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尔等亲临地狱,而铭记吾身。
-You will see fire and remember me.
晴日艳红如血。
-The sky will be the color of hard crimson
尔等如是,
-Your heart, as it was then
焚却汝身。
-Will be on fire.
我做梦。
感受到热度。
炽热的土壤。
炽热的空气。
炽热的气味。
炽热的尸体。
那是一片暗夜,彷若为了体现那烈火般的漆黑暗夜。那黑暗远超我形容所及,但那氛围宛如冥河之水。在漆黑中流淌着亡灵和怨念。
如果这个世界的上真的存在神明,那他根本就不会创造这种地方吧。
然而它确实存在,如同生命的对立面一样,必然存在的死亡。
如此之多的死亡。
燃着火苗的尸体,皮肤已然消却,只有漆黑的焦曲肉体。
飞升的火星。
晃动的烈焰。
发红的剑刃。
破碎的铠甲。
在这个异样的世界里,或许我才是异样。
因为我活着。
但用右手轻靠鼻下,我没有呼吸。
宛如死者。
这便是那地狱?
我无法拨开意识的朦胧,只得蹒跚在这地狱中特意为我铺设的灰烬之路上。
踩着残破的木材,发出咔咔声。
踩着死者的遗骸,发出咔咔声。
踩着一片灰烬,荡起一层烟雾。
这烟雾足以令人窒息,但我没有呼吸。
我行走着。
我在哪里?
我是谁?
谁是我?
眼前,出现了移动的影子。像是引导的牧羊人般,将我这迷途的羔羊领向深处。
我有这样一种感觉,每走一步,思想就会越来清晰,就像是在接近某种“根源”一般。
我行走着。
那确实是影子,有着无数黑色的颗粒组成的人形,但它没有脸庞,没有生殖器,什么都没有,只是意识上的,偶。
半透明的黑色人偶,周遭还升腾着一团黑烟,黑烟中有着光点,像是凝视着我的眼。
接着,人偶走到灰烬之路的尽头。
那是。
一栋楼房。
特别。
不是说什么哥特风,而是它在这里是特别的。
-一个无比普通的日式房屋。
-我只能这样形容,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理解到,这是现代房屋。你的实际的房屋。
这样啊。
我走进那燃烧的残骸。
客厅,空无一物。
厨房,空无一物。
踩着楼梯上升。
楼梯破碎,我摔下。
但是黑影接住了我,它变形,成为了新的楼梯。
我继续步行而上。
房屋破碎,木梁倒塌。
我如同老鼠在缝隙中穿行。
直到某个人的卧室。
漆黑的尸体,抱膝埋头。
死的前一刻,她究竟在思考什么?
等等。
等等。
等等?
她?
转身,‘炎之天使’跪坐在绯红的榻榻米上。
--你知道的,她要来了。
--地狱于此升腾。
--没有人可以逃离。
--注目她。
--阻止她。
.
整个榻榻米破碎,我本来就无力的身躯如同木偶般坠落到无尽的黑暗之中。
对这种失去身躯控制的恐惧,让我从这地狱里,骤然惊醒。
.
“喂,安·兰德,现在不是什么发瞌睡的时候啊!”
以男人都无法企及的臂力,艾丽莎用那她纤细的手臂将我直接拉到了面前。
当然,本身因为梦境的恐惧,醒来的我根本就没有惺忪之态。
“怎么了?”
“我们赌输了。押运‘炎之天使’的300名士兵被瞬杀了。她要回来了。”
我心脏的跳动声宛如巨鼓在耳旁敲击,差点让我昏厥。
但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联系感让我克服了这突如其来的恐惧。
你知道的,她要来了。
这究竟谁给我说的?
该死,为什么一下子就来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
那燃烧的地狱,又是谁给我创造的?
“现在怎么办?”
“只能击溃它。”
“镇民呢?”
“跑不了了。”
“你什么意思?难道不能先牵制住它,然后再让居民撤离么?!”
“去见以赛亚,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以赛亚找我?”
走上马车,来到市政区的我看到了焦虑的以赛亚,他的额上满是汗珠,紧锁的神色显然是一夜未眠的结果。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说。
“‘炎之天使’彻底复苏了。”
“怎么可能?”
“问这种问题没有任何意义,事实就是这样。300名精锐骑士在一瞬失去联络。只能是她的杰作了。”
我立刻察觉到了异样。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就我的印象而言,怪物是很温和的。
这或许是病句,但事实就是如此。
而且我确信,那忏悔不是伪装,只要是伪装,就会有破绽,情感就会出现所谓的拟态,这种拟态出的‘忏悔’,仔细观察,是可以看出来的。
然而,那怪物没有。
那么。
“押送‘炎之天使’的骑士都是谁的手下?”我问。
“其余11位圣骑士麾下的战士。”
“......”
我并不能做出过多的评价,确认事实之前,一切都只能是猜想。
“你现在怎么办?以赛亚?搬救兵么?”
“那种怪物苏醒了,无论有多少军队都没有用处。那家伙不是能用团结的力量就能打败的存在,只能用与之匹敌的单体才能做到对峙。而且---------------------------------------”
在晨光洋溢的时刻,以赛亚说出最冷酷的话语。
“魔王(Diablo),帝王,以及教宗三者已经做出决定。如果三天之内不能封印或者杀死‘炎之天使’,这座山脉会被他们三人运用空间魔法,直接转移到无尽之海。”
当头一棒,我呆若木鸡。
把这片地方,移到海里?
按照安·兰德之前拥有的知识来看,无尽之海是一片无比广阔的海域,有万里深,那个地方,确实算得上是真正的边缘之地。
因为无法打败,所以就把敌人丢在视野之外么。
这确实是一个方法。
但是。
“那么现在赶快撤离村民吧。”我说。
“三者都下达了命令。没有人能离开这个山脉?违例者格杀勿论。”
“什么意思?”
“因为害怕‘炎之天使’察觉。”
也就是说,所谓牺牲这个山中村里几千人的性命,来确保以后70万,甚至更多人的生命么。
要是算钱的话,那还真是赚大了。
“要么打败‘炎之天使’,要么全部都死,是吧?那你们呢?”
“我们也不例外,本身如你所言,即使允许我出去,教会和国家都会治我的罪吧。”
“嘁,那群贱人圣骑士是想把别人逼到绝境么?”
“毕竟没有人愿意再失去几十万人的生命了。”
艾伦就此结束我的抱怨。
真的是晴天霹雳。
鸟雀还在啁啾,市政区外的村民们还在为原始的生活忙碌着。
只有这里的三个人知道,他们未来的命运。
“那为什么叫我来?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希望能否有再次和谈的可能。战斗的选项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有必要,我会再次展现先父的力量,封印‘炎之天使’,但是本身来讲这对她和我都没有益处,你是特别的人,所以我想在这里问你,你能否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再和‘炎之天使’谈谈?”
对话停顿了一会,我笑了起来。
“结果,以赛亚,你还在幻想么?”我说。
“这是幻想么?兰德,我想你和我,想的也差不多吧。”
他的意思是。
不相信‘炎之天使’的忏悔是虚伪的。
因为怪物不需要伪装,只有人才会。
“也许吧,不过说什么冒着生命危险,你说的话也真是可笑。”
“嗯?”
“谈判失败,还是战斗,横竖都是死好吗!与其说是生命危险,倒不如说是一线生机吧。我会去的,这条命也好,无所谓了。”
本身就是放弃生命的人。
所以我也可以再次放弃生命。
但是本质不一样。
如果去做些什么,以死换取转机。
比如丽萨卡和玛丽。
让她们活下来的话。
让关心我的人能够活下来的话。
那也不能叫做自杀了吧。
为了安·兰德,为了安·兰德内的“我”,我总得去做些什么。
.
“她在哪里?”
“如果不出所料,现在过了一晚上,她应该在山谷的马路上吧。”
.
与城市不同,夜晚的森林是纯粹的黑暗,没有任何可以作为感知周围环境的照明。即便是明月浮于上空,森林的遮挡也会迅速拦下这仅存的一丝光亮。
跟随着以赛亚,即使打着火把,也得通过魔术才能感知到周遭的地形。本来他是可以使用魔术照明,但是囿于害怕暴露,所以还是谨慎行事。
今早,我们三人算是制定了对应的计划。这计划绝对算不上有什么扭转乾坤的效果,但是至少可以让人感到一丝安心。
实力最强的以赛亚与我一起来到‘炎之天使’必经之路,而艾伦则是控制镇民,我们这组的方案有两种,一是拦截与劝说,二是全力应战,对于后者我无法做出更多评价,然而前者也是希望渺茫,‘炎之天使’本身怒气冲冲,认为我们是伪善,现在又冒着一副老好人的形象去劝,可能效果甚微。
然而不得不去,毕竟刚刚来到异世界,我根本没有什么能力想出应对这种绝境的方法。
不得不发出悲叹,如果自己和那些王道小说里的主人公一样就好了。
至少,也不用面对这种彻底超出规格的怪物。
这个所谓的异世界,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啊。
挠头想抓狂的我只好拿出情报加以分析,以冷静自己。
所谓的情报,就是以赛亚口里常说的,手札。
一切关于炎之天使的记载,就在这手札之中。
并非当时十年前的圣战的军师所制,也不是史官的手笔,而是十年前,与‘炎之天使’唯一有过多次正面交战而存活的,‘乔治’·艾文的日记。
拿着别人父亲的遗物,我百感交集。
十年前那场惨烈的战争仅仅持续了一个月,这也是当然,面对那种怪物。或许因为是12位圣骑士和魔王同时在场,才能把近乎无敌的怪物给牵制住吧。
然而。
看到后页艾文自己的独白,我不禁毛骨悚然。
“炎之天使沿着一条路线走过四座城市的时间大概是一个月左右,无奈的说,我们的士兵付出的生命,都是徒劳。”
也就是说,这场战争能够持续一个月的原因,仅仅是因为‘炎之天使’要走一个月,仅此而已。
我吞了口唾沫,脊柱彷若被灌注冰水,倍感凉意。
“‘炎之天使’不会飞行,跳跃能力极弱,一开始的行动能力与普通人类无异。可以推测其本身的‘超能力’和其体质无关。可一旦‘触发’了什么,她的破坏力便会上升到难以形容的地步,要说的话,那就是彷若毁灭索多玛的天火吧。”
这么说来,艾文算是把‘炎之天使’看作一种神罚?
也就是说,她莫非是神造的人偶?
我原来的世界里,也不妨出现有这样的史诗故事。
例如苏美尔神话中的恩奇都,即神造的人偶。
如果这样比喻的话,‘炎之天使’,确实相当类似。
但是从屠杀70万军队,毁灭四座城市的属性来讲,她和善意的恩奇都,看起来也截然不同吧。
然而,这确实值得思考。
“那灰烬之臂中升腾的硫磺烈焰,彷若暴怒的化身,让身为神子的我们思忖着自己的丑恶。”
虽然艾文本身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但是这种哲学和神学性的思考仍可以提醒我,毕竟本身她是超越这个本身就古怪的异世界的存在。异世界中异世界的存在。所以为了减少本身我和这个异世界差异而带来的二重隔阂,不妨就用异世界人们的思维来解构她。
她是神罚的象征么?
传说,上帝为了惩戒纵欲作恶的人类,降下过大洪水。为了惩戒索多玛的腐化,曾经降下天火。她是这样的存在么?
如果是这个世界的顶点,即神的旨意,那么必须得让‘炎之天使’理解这不是艾文镇和以赛亚的行径,而是那11个圣骑士的私欲吧,如果要灭杀,也只该杀那11个混蛋。
但是如果要杀圣骑士,想必也就是在对神圣帝国宣战吧,这样本质也没有什么变化。
所以,我的思考,又走回了原点。
该怎么办?
-注目她。
-阻止她。
不知是谁所言,但是梦中的幻影确实如此对我说过,她之前所说‘炎之天使’的降临已然应验,莫非这是这个世界的神的启示么?
这莫非是打败‘炎之天使’的方法?就像《圣经》中上帝对那些教徒的耳语?
不清楚,但是深陷绝境,凡事都得一试。
哎,不过如果这是真的,我为什么又不能像那些轻小说一样,神告诉那主角去那里取一把圣剑,说只有这把圣剑才能杀死怪物,然后男主就这样解除危险,一路王道呢。
幽默结束,以赛亚突然灭掉火把。我的世界陷入黑暗。
“看。”
远处本应暗寂的森林里,却闪现着异样的火光。
这火光的诡异,正在于其不会扩散。
如果在森林里出现明火,想必会引起火灾,而且在树木如此密集的地方,火势势必会异常猛烈。
然而,并没有真正意义的上的火灾。
火焰围绕着树木,将其焚却殆尽,这速度快到让人咂舌。以至于树木在瞬间就化为灰烬,连将火焰传播的可能都加以否定。
更为诡谲的,是那片殷红的路。
土地因为受热膨胀,崩裂出断痕,断痕里发出炎炎红光,宛如灭绝一切的大火后的地狱。
再这路上,赤脚的怪物慢步走着。
每踩一步,火星升腾而起,她的双脚上如同血管般的燃烧余烬都会变得更加明亮。
她还是那天晚上能够交流的少女么?
灰烬之手燃烧着,圣衣燃烧着,身上的无数刀剑燃烧着,她的脸颊,燃烧着。
她的愤怒,可谓是真的溢于言表了。
在这一刻,我的本能并不是告诉该和她谈谈,而是要么我杀了她,要么她就会烧了我。
但是在这里,我不能靠本能决策。
毕竟,对方是超出常人理解的怪物。战斗是死,逃也是死。
选择看起来有,但是根本没有。
‘炎之天使’停止了行走。
“快离开!”
我警告以赛亚,明白我意思的他匿声与我迅速拉开了距离。
“你,在那里。”
一瞬间,我身旁的树木被点燃,不是‘炎之天使’想要烧死我而失手,而是她本身就是想看清我的脸。
“没想到以这种方式见面啊,莱娜塔。”
我遏制住因为恐惧而即将变化的扭曲面庞,以还算平静的声音与她对话。
“为什么,背弃我?”
一旁树木燃烧发出的热浪和噼啪声让我毛骨悚然,仔细观察,那个少女身上插满长枪与箭矢,彷若从坟墓中爬出的复仇鬼。
“我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们,妄图杀死,我。”
“!!!”
事件的本质一下子明了了。
一帮愚钝的圣骑士以为‘炎之天使’被封印,所以想趁机彻底杀死她。然而,他们本来就应该明白,封印这只怪物,就是无数人用生命换来的最大成果。现在,一切都毁了,毁灭不可避免,就像失败和死亡一般。
“我们不知道。”
少女沉默。
“什么,意思?”
“为了体现裁决你的公正,以赛亚和其余11位圣骑士一起做出了决策,而且以赛亚没有在押送你的队伍里安置自己的士兵,以体现建议发出者没有别用有意,然而其他的11个家伙合谋绕过我们暗算你,暗算成功也好,失败也好,所有的错都加到了我们手上,现在无论你相信与否,要我说,这是一个误会,有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造成的误会。”
即使知道这个说法还是不攻自破,但是如果顺应她的情绪,或许可以让她停止攻击。
“所以?”
“现在请您停下来,如果要报复也好,这是你的决定,但请不要波及无辜!三天之后,如果你不离开,这个地方就会被空间魔法移送到大海深处,这对我们都没有任何好处,对吧!”
‘炎之天使’,莱娜塔,怪物的眼眸中的火光微微减小,像是为了体现自己不是因为暴怒而失去理智一样,她回答我。
“好处?每一个人,都说,自己,受害者,无辜,那么,谁,真正,有罪?我,听到了,镇民,抱怨,希望我死,却,不说,圣骑士,害怕,玷污名声,放过我,但是,还想,我死。我,无法,容忍,劣等,的,伪善。”
谈判,破裂?
“你,他,银发女,可以活下来,你们的,亲人,可以,活下来,其他人,必须死。那些,伪善者,必须死,如果,你们,阻挡我,只好,一并,抹杀”
我,很,失望。
我,很,愤恨。
我,付出,无果。
伪善。
死。
死。
死。
死。
死。
炎之天使,最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以你们自己的鲜血来偿还你们的恶吧。”
她高举那灰烬之手。
“躲开!”
运用魔术的以赛亚以炮弹般的速度抱住我,将我撞离前一刻站立的位置。
烟尘带着巨响,如同海啸般吞没整个森林。
无数带着余烬的锥状巨石,贯穿地面,将我们与她隔离。
“看来谈判失败了呢。”
以赛亚对我苦笑,但随即化为严肃。
“那么只好开始这场战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