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与我同罪
Suffering with me
1.
冷风如同哀怨在阴寒的森林间悲伤地徘徊，并非魔法，阴沉的烟云降下细密绵长的雨，同针一般，雨滴落在黑青色的石头上，发出细小的声响。空气也变得沉重粘稠，但是呼吸还算轻松。少年沿着他觉得应该是正确的路径，在森林中穿行着。
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四肢因此略感发麻，视野不停地转换着，生怕漏过一个细节。
心悸是源自恐惧？
在少年看来，是别的情感。
但是无以言表，要说比喻的话，就像是浸没在大海之中，安然之中，也很明白其中的危险。
细小的水滴在少年大衣的肩头上愉悦地跳动着。
少年关注的，并非这灰暗的世界。
火星四散。
不可能的光景，异样的存在，绝对的恐怖。
然而，这些奇怪的‘属性’，少年却有着另一种诠释。
这是游散的灵魂，彷徨而孤独。
燃烧着，发出光亮，以求被注目，然而这光亮并非萤火，靠近就会被伤害。
这是某种暗语，是那个世界的映射。
孤单。
很明确的，少年感受到了这个特性，无论是否如此，少年是如此相信的。
永远无法被理解的怪物。
永远无法被原谅的怪物。
永远无法停止杀戮的怪物。
这些必然的隔阂决定了一切。
怪物注定孤独，无论她是否愿意。
所以，人们常说‘炎之天使’宛若地狱的创造者。
为什么不说，她深处地狱之中呢？少年的意思是，没有人会主动待在那种鬼地方吧。
‘炎之天使’是否渴望过修一幢小木房？
‘炎之天使’是否渴望过《瓦尔登湖》式的生活？
‘炎之天使’是否渴望吃一顿新鲜大餐？
‘炎之天使’是否渴望在遥远的彼方留下自己的足迹？
‘炎之天使’是否渴望真正意义上得到他人的原谅？
‘炎之天使’是否渴望被人真诚的爱？
因为她是怪物，所有人都忽略一个人所需要的一切，这恐惧，这隔离，宛若地狱。
或许只有她一人在烈火中被活活烧死。
他人即地狱？
他人即地狱。
不被理解，被歧视。
不被原谅，被怨恨。
不被相信，被怀疑。
不被认可，堕落。
总而言之，‘炎之天使’更像是一个自暴自弃的家伙。但这也并不能怪她，更不能怪那些什么都不懂的民众，这便是世道里最无常的部分，对的说成错的，错的说成对的，这都没什么。问题在于那些根本找不到对错的痛苦,从根本上就找不到突破口的隔阂。
正如少年本身，社会不欢迎超出规格的存在。
邪恶的人也好，善良的人也好。
虚伪的人也好，诚实的人也好。
无论是哪方，事实上是都不欢迎的。
前者是因为本质上错了，所以好解决。
但是后者就是无解的谜题了。
明明没有错，无论是本人，还是对方，都没有错，可是痛苦还是在降临在双方。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不适合。
不是说不该道歉。而是‘炎之天使’在发现道歉无果后，就应该离去。
这并非懦弱，而是必然。
你不可能向一个根本就不打算了解你杀死70万人之后的苦闷彷徨以及如同深海般的负罪感的人谢罪，你也不可能去了解那些为了自己的名誉而伪善的惺惺作态的圣骑士，既然大家从一开始的构成上就不一样，又何苦去互相伤害？
因为太特殊了，所以只有用孤独才能解决这些问题。
孤独不是孤单，摆脱孤单的唯一方法就是孤独。
这也是少年前去寻找‘炎之天使’的目的。
孤独并不代表着无人原谅你，无人理解你。
恰恰相反。
来到之前以赛亚和‘炎之天使’交战的地点，恐怖的破坏力已经彻底改变这里的地貌，失去树木遮盖的大地被细雨润湿，呈现出泥泞之态，坑洞，坍塌的痕迹都已经扭曲变形。唯独那个异样的大洞仍然存在。
而在那大洞的正前方，身着黑色连衣裙的少女正凝视着洞里无尽的黑暗。
“艾因·兰德。”
沾满雨水的双唇因为寒冷带着一丝颤抖发话了。
“哟，你来啦。‘解析’的部分做的如何？”
“你称其为‘解析’么？”
“是的，简单来说吧，我的能力是‘复制’，而你是‘解析’。我可以模仿‘灾厄之主’的能力，以及构造他们的内心世界，但我并没有‘理解’的能力；那是唯独你才能做到的工作。”
“我的‘解析’有什么意义么？”
“这样说吧，如果一个孩子在哭，而你知道他是因为饿了想吃苹果，你会怎么做？”
“给他苹果。”
“是的，然后他就会停止哭泣。但是如果你只是路过的人，我要求你让他停止哭泣，你怎么做？”
“........我不知道。”
“是的，你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让孩子停止哭泣，然而孩子还是饿着。我想你和我想的一样吧，安·兰德，我们都不希望用一种强制而毫无意义的方法面对问题，而那种说‘我是好人’最后握手言和的结局看似不可能，实则是有希望的，最重要的一点，你，安·兰德，只有你有能力做到那种超越一切的结局。”
就像变轨问题一样。左边是五个好小孩，右边是一个坏小孩，你该如何掌握驶来火车的方向？
事实上，根本不需要。
只需要将火车停下就可以了。
这对于常人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可是对于安·兰德呢？
他有能力做出这种选择。
因为他是规格值外的人。
这个莫名其妙的能力。
这个转生到异世界后，拥有的，像是镜面里的自己实体化一般的，真正的能力。
理解他人。
这是少年在那个世界一直追求的东西。
少年幻想理解他周遭的所有人。
他尝试了，做到了。
结果呢？
结果便是他来到这异世界。
自杀了。
为什么？
因为他发现了一个绝对致命但是自己一开始就忽略的问题。
他理解了他人。
可是有谁理解他？
帮助了无数人。
无数人怎么帮助他？
无解。
少年深陷孤单之中。
直至死亡。
因为太特殊了，无法找到对应的存在。
少年在那个世界彻底无望了。
认为自己无法存活。
所以只想默默离去。
但是，这个世界，不太一样。
‘炎之天使’的那句话。
一开始就说出了那句不知道究竟是对谁说的话。
“或许你可以原谅我。”
这原谅并非文字意义上所叙说，而是一种隐语。
原谅，意味着一齐承担。
成为朋友。
那样的孤独者，怪物，或许可以成为真正的朋友。
一个可以寄托的存在。
少年的脑袋里，一直都只这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思考。
当然，毕竟少年也是超出规格的人。这样想也无可厚非。
“现在我仍然在牵制她，如果说你准备好了，我就把她放出来，之后怎么办就看你了，我只能说能保证你的安全，但是其余的我无能为力。”
少年点头示意明白，随即抬起头颅，望向洒下细雨的源头。喃喃着。
“这个世界，莫非是‘特定的存在’么？”
艾因·兰德的嘴角微微提起。
“看来有所知晓了么，阻止‘炎之天使’吧，或者尝试着告诉她你和她或许来自同一个世界，这样之后，你可能就会看到真相了。不过，看到真相之后，你又该怎么做呢？”
少年如同她的镜子，也微微一笑。
“我有两个目标，一是在这个世界完成那个世界没有完成的事。”
“第二个？”
“我要回去。”
少女困惑了。
“为什么？那里还有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么？”
“和我之前的想法真的是一模一样呢，不是留恋那个世界，而是要战胜它。如果说‘炎之天使’真的是来自现实世界的话，那么说明和我类似的人，只是我没有去找罢了。既然那里存在，我就要回去，只要能来到这个世界，我相信就能回去。然后我要凭借自己的实力和那些人在一起，一起努力，战胜那个该死的，冷漠的社会。我只是想去证明，我能在那个世界生活，而且我比那些人都要活得好。”
正因为你如此独特，如此优秀，所以你绝不能将这个世界让给你讨厌的人。
“放她出来吧，结束这一切，让结束带来真正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