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伯特教授，您现在在哪里？”
现在时间是……下午五点。难以置信，我在两个小时以前还是一个教授，正急着整理准备带入到避难所内的资料文件。
但是……“伊甸园计划”并没有完全实施，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说是彻底失败比较合适。
滴——滴——
设施内阴冷的环境，以及时不时滴下来的水滴，让我都没法集中注意力听耳机里传来的请求。这是最后的希望……我必须要冷静点，就算我之前还只是个科学家，现在也是必须一搏的时刻了。
“那个……索利斯，是吗？现在‘漆黑突袭者’还是没有办法离开巴黎基地吗？”
“没错，信号源应该……”
信号越来越弱了，看来很快就要接近干扰巴黎基地出口打开的干扰信号源了。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也想要问自己这个问题了……虽然我完全可以苟且偷生去，可是……可能是因为我在美国住了太久了，总是想要拯救更多人吧。
可是现在的情况……
“长话短说了，索利斯司令……现在，和之前情况一样吗？”
“……是的。”
早知道不该问了……上帝啊，这里可不是实验室，也不是……这算是报应吗？
“伊甸园计划”本应该帮助我们夺取更加美好的世界才对，而“方舟计划”也应该发挥作用，可是……
除了“漆黑突袭者”所在的地下基地，巴黎在正午就被毁了。早在那个时候我就该告诉美国总统还有欧盟国防部长，不要试图进行谈判了……
然后下午两点，美国就没有消息了……事实上我前脚才从特区离开，后脚就遭到了……不明袭击。现在我甚至不知道，这个英国地下基地到底是否安全……
接着是非洲……还有亚洲……现在就好像，除了“漆黑突袭者”以及联合舰队的战士们，大家都已经死了……因为我们的错误，人们还没来得及进入深眠舱就遭到了袭击。
至少要挽回……但是，现在还有一个人不见了踪影——
“教授，虽然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这么做……英吉利海峡附近已经确认到了敌人的行动，如果您要救我们的话，还请立刻。”
这么快了吗……？不愧是“神”啊——至少我和其他工作伙伴是这么称呼他们的，而且就他们如此迅速的攻占城市速度……也无愧于我们给与他们的这个称号。说不定他们本来就是上帝的使者……够了，我是个科学家，现在要冷静地分析局势。
“信号……非常不好……教授，你会用手枪吗？”
“啊……嗯。这个小红点出来就能开枪了，是吗？”
“……”
已经没有回应了，在漆黑而又狭窄的地下通道内，我也能明显感觉到干扰信号……携带着杂音，进入到我的耳朵里来。但还是继续戴着吧，说不定……过会儿他们就会重新联系我了。
我紧紧地握着枪——从来没有意识到过，士兵每天都要拿着这样沉重的武器战斗。现在他们也在这样子，为了人类而战。
而我……没错，我拿着这把枪，就意味着我已经明白了，我要来这里……要怎么才能让“漆黑突袭者”加入到战场上去？
这是我的本职……我贴着冰冷的墙壁，继续向着尽头摸去。
“神”攻击了巴黎，但是“漆黑突袭者”没有受到攻击。如果他们知道我们的计划的话，那也应该仅限于“伊甸园计划”，否则作为“方舟计划”主力军的军团不会毫发无损。
“呼……快要到了……控制室。”
也可能只是单纯的系统错误……但是，刚刚来的路上，我就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了……
驾驶员下了客机就被杀死了——虽然枪法看起来应该和我一样拙劣……但是毫无疑问，和我手中的手枪一样，是人类的武器。
而且，刚刚看到的那些文件也有一些……问题，虽然之前我就有隐约感觉到了。
带出来的一大份文件，是一项边沿项目……《进入“神”的世界后可能产生的免疫系统障碍》，看起来确实是一项需要大工夫的项目，虽然是我的一位同事主导的，但很明显并没有收到重大的关注，因此除了经费支持外，连人员申请都被拒绝了。
可是啊……就算再边沿，再不重要……也不会一百多页的文件全部空白。没错……这份项目的纸质文件以及PDA档案上，一个字都没有录入，就算是之前也只有旧论文来回上传的痕迹。
而就在事发一个多小时前，就急急忙忙离开会议室和NASA总部赶往英国的，也只有……他一个人。
“嗯……”
我只感觉手上的枪越来越沉重了……我为了拯救同胞，为了赎罪……而要做下我根本不可能会去做的一件事，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这个，人类危机存亡的时刻。
“……阿西莫夫·罗伯特，请……请立刻，举起双手。”
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刻，我觉得声带都因为紧张、恐惧和惊讶而被拧紧，毕竟……这怎么可能呢？就算是我的脑子，也无法为这个半掩着门的控制室内，现在在发生着的事情提供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阿西莫夫·罗伯特，分子生物学教授，现年四十六岁，和我同龄，身上还套着离开美国时穿着的白大褂，头发还是和平时一样平整，就算是我也找不出他的外貌和过去我认识的那个“分子生物学科学家，冷静而寡言的教授”有什么不一样。
可是……他手下正在操作着的，就是位于英国地下基地、用于向巴黎基地发送出入口启动信号的控制台，身边还有一台单人用深眠舱，而在他的手边……也放着一把手枪。
“告诉我，罗伯特……为什么！！给我的理由啊，狡辩一下啊！！快点啊！！我……我们不是为了人类吗？不是为了有更好的未来才……你现在又在干什么，快点说啊！”
而现在，他还保持着平时少言寡语的模样——只是，嘴角却扬起了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我的手指也不自觉地放在了扳机上……现在就算是要杀了他，也必须要这么做……
“原因很简单，艾萨克——他们会碍事。”
“碍事……你难道是‘神’的同伙吗？快点醒醒吧，如果不让他们加入战局的话，损失只会越来越大！既然现在我们的计划已经失败了，就应该集中精力去保护人类，应该——”
“人类？艾萨克，看到这些敌人，你还觉得‘人类’应该被拯救吗？”
“……你在说什么？”
必须要快点……可是，我现在应该扣动扳机吗？如果不这么做的话……那么多人的死，都因为我……
“艾萨克，你也和大多数人类一样——儒弱，没有长远的眼光，只是为了夺取某个空间，就忽视了作为生物，”枪口只能跟着罗伯特慢慢地移动，看着他如此淡然的样子……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比较合适，“我们存在着严重的缺陷，包括我在内。因此，我们需要进化。”
“……我不明白，杀了这么多人能带来什么进化？立刻关闭干扰信号。”
我是认真的……没错，我能做到……我可以杀了他。
“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以及旧的信念，所以不愿意做出改变——这也是为什么，我可以用更加聪明的方法……让人类得到进化。”
“别再说这种废话了！！想要拖时间的话——”
“拖时间？不不……艾萨克，我要让你明白你的理念有多幼稚，然后你就会来协助我了——你会明白，这一切的重要性……”
我……不，绝对不可能的……我现在必须要去做，要救更多人的话，必须要“漆黑突袭者”加入战局，现在只有我可以做到……
“只要这个……虽然现在不能给你展示，那是一个……人，给我的宝物。接下来，就会有人类得到进化——承载着所有人类的愿望。”
让我害怕的是，他这么说着，脸上还是如此的冷静，就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我说了，关了——”
“承载一切，人类的文化、文明、历史——包括你意外死亡的儿子的生命，阿尔伯特·艾萨克教授，还有现在可能已经死了的……你的前妻，还有你的学生，你的养子，你的所有同事——当然了，除了我。我必须要完成这个项目，必须要见证‘瓦尔基里’的诞生。”
“……”
这个混蛋……说什么？
“……你，说什么？他们的生命，怎么可能……别再胡说了！！”
我只感觉到眼前有些模糊……我戴着眼镜，可能是头晕了吧……但是我越来越想要扣下扳机了。居然这样子……这样子侮辱死者。
“他们？他们？”
就像是不明白我刚才在愤怒下还能保持清晰吐字的这两个字眼，他反复地在嘴里叨念着，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脸扭曲得让我都不认识这个人了——没错，这根本不是阿西莫夫·罗伯特，这根本就是个怪物……
“恕我直言，艾萨克教授——能够创造出‘瓦尔基里’的话……”
说着，他倚靠着竖立着的深眠舱，伸出右手来，一边搓着手指一边看着我。
“牺牲多少人类，让多少人成为基因进化到自主进化的祭品，都是值得的。不要对人类失去信心，艾萨克，也不要放弃人类——我们还有希望。”
——这种家伙……我怎么会，让他活着？
没错，我是为了……我才是为了人类！！这样子的疯子……他已经疯了，必须要这么做！
“你要杀了我吗，艾萨克？用这把枪？你要放弃吗？放弃人类最大的希望——让你的儿子还有妻子，还有更多人的死白白浪费？我们必须超越‘神’，但那也就需要人类达到他们的境界……甚至更高！！但是‘漆黑突袭者’？那些旧时代的士兵能做什么？他们的生命，能创造出这样的价值吗？”
“闭嘴！！”
别相信他的……我要冷静。没错……现在除了解除巴黎基地的干扰之外……
“——你明白的吧，应该怎么做？这不是什么艰难的决定，很快你就会明白了……你要的公平正义、美好的世界是不存在的。但是你可以为接近它贡献一份力。”
——疯子，他的眼睛……奇异的光线，绝对不可能……
“不……我……我要拯救他们！！现在只有我这么做，才能拯救世界！！”
“……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艾萨克。可是你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计划会照常开始的……”
不……绝对不会这样的！！我会改变的，因为我有这样的能力……这个还在房间里准备进入睡眠的家伙……我……
“你还是……那么的儒弱，所以你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到，艾萨克……”
他叹息着，坐进了深眠舱里……
“——是吗？但我至少不会变成你这样的疯子！！”
砰——
我扣下了扳机，似乎是打中了什么地方，可在我确认前，手指就再此扣了下去。
砰——砰——砰——
“……去死，去死！！像你这种……我会保护他们的，不是你，是我！！”
嘎——
终于，所有的子弹全部都射了出去，但我还是一个劲地按着扳机，不过这个混蛋……坐在深眠舱内，但已经没有了反应。
呼……立刻解除干扰信号……虽然是量子信号，但是难不倒我。
可是……现在，耳机里还是没有声音传过来。是结束了吗？结束了的话，我应该要回去了……还有很多事要做……就算大家都死了，我还是要继续战斗下去，没错……
但，如果，还没有结束呢？
我看向身后的通道，没有“漆黑突袭者”的士兵来救我，没有枪声，没有回响，也没有人的痕迹。我现在，又该做什么呢？
2067年5月22日17点，伦敦威斯敏斯特郊外的地下庇护所内，“影子峰会”的两个重要人物——阿西莫夫·罗伯特与阿尔伯特·艾萨克进行对峙，结果未知。于17点18分，巴黎基地出口启动，“漆黑突袭者”离开基地前往亚洲战场。而这里，也将是这场游戏的开始、崩溃与结束的舞台。
看见所看不见的，皆为凡人；但是倘若再此闭上眼，即为神。
——《诺斯克拉底之书·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