死裡逃生都是那麼順利。

被冰冷的流水衝擊過很久的雙手開始逐漸變得溫熱起來,不過握緊筆還是會有些困難,因為手指已經被凍得有些麻木。

韓思雨把手縮到了秋季校服的化纖面料的上衣袖管里,雖然衣服材質簡陋,但是聊勝無於。私立高中的校服可能會好一點,不過天下烏鴉一般黑,也強不了多少。

一首悠揚的鋼琴曲——《卡農》從廣播里響起,那是上課的預備鈴。

一班的物理任課老師也掐着點從前門走進人滿為患的教室,年近中年的他禿了半邊的頭,是典型的“地中海”。

他走上高於地平線的講台,把手裡卷着的一大沓卷子展開,重新壘了壘試卷,紙張與課桌相撞的聲音略顯沉悶,配合著曲子,像是中途加入的架子鼓聲,找不到在旋律里的定位。

一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從過道中間一閃而過,並且還給韓思雨捎來了“福音”——暖手袋。

“儂還算有點良心。”

韓思雨偷笑,也不知是高研從班裡哪個來例假的女生手裡偷的,更不知道是哪個班的榆木腦袋的男生給他女朋友生理期送上這個不痛不癢的關懷小禮物,讓他女朋友氣得直跺腳忙把這寶貝往高研眼前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