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时间还早，村长家的窗户正好处于向阳的位置，不需要任何照明工具都会让人觉得里面十分明亮，有一个老人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他穿在身上的衣服包括住所的环境都不比其他村民奢侈到哪里去，搭配全白的头发和布满了皱纹的面孔反而令人觉得更加破旧……
“请问您是村长吗？”
“嗯，不过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被人这样称呼多少年就对了……”
老人嘴里吐露出的声音跟春雪敲门后从房屋内部传来的一样，既然从别人口中得知这里是村长的家，待在里面的人除了村长以外也就没有别人了。
这位老人并没有参加少年的营救行动，春雪来到村庄后的几天甚至都没有看到他出门，但是也不能去怪罪什么。
村长虽然看起来还有不输给年轻人的精神，身体却无法保持与精神相同的衰退速度，就连做出扭头、抬手这类小动作时他的全身都在微微发抖……
在这个状态下，别说拿起武器与对抗魔物的危险举动，就连普通的工作……起身行走都要依靠靠在墙边的拐杖才能完成，跟他自己的想法无关，上了年纪就意味着迟早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我是……”
“我叫春雪，因为需要跟凯洛特先生在附近处理一点事，所以在村庄里打扰了一段时间。”
“对对，第一次来到这个村庄的旅行者，详细的情况我听别人跟我说了，无论是你还是凯洛特都辛苦了。”
村长笑得很和蔼，他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举手示意春雪可以坐到他对面的位置上。
“不小心在森林里迷路的小孩被魔物囚禁……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真的会发生这种事，那个孩子能平安无事的痊愈就好了呢。”
“听药店那里的人说，他似乎没有生命危险，而且康复后不会留下什么不好的影响。”
“是嘛，太好了……想必天上的神明还是有在庇佑他的，他曾经的家人和朋友或许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春雪拖出放在村长对面的木椅，表面的做工有些粗糙，让人有种十分怀念的感觉。
现在两个人中间只隔着一张方形木桌，村长需要两条胳膊都架在上面才能撑起弯曲的后背，虽然学着他的样子会轻松一点，考虑到自己是有求于人的一方，春雪没有这样做。
他直起身板，把双手放在膝盖上，严肃的盯着村长的眼睛看。
“假如我说想把那个孩子送回故乡，村长您对于他的来历有什么头绪吗？”
“不知道。”村长摇了摇头，“目前只能确认他不是我们村庄的孩子，周围没有其他村庄，跑到远一点的地方找当地人问一下或许会有线索，不过也有可能是你们发现的那只魔物把他从其他地方带来的，范围实在是大过头了……”
现阶段的少年还无法独自出行，想要寻找本属于自己的故乡也必须要有人陪伴在他的身边，既然要踏上旅途一是需要旅费，二是需要时间……
谁都无法定论最终付出的数量，比如春雪自己承担起陪伴少年寻找故乡的重任，有可能花光身上所有钱都没有一个结果，再说他被抛弃时还是个婴儿，能否被认出来还是个问题。
唯一能作为标识的……大概也只有那条导致少年经历一连串不幸的怪异右手了，而且那个很大概率就是他遭到抛弃的理由。
即使能找到他的家乡……找到他真正的亲人，对方是否会承认，承认之后又是否会改变主意接受少年……全部都是没有保障的难题。
凯洛特还有自己的使命，春雪此时也需要为了重建旅馆继续努力，现在口袋里有了一点钱，但并不意味着绝不可能再度迎来刚开始进入圣都时那样穷到需要为下一餐发愁的地步，跟着哪边都没有充足的保障。
“那么……既然没办法立刻把他送回自己的家乡，我知道这样说可能有点勉强人……能让他暂时先住着这里吗？即使拥有那样的手臂，他肯定也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春雪将身体向前倾，紧张的心情令他的呼吸和语速频率都在加快。
“从此让他成为我们的一员生活下去……你是这个意思？”
“不，能让他在这里长大成人，之后收留到他想离开这里的那天为止就足够了。”
少年能作为人类正常的生活下去……这是米诺牛唯一的愿望，也是他付出的理由。
它无法干预村民们的决定，只能依靠其他人类来帮忙解决，“不想让那只魔物的付出白费，无论如何都要让它达成最后的目的”这就是春雪坐在这里拼命向村长争取的原因。
“拜托您了……”
春雪让自己的双手离开膝盖，用它们扶住桌面，接着深深的低下了头。
“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你也真是够拼的呀。”村长轻叹一口气。
“小时候，我的父母离开了村子，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但是住在那里的其他人帮助了无依无靠的我，正因为有他们在我才能像这样坐在这里……我说这种话可能听起来有些奇怪，我毫无理由的受到了其他人的帮助，所以遇到有类似处境的人不想选择视而不见。”
说完这些话之后春雪再次抬起头，他发现村长不知何时又眯起了眼睛，嘴角跟着微微上浮。
“现在这个世道，人类之间不互相帮助该如何战胜魔物？”
“唉？请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村长没忍住笑出了声，“我只是不经意想起以前好像对别人说过这句话，是十年之前吗？还是要更久远来着？”
这位老人捋着下巴上全白的胡子，笑容宛如春天的第一缕阳光一般温和。
“真要说的话，我们其实都是受惠被人保护的那一方，因为有王国的士兵和像凯洛特一样出身与各个村庄的勇者跟魔物战斗才能待在这种小地方和平的生活，能有现在的日子都是多亏了彼此之间的互相扶持，只是拥有一条跟魔物类似的手臂就不再是人类，到底谁会发表这种荒唐的言论？”
“那……”
“如果你或者凯洛特想把那个孩子带走另当别论，要是找不到能待的地方，除了让离得最近的我们收留以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吧？”
成功了。
春雪连忙起身握住村长的手道谢，连他都不知道自己顶着两眼发酸的感觉说了几声“谢谢”，即使得到“行了，行了，你没必要跟我道歉”的回复，他也依旧不愿意停下来。
在内心的某种，他或许将少年的身影与自己重叠了。
但是，光凭村长一句话并不能完全解决一切。
少年只是获得了留在村庄内生活的权力，并不意味着今后的生活获得了充足的保障。
“是嘛，村长答应让他留在我们村庄里了……这下我们的成员又变多了，是不是该提前考虑一下扩张田地的事？”
当春雪通知三水——那名偶然在森林中遭遇少年的青年，他的脸上也随之露出笑容，对于他来说，想必这绝对是个好消息。
“对了，康复过后就需要新的住所了吧？到时候可以直接让他到我家来，我不久前才开始一个人住，屋子里再多一个人也不会觉得挤，虽然每天饭可能会难吃一点。”
三水眯起眼睛露出牙齿，要是没有他，春雪与凯洛特不会进入森林调查，两人不会遇到米诺牛……少年可能这时仍然生存在那个魔物搭建的木质巢穴中，而不是浑身缠满绷带的躺在病床上。
不过……这绝对不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米诺牛、凯洛特、春雪、三水跟其他一同参与救援的村民……全部关联者都希望他能朝着好的方向转变，所以才会演变成现在的状况。
“虽然很感谢您的这份用心，我之前和村庄谈论过了，关于收留他的人要跟全体村民商讨后再做决定。”
今后居住的场所，负责抚养他的人……诸如这些问题都需要在他康复前全部考虑清楚，三水十分热心，但是他过于年轻，能否照顾好一个小孩还是未知数。
村长当时也有过自己收留少年的意愿，遗憾的是他过于年迈，渐渐的连处理自己的日常活动都变得万分艰难，或许剩下的寿命都不足以坚持到收留的孩子成年的那天，在人员方面可能比经验不足的年轻人还糟糕。
“也是，擅自说这种话好像有点过于草率了。”三水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我有一件跟他有关的事情想要拜托三水先生，请问您愿意听我说吗？”
“嗯？难不成是打算让我照顾他到能下床走路为止？还是算了吧，开药店的大叔比我懂得多，我过去可能反而还会添乱。”
“不是这个问题……是名字，我们不是都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嘛。”
与米诺牛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最后却连一个名字都没能得到，想来好像有些悲伤……
“名字？”
“没错，既然没有名字，三水先生您又是第一个发现他的人，所以想着让您来替他取一个名字。”
“没问题倒是没问题……但是他原来没有名字的吗？以前应该有在其他地方生活过，总归会有人给他取的吧？我还以为等他醒过来问一下就能知道了。”
“唉？”
春雪顿时慌了阵脚，在其他人的眼里他并没有与少年深入交流的机会，自然不可能了解某些事情。
“啊，不……这个……如果……我指的是如果的情况，要是他还没有……或者已经忘掉了自己的名字，到那时我想请三水先生您来决定。”
“原来如此，总感觉不能随便应付呢，我还没有过给人取名的经验，万一定下了一个奇怪的名字，将来等那个孩子长大有可能会怨恨我一辈子，最近抽出点时间多考虑一点吧。”
所谓的名字对于人类来说大概是很重要的东西，到了这个年纪后，春雪的父母给他留下的就只有名字和缥缈的记忆，后者随着时间只会变得越来越模糊，记忆也无法当做是确切的证据……
能证明自己与那两人有过联系的只有确确实实留下来东西，比如那座曾经由春雪经营的旅馆，他之所以认为那栋屋子很重要不光是因为能维持他的生活，不想给其他人添麻烦还有希望给小蓝一个可以待的地方也是其中两个原因……
还有一个理由……大概是为了用来怀念吧？
现在旅馆被烧毁，要是说自己还与父母之间存在某种联系，还有什么从他们身上得到的东西......除了这幅身躯以外，剩下的就只有他们所给予的名字了。
而少年不同，首先他跟米诺牛根本就不可能会有血缘关系，毕竟根本就不是“父子”，假如没有遭到抛弃，他们甚至都不会相遇。
分别时也没能从魔物手中得到一个名字……不，在魔物并不像人类一样看重名字，至少在这方面两边存在细微的差距，对于米诺牛还有现在的少年来说，没能给予或者获得名字都不是一件遗憾的事。
可是……从此断绝关系，连一件能作为留念的东西都没有留下来，在春雪看来着实有些心酸。
“麻织先生。”
喊出这个名字的同时春雪敲了敲那个人住所的房门，不过这次跟在村长家门口的时候有很大差距，因为他不指望麻织从里面替自己开门或者用懒散的口气告诉自己“门没锁”。
可能是为了通风，大门从一开始就敞开着，麻织正坐在屋内摆弄着布匹，春雪站在入口处敲响大门单纯只是为了吸引那位中年男子的注意力。
“这不是春雪嘛。怎么？又想来我这里买东西了？”
“不，很遗憾并不是这么一回事。”春雪笑着耸了耸肩，“我听别人说是麻织先生您替那个孩子准备了合适的衣服，所以想代替他过来给您道个谢。”
麻织先是一愣，露出感到很不可思议的表情，接着像是驱赶调皮的小孩一般挥了挥手。
“我又不是想被人感谢才去做的，况且不是本人的想法不是连一点意义都没有嘛，代替别人道谢这种蠢事还是算了。”
“我想他应该也会想要这样对您说才对……”
“得了吧！那么大的小孩哪里懂这些？我和他一样大的时候天天都在到处捣乱，别人帮我都觉得是理所当然，感恩什么的过个十几年再说，别因为奇怪的事情记恨我找麻烦就很不错了！”
麻织开心的抱怨了起来，一口气说太多话弄得自己有些上气不接下去，到最后轻轻的咳了几声。
“即使如此，他也总有一天会明白的，谢谢您。”
“都说不必在意了，实在不行就当做是你从这里买东西送的赠品了。”
“假如是赠品的话，我还想再拜托您一件事。”
“喂喂，你原来有这么贪婪吗？”麻织用开玩笑的口气说道。
“之后，要是他在村庄里遇到了什么困难……请您尽可能的帮助他。”
谈到这里，麻织抿了抿嘴唇，表情变得严肃，眼睛里闪耀着从春雪背后漏进来的光芒。
“嗯，要是敢闯祸我还能顺便帮你好好的教训他一顿。”
“谢谢，这次是我自己想向您道谢。”
麻织抬起头，发现春雪的脸上正挂着一种令人看不懂的微笑，根本猜不透其中到底蕴含了多少种感情。
“行了，行了！我接下来还要工作，你要是没别的事就赶紧离开吧。”
不管是村长、三水、麻织、一木、酒馆老板、药店老板，还有其他村民……所有人都是温柔的好人。
只要能留在这里，就算拥有异于常人的右臂，被米诺牛所牵挂的那个孩子也能顺利的长大吧？
在全体村民的扶持下，背负着所以帮助过他的人许下的心愿，成长为一个了不起的大人……
但是途中春雪无法一直待在他的身边，正如主动选择分别的米诺牛一样，他和凯洛特肯定也将在今天或者明天重新踏上旅程，在这之前能做的……也就是只有在有过几面之缘的村民之间奔波，通过确认环境来获得安心而已。
暂时回到旅馆的房间，春雪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他顺利完成了最后的任务，但也都多亏了交谈对象好说话，不然绝对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解决。
“我回来了。”
他轻轻关上房门，对着似乎空无一人的房间开口汇报自己的归来。
“小雪！”
说房间里空无一人好像也没有太大的问题，毕竟有的只是一只藏在行李袋中的魔物，它听到春雪的声音，顶起盖在头上的布从开口处探出了半个身体。
“我说，我说，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小蓝无忧无虑的问道。
“我想想，最迟明天早上肯定也要离开了，快的话可能再过一会就……”
“说起来，今天不用去见那只大牛了吗？”
“关于这个……不用了，已经全部都结束了。”
没错，一切都结束了，这样对谁都好，自己也已经竭尽全力，没有任何值得后悔的。
“嗯……小雪，发生了什么吗？”
“为什么要这样问？”
“因为，小雪你在哭。”
“啊？”
被一只史莱姆说了这种话，春雪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颊，才察觉到了这个事实。
“到底是什么时候……”
心中这份悲伤的源头又来自何处，连自己都不清楚……
不，他其实是知道的，仿佛有一双手在握紧自己心脏一般的痛苦的根源，大概……是因为跟米诺牛最后的对话。
“最后请允许我问一句，分别后，你还会为他感到担心吗？”
“担心？你说我？为了他？哼……别开玩笑了，这个世界上哪有魔物替人类担心的道理。”
米诺牛的话语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无情，而是充满了自嘲的色彩。
“这跟魔物还有人类没关系。”
“我从最开始就没有资格，他是人类，我是魔物，从一开始就是不同的存在。”
“所以我都说没有关系了！不管是魔物还是人类，会替重要的人担心不都是很正常的事吗？”
“重要的人……没关系……吗？也是，也是啊……哈哈……”
那只巨大的魔物捂住了自己的脸，慢慢的沉下身体，最后像是人类一般跪坐到了地面上。
“我怎么可能会不担心呢……”
它所发出来的声音，仿佛能渗透到灵魂的最深处。
“他会不会像以前一样学我乱吃东西吃坏东西？会不会一时大胆去触碰危险的东西弄伤自己？能不能跟其他人类好好相处？会不会因为那条手臂别其他人欺负？生病了不能痊愈该怎么办？能否想之前一样笑着活下去……想到今后我不能继续待在身边看着它长大，不能像以前留在它的身边保护它，我就担心的不得了以至于都快要疯了！”
当它挪开自己的手，血红色眼睛流出了晶莹的液体，打湿了附近的毛皮，顺着米诺牛头部的形状往下蔓延，最后汇聚在下巴上，一点一点的往下落着水滴。
它原来在哭啊……春雪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但是……不行啊！我不能继续留在他的身边！我对于他来说是多余，从最开始就不该在一起！我要离开，除了离开以外没有其他的道路！他今后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最后又会变成什么样的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能见证这一切并且帮助他的只有你们！除了你们人类以外没人做得到！我是不行的！是不行的！明白了的话就赶紧答应我！快点把他从我的身边带走！”
这份眼泪是为了米诺牛而流的吗？
不知道……虽然不知道，心中确实又有这样的感觉。
旅馆房间的窗外……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声音，春雪慢步来到传遍，朝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发现大量村民聚集在一起，人与人互相围成一个大圈，他们高举着双手，好像是在为什么欢呼。
而人群的最中心……是一条相比其他人粗壮许多的手臂。
凯洛特回来了。
春雪赶紧用手臂擦去眼泪，转身打算奔出房门。
“小雪！你打算去哪里？”
“我很快就回来！”
然后实际上他确实也这样做了。
想要概括跑出旅馆之后来到人群附近看到的景象很简单。
“魔物已经被我巨剑凯洛特讨伐完毕！”
“噢！”
——村民们为成功击退魔物归来的勇者欢呼。
在他们眼中，迫害人类的魔物受到了应有的制裁，会发出欢呼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但是对于知情者而言，这又是另外一副残酷的景象，凯洛特在与米诺牛的对决中获胜了……至少目前是这样，勇者战胜了魔物到底意味着什么连思考的必要都没有。
春雪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原地，最后是凯洛特不经意间看到了他失落的神情，开始挥手驱散人群，等其他人都离开，只剩两个人的时候，他才摆着一张纠结的脸来到了春雪面前。
“那个……”
“没关系，我理解，毕竟凯洛特先生您是勇者，对抗魔物是勇者的责任……”
明明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情，春雪还是勉强向凯洛特挤出了一个笑容。
“啊！烦死人了！你给我过来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说！”
凯洛特烦躁的挠了挠头，伸出左手拉起春雪的手臂便开始朝着森林方向前进。
“等……您想要干什么？”
“在这里谈会被别人听见的，总之你现在先安静一点！”
进入森林前进了一段距离后，凯洛特才停下脚步，开口前还不忘四处张望有没有人影，确认附近只有自己和春雪两人后做了一次深呼吸。
“那个啥……那只牛还活着。”
“唉？为什么……”
“不……我觉得你可能会担心，所以才想着要跟你说一声。”
凯洛特把脸朝向一边，不愿意去直视春雪惊讶的表情。
“凯洛特先生您原来没能战胜它吗？”
“我赢了啊！那只货色我拿出全力根本不算什么……我战胜了它，但是战胜后又放过了它，为了向村民交差砍下了这个，就是这么简单。”
这位勇者拿出了一只断角，切口一点都不平整，像是用蛮力直接掰下来的。
“好像很痛的样子。”
“以放它一条活路作为交换，永远不要再来到这附近，我是这样跟它擅自约定的。”
“它之后要去哪里？”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就算它有说我也听不懂。”
心中的悲伤没能完全化解，现在却让人想要畅快的笑出来。
“等等！有什么好笑！”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凯洛特先生您的表情太奇怪了。”
“你有够失礼的啊！”
“抱歉……不过原来凯洛特先生您也有会放过魔物的时候呀。”
春雪用手指抹去眼角不知道是因为悲伤还是喜悦流出的泪珠，接着追问道。
“偶尔，仅仅只是偶尔……要是杀掉那个家伙，肯定会被某个小鬼记恨一辈子，所谓的勇者能维护世界和平就足够了！我习惯了被人吹捧的感觉，做不来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说完凯洛特把拿在手中的断角递了过来，同时感到不好意思一般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这个......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你打算拿去给那个小子当做纪念吧，理由什么的我去适当编几个让这里的村民接受就没问题了......大概。”
“嗯。”
春雪点了点头，把凯洛特手中的东西接了过来。
带着米诺牛折断的牛角进入药店，春雪发现药店老板正替自己的手臂缠着绷带。
“您受伤了吗？”
他伸出受伤的手臂，上面出现了几道抓痕。
“如果你是打算来探望那个孩子......他确实在不久前醒了过来，但就跟你看到的一样，有人靠近就会突然变得狂躁，明明现阶段必须要静养才行......”
“那么我能进去见他吗？”
“你要是不怕受伤就请便，当然最好不要拖太久，我想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恢复平静，在这之前少一点刺激对谁都好。”
“等我把这个交给他马上就走。”春雪挥了挥手中的牛角。
“这是什么？”
“跟他有过接触的那只魔物的角，要是知道了曾经伤害过自己的家伙已经消失了，他可能会安心一点。”
“只要别起到反效果就谢天谢地了......还在之前的房间里面，你一个人去吧。”
少年所在的房间跟春雪印象中的场所相比简直是两个地方，原本用来装饰的摆设品都失去了踪影，墙壁和地面上沾满了污秽，剩下的枕头、被子还有床单上全都布满了尖锐物体划过的痕迹，而躺在床上陷入昏迷的孩子坐在床铺的边缘，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泪组成的细线挂在他的脸颊两侧。
身上的绷带也被扯掉了一部分，另一部分像是松脱的绳子一样松松的围绕在他的身上，看情况应该是狠狠的闹腾了一阵，如今已经用光了力气。
察觉到有人开门的声音，他立刻看到了春雪的身影，等到这名白发青年向他展示拿在手中的物品后，少年再度发出了抽泣的声音，随手拿起手边的枕头直接扔了过来，接着是被子、各种填充物、揉成团的绷带......
有些甚至无法触及春雪的身体，就算砸到了身上也一点都不痛，被彻底讨厌了的心情却通过这种方式实在的传达了过来。
在少年的眼里，正是因为与两名人类的相遇才导致了与米诺牛的分别，被讨厌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但是......
“它还活着。”
少年由于惊讶睁大双眼，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春雪已经将牛角塞进了他的手里，接着又将双手用力的搭在了少年的肩膀上。
“你听好，即使怨恨我和所有人也没关系，但是请无论如何都要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被你看做亲人的魔物还活在这个世界的某处，你现在不能去寻找，他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这里的人都会想办法帮助你，虽然也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可是你必须选择忍耐，必须要去顾虑身边每个人的感受！为了不辜负所有人的努力，你只能这样做......等你成为了一位了不起的大人，肯定能与它在这个世界的某处相遇。”
擅自往他手里塞了那么危险的东西，要是被像之前一样扔过来该怎么办？大概就不只是受点小伤就能完事的了。
然而，就算还尚未学会体谅他人的心情，这个孩子肯定也不会舍得去扔最后留给自己的纪念品吧？
“真的......还能......再见到它吗？”
“嗯，只要你永远都不要忘记那段时光。”
他抱着手中断角，大声哭了起来，带到春雪打算离开房间里，他带着哭腔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几个字......
“谢......谢......”
走出药店的大门时，春雪发现凯洛特正等在门口。
“怎么样？”
“我想我们两个应该都被彻底讨厌了。”
“也是啊。”凯洛特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不过，我想他应该已经没问题了。”
“是嘛，太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