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深处,远离人类村庄的一块小草坪上有一栋木屋,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心中只有惊讶,不禁开始想象起将它抛弃前有人曾经在这里生活的模样,走进后才隐约察觉到违和感。

外貌与在村庄中看到的民宅类似,却很难让人觉得是人类造出来的建筑。

比起“老旧”,用“粗糙”……而且是“粗糙到极致”来形容才准确。

组成墙壁与屋顶的木材显然没有经过专业人员处理,像是把树砍倒后直接拿着锋利的工具削出大致形状,中途还弄出了许多不必要的伤痕,某些地方连树皮都还保留着,再用植物纤维把它们大把大把的捆在一起,勉强搭出了一个房子的形状。

入口处没有开关的房门,总共有两米多高,进入内部更是能一眼看穿建造这里的是非人之物的事实。

里面没有家具,两个角落堆积着大量树叶,足够让比人更加庞大的生物躺上去,其中一边上面堆放着野果,部分色泽暗淡,不知道在这里存放了多久。

四周到处都充斥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味,作为魔物的巢穴可能还算比较舒适,大概世界上不会有人能接受在这里的长期生活。

但是……真的有。

这样的人类……不,无法确认他到底能否算作是人类,春雪却想相信他是人类的人将这里视作归宿。

那位少年的身边跟着一只巨大的魔物,而自己则是跟着勇者凯洛特还有一只史莱姆一起背靠入口坐在房间的地面上。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需要从几十分钟前说起……

顺着偶然听到的声音,春雪在森林中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

那个人的外表无疑是人类,虽说不知道他出现在此处的理由,身上出现的耗牛皮也是一个不解之谜,不过对方还只是个小孩,距离天黑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当务之急是先跟凯洛特一起把这个孩子带回村庄,所有疑问都可以放在后面从本人那里得到答案。

“你是迷路了吗?需要的话我可以把你带到附近的村庄里。”

尽管能从扎人的视线和其他举动中感受到明显的敌意,春雪还是试探性问了一句。

“人……类?你是人类?”

对方吞吞吐吐的挤出了一句话,却根本不像是看到前来救助自己的人感到高兴,而是充满了惊讶与恐惧。

“没错,你不用害怕,我……”

“不要主动接触人类……遇到了就用最快速度逃跑,要是无论如何都跑不掉就把对方杀掉。”

“唉?”

在那个孩子慢慢转身,最后面朝这边的过程中,春雪看到了他不同寻常的右臂。

相比正常人的手臂膨胀了2-3倍,以右侧肩膀关节附近为分界点,往下的皮肤上全部都附着着大颗红色鳞片,手掌部分明显分有五指,指甲部分比起人类更加接近家禽。

他的手臂……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春雪连忙在脑中回忆刚与他见面时的场景,从头到尾应该都不曾表现出会让人觉得自己怀有恶意的行为,但是对方却一刻都没有放下警戒。

跟小孩子看到陌生人感到害怕完全是天差地别的感情,他所表现出来的分明是不经过任何判断便一口咬定站在自己眼前的是敌人。

再加上表现敌意的方式,明明拥有人类的外表,除了同样使用双足行走以外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类的影子。

毫无遮掩的厌恶……春雪不禁觉得从这个怪异的孩子身上看到了魔物的影子,甚至与自己曾经第一次接触的大部分相比还要更加激进。

大脑陷入短暂的空白,春雪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喂——你这边找到什么了吗?”

可能是因为听到了刚才自己尝试向这个奇怪的孩子搭话的声音,凯洛特用毫无神经的口气远远喊着这样的话。

“凯洛特先生……”

身后是正跨着步子往这边走的凯洛特,另一边则是举起自己怪异的右臂,用凶狠的眼神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看,仿佛下一秒就会直接扑上来的怪异少年……

到底该怎么办?让身为勇者的凯洛特跟他见面真的好吗?

总之让他先离开这里,避免与凯洛特见面?

最初的目的是带他返回村庄,这是凯洛特接受的委托,自己只算是一个协助者,反过来阻碍他事情得不到任何进展,完全不去征求他人的意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再说该怎么做才能让孩子离开?直接以凯洛特听不到的音量口头传达给他?虽然不知道理由,先前的接触让春雪明白他对人类极度的不信任,这种做法不一定会有效果,擅自行动还可能会惊动到对方。

假如他紧张过度……真的像刚才说的一样以“杀死”为目的袭击过来,凭借异常的右臂绝对足以对人类造成致命伤。

就算能幸免于此,遇袭……让凯洛特看见自己受伤的事实也只会令现场更加混乱,还可能会演变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怎么了?摆着一副可怕的表情,难不成在森林里见到鬼了……嗯?”

不管怎样思考似乎都想不出完美的解决方案,犹豫的途中时间一刻都不曾停止流动,反应过来的时候凯洛特已经赶到了自己的旁边。

作为勇者在整片大陆上陆行多年的凯洛特见识过许多大风大浪,其中也包括各种危险……或者是怪异的魔物,因此看到那位奇怪的少年时他的反应相比春雪要镇定许多,不过脸上还是浮现出了一丝不解的神情。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比起与人类相似的外貌,还是魔物一般手臂更加能引起凯洛特的关注。

“拿着奇怪东西的人类……勇者。”

对方认出了凯洛特的身份,即使没有,一个随身携带巨大武器并且要远比春雪强壮的成年人出现也足以引起更高级别的警戒。

“回答我!”

凯洛特抬起右手握住了背在身后的巨剑的剑柄,眼前变得认真,语气也不再随和。

看到凯洛特的举动,那个小孩开始压低身体,一只脚踩着身后的树根,一只脚蹬着地面,左手拦在胸前撑起身体,右手缩到一边,做好了扑过来的准备。

如果继续放任不管,凯洛特真的有可能认真去对付这名魔物一般的小男孩,演变成那样的话……大概会以其中一方重伤,最坏还会导致死亡作为结局结束吧?

“等等!凯洛特先生,你在想什么?对方可是一个小孩子!”

春雪把手搭到了凯洛特的肩膀上,希望能借此令他恢复冷静。

“看到他身上的东西了吗?那是耗牛的皮,不知道在几百年前便再也没有野生的品种,只有特地城市内部才能找到养殖场,想要饲养除了找他们购买以外没有其他渠道……”

村庄三个月前牛圈遭到袭击,栅栏被破坏,最重要的是三只耗牛离奇失踪,显然它们才是袭击者的目标。

虽说是家畜,也不意味着它们会乖乖的任由袭击者宰割,尸体也有重量,成年人扛着一头移动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从牛群中杀死三头,并且将它们全部带走,不管目的是什么,光是这个行为便足以证明袭击者的危险性。

而眼前这个小孩的身上正披着显眼到不能再显眼的证据,就算不是一人所为,至少肯定也是那件事的关联者,不能靠着表象来判断实力。

为了两个人的安危,凯洛特此时也只能先以“对方独自一人完成了袭击事件”为标准做最坏的打算。

“你躲到我身后,实在不行就趁着我拖住他的时候快点跑。”

凯洛特将左手的胳膊伸直,拦到了春雪的面前。

“但是……对方也是人类!好好谈谈应该能互相理解的。”

“人类?可以的话我也想这么想……先不谈那只手,如果是人类总该说一两句话吧?从刚才开始就只会跟牛一样乱叫,还有对待我们的态度,即使如此你还能认为他是和我们一样的人类?”

“什么?”

凯洛特的一句话,顿时让春雪有了一种被闪电击中的感觉。

“再说,假如他真的是三个月前袭击牛棚的真凶,那么大概清楚前往村庄的路线,保不准将来还会不会有第二次,下次可能不会像上次那么幸运,村民有概率因此受伤或丧命,这已经足够成为我在这里除掉他的理由了!”

比起凯洛特不想退让的理由,在此之前还有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

凯洛特要是不说,春雪甚至到现在都无法注意到。

“从刚才开始就只会跟牛一样乱叫”……凯洛特确实是这样说的,但是在他到场后春雪清楚的记得长着诡异手臂的男孩认出了凯洛特的身份,并且用嘴说了出来。

当时的声音并不算小,发音不算模糊……至少肯定不会被误认成是牛的叫声,周围很安静,不可能会听漏。

为什么?

凯洛特没有说谎,听到的话语也绝对不是自己的幻觉,以这两点为前提思考能得到的结果就只有一个。

——他口头传递出来的不是属于人类……而是属于魔物的语言。

拥有魔物的手臂,对人类充满敌意,而且连正常人的语言都没有掌握,这样的存在……

真的还能称之为人吗?

那个孩子发出毫无任何含义的嘶吼,将后腿用力一蹬,跃起的同时伸直那条可怕的胳膊,宛如巨大的箭矢一般冲了过来,凯洛特看准这个时机,用双手举起巨剑,朝着对方飞过来的位置劈了下去……

“你这个整天给我惹祸的混小子!”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森林深处传来了一声粗狂的吼声,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晃动,不断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并且离得越来越近,途中能听到大量树木折断倒地……

身边产生这样的变化,凯洛特和那个孩子也无法就此收手,大概已经没有能阻止他们的人……

“啧……是勇者嘛,你这个混小子还真会给我找麻烦。”

不过,魔物说不定就可以,事实上冲到两人之间的那只魔物确实也成功了。

它的身高差不多有两米,健壮的凯洛特站在面前都显得格外渺小,对比的反差赋予了那只魔物更大的压迫感。

浑身覆盖着淡棕色的长毛,腰部以下转变为深棕色,脚部是和马类似的蹄子,上肢却十分接近人类,手掌分为五根手指,指甲像极了生锈的铁板。

头部像极了牛,双眼血红,像是在熊熊燃烧的烈火,头部正中央是月牙形状的牛角,两侧向正前方弯曲,中部外漏,它就直接用头顶正中央的位置接住了凯洛特劈下的巨剑。

至于那个小孩……

如果没有这种魔物冲出来组织,飞在空中的他很有可能会被凯洛特直接砍成两半,牛头魔物仿佛遇见到了这点,用宽大厚重的手掌直接把他从空中拍到了地面上,现在还被死死的压着,要是四肢没有在缓缓抽动,甚至还会让人担心他的安危。

“原来你还有同伴啊,挨了这一下竟然连一点事都没有,米诺牛吗?放在南方也真是有够少见的。”

“还挺有两下子的嘛,混蛋勇者……我家的混小子多受你照顾了,接下来就让我继续奉陪。”

凯洛特勉强露出笑容,仍然在不断加大手臂上的力度,米诺牛站在原地用头部抵抗,交接处不断在抖动,微微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

“找到小雪了!真是的……小雪你怎么就扔下我自己走了嘛,刚才突然地震起来真是吓死我了,差点没把吃的东西吐出去……”

正当两边僵持的时候,那只蓝色的史莱姆不合时宜的顺着春雪的背影蹦了过来,越过灌木丛准备来到他身边……正巧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一边是弱小的魔物无不畏惧三分的勇者,他正咬着牙,四肢和脸上青筋暴露,手中的巨剑仿佛能与米诺牛的角擦出火花。

另一边则是比这名勇者还要大上几圈的危险魔物,由于角度原因它的半个身体都出于黑暗之中,唯独眼睛闪烁着鲜艳的红光,鼻孔里不断喷着白气……

第一个映入那只史莱姆眼帘的究竟是哪边呢?勇者、强大的魔物……两者对于它来说都有足够巨大的冲击力。

双方压抑的气场和恐怖的表情,或许都是导致这个结局的关键原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耳边响起了小蓝震耳欲聋的的惨叫,当然这是那名勇者听不到,只有春雪和魔物能听到的声音。

米诺牛被吸引了注意力,下意识看向小蓝的方向,凯洛特突然注意到对方的变化,立刻意识到的旁边出现了什么的事实。

“史莱姆?”

虽然本该是两种不同的语言,在春雪听来两边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这三个字。

靠着小蓝吸引两边的注意力,凯洛特与米诺牛之间的气氛总算暂时缓和了下来。

那时,春雪还偶然察觉到了一个令他感到好奇的细节。

长有奇怪手臂的孩子被米诺牛用手掌按在地面上,不过他还清楚的保有意识,被按住的是背部,脖子以上能随意活动。

他不是人类,而是拥有与人类相近外形的魔物的话……应该也能听见小蓝的惨叫声才对。

但是第一时间看向小蓝就只有米诺牛,按理说那个音量不可能会被无视,就连春雪自己都被吓到,米诺牛的身体那时也猛的抖了一下,那个孩子却没在第一时间转头,而是把大多数注意力放在了凯洛特身上,一直在用不服输的眼神盯着他看。

直到凯洛特随着米诺牛的视线扭头,他才终于产生了一丝好奇心,趴在地上看向小蓝所在的方向。

难道在最开始没有听见吗?春雪的心中不禁浮现出了这样的疑问。

米诺牛的最终目的是带走与凯洛特发生争执的小孩,凯洛特的目的是自卫并且保护跟在身边的春雪,按照村民委托带回森林中的小孩其次,搜查并且解决袭击牛棚的魔物排最后……

现在情况有变,察觉到米诺牛比起与勇者间的胜负更加看重压在自己掌下的小孩,再靠着春雪努力的劝说,他才终于失去了斗志,把巨剑重新挂回到了自己的背上。

然后,为了了解详细情况,两人跟着米诺牛一起回到了它的巢穴……也就是现在的状态。

“啊……好臭啊,虽然以前去过的巢穴也不怎么样,魔物生活的地方都够乱的。”

凯洛特捂住自己的鼻子,皱着眉头用另外一只手来回在脸上扇风,小声的抱怨道。

“凯洛特先生,您这样说对它们不是很失礼吗?”

春雪小声提醒的同时用胳膊肘戳了戳凯洛特的手臂。

“你这个混蛋说什么……”

不过这些话还是流进了那个小孩的耳朵里,引起了他的不满,他咧着嘴,露出发黄的牙齿,貌似想要直接咬上来。

“行了!你这个混小子!不仅晚上不回来给我到处乱跑,还没事去招惹勇者?要是再不安分点我真的要揍你了。”

米诺牛毫无掩饰吼出这些话还把一只手握成了拳头,小孩看见后立刻收敛起了挑衅的态度,安分下来的同时还低下了头。

“呜哇……都快烂掉了,食物的条件这么差,还是待在小雪的身边比较好。”

小蓝似乎对于两边接下来要交谈的问题不感兴趣,偷偷摸摸的来到了房间里堆积食物的场所,不过结果并不能令它满意。

“我说,你们这里就没有其他储存食物的地方了吗?”

失落过后,小蓝来到了那个孩子的身边,怪异的手臂让那只史莱姆直接把他当成了魔物同伴,他却仍然像是在反省什么一般低着头,没有第一时间对提问做出反应。

“喂!我问你呢!这里一定还有什么好东西吧!别藏了!我知道的!”

最开始的搭话不管用,小蓝便开始反复用身体推挤他的左腿,引得那个少年“啊?”的一声看向脚边,他对于那只没有固定形体的小型魔物不像初次见到春雪和凯洛特时一样充满戒心,而是用充满了好奇的眼神盯着看。

“你还想折腾多久?我们这里没有其他的食物了,想要更好的就给我自己去找。”

米诺牛貌似不太能忍受小蓝的软磨硬泡,途中烦躁的用手指敲着地板,最后实在是忍不住才用烦躁的口气出声抱怨了一句,吓得小蓝赶紧离开少年身边缩到了春雪身后。

“什……什么嘛!小气!”

“嗯?”

“呃!小雪,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被米诺牛狠狠的瞪了一眼之后,小蓝也跟着安分了下来。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春雪苦笑着对米诺牛说道。

“没想到这个世界上除了这个混小子以外竟然还有能跟我交流的人类,不过看情况我好像也不得不相信了。”

米诺牛叹了一口气,从鼻孔里猛地哼出成团的白气,语气听起来不是很友善,态度却相当柔和。

坐在旁边的少年听到这句话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米诺牛,两边的视线交汇,那只巨大的魔物用粗狂的口气随口说了一句“看什么看?”,他听到后赶紧又把头低了下去。

和先前判断的一样,他能与米诺牛交流,却无法听懂小蓝说的话。

先不管实际情况,在米诺牛的眼里这个孩子拥有手臂却还是被看做是人类。

“那个……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问呗,这不就是你还有那个傻里傻气的勇者跟着我一起到这里来的理由吗?你们能按照约定不打扰我的生活乖乖离开我就会尽可能配合,毕竟我也不想跟勇者弄得满身是伤,不过能不能全部回答上来就不一定了。”

米诺牛盘着马蹄一般的双腿,用粗壮的手臂单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拖着下巴,看起来是一种很随意的坐姿,貌似并不对眼前的两人充满警戒,也不在乎将巢穴的地点直接暴露出去。

“你跟旁边的这个小孩……到底是什么关系?”

“也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就只是一起生活而已。”

米诺牛用十分随意的口气回应道。

“喂,你真的在和魔物对话吗?它说什么了?”

坐在一旁的凯洛特只能单方面听懂春雪说的话,得知春雪能与魔物交流这个事实的时候,他大声喊:“喂!骗人的吧!世界上哪会有能做到这种事的人?”

但也仅此而已,看到春雪一边摆着手势一边跟米诺牛谈话,最终跟着它一起来到巢穴,像这样对坐在地面上,凯洛特不得不相信的时候就很自然的接受了现实。

“它说它只是跟旁边这个小孩一起生活在一起。”

“啊?那他的手又是这么一回事?”

“我怎么知道,我捡到他的那天就已经是这样了。”

米诺牛随口回答凯洛特的疑问,春雪听到后如实翻译给了凯洛特听。

“捡到的?在哪里?”

“就在这片森林里,我也忘了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某天突然听到了哭声,顺着声音一路找到源头我就找到了他,当时还只有这么大,你们人类的成长速度好像也不慢……”

说话的途中,米诺牛还伸出手比划大小,活像一个人捏住一粒花生米,如果与实际情况差错不大,它最开始拾到的应该还是一个婴儿。

不过需要春雪的反应,凯洛特理解整句话的意思都有几十秒的延迟,他更多都是在发自内心的对春雪正在做的事感到惊讶,只要少部分注意力放在米诺牛身上,是否记住了对方顺势做出来的动作,并且从中推断出有用的信息就是未知数了。

“你刚才说是捡到的,具体是在哪里?”春雪继续追问。

“那么久之前的事我怎么可能还记得......”

“拜托您了,这可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请再仔细回想一下。”

“嗯,就算你这样说……详细的地点我是想不起来了,不过你们人类不是在森林里搞出了几条奇怪的通道吗?大概就在那附近。”

“还有……这栋建筑是你们造的吗?”

“嗯,准确的说是我造的,这个混小子一点都没帮上忙。”

米诺牛再度哼了一口气,长长的尾巴轻轻拍打地面。

“这样问可能会有点失礼,为什么要特地做出一栋这样的建筑,光从表面来看……应该不是很结实,看起来雨天还会漏雨,其他还有很多更好的地方吧?比如洞窟什么的……”

“没错,就跟你说的一样,这个地方一点都不好,前段日子我们还是住在东边的洞窟里的,又暖,离水源又近,附近的果树又多……”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特地跑到这种地方来?”

“啊?”

仅仅只是听米诺牛的回答,按理说它应该没有特地做出一栋简陋建筑当做巢穴的必要才对,面对春雪的追问,他表现出来的态度却十分的异常,仿佛是在反问“为什么你会问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

“你们人类不都是住在这种地方的吗?”

第一次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春雪和凯洛特还没能完全理解其中的含义,想着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因此也就接受了这个半知半解的答案。

“三个月前,闯入人类的村庄,破坏牛圈围栏,然后带走了三只耗牛的......是坐在你旁边的这个小孩吗?”

“这件事跟他没什么关系,是我独自做的。”

面对接下来的问题,米诺牛也丝毫没有隐瞒的打算,毫无疑惑的回答了提问。

但是,这个问题本身的意义与上一个不同,即使春雪跳过,凯洛特也一定会去追究。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凯洛特用手猛地拍向地面,眉头跟着皱了起来,虽说答应不对眼前的魔物动手,提到这件事还是很令他恼火。

“问我为什么......为了这个啊。”

米诺牛完全没有反省的意思,伸手指了指披在少年身上的牛皮。

“什么?你的意思该不会是为了几张皮就特地跑到那种地方去杀了三只牛吧?你清不清楚对于住在那里的人来说到底是多大的损失?”

米诺牛的回答方式往凯洛特的怒气又浇了一层油,那名勇者从地上站了起来,把拳头按的啪啪作响。

“凯洛特先生,您先冷静一点……请问这些皮是用来做什么的?”

“还问我为什么,你们人类不就是喜欢把奇怪的东西披在身上吗?想着一直让他光着也不好,我又学不来你们把植物做成能穿的东西弄到身上那套,这样的做法比较简单所以我就去实践了。”

一名魔物理所当然的回答……不知为何狠狠的刺痛了人的内心,凯洛特也不禁瞪大了眼睛,愤怒的火焰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还同时被抽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量,软绵绵的又坐了下来。

简单而又残酷的事实就这样摆在眼前……

“身体的一部分变成魔物”目前在场的人虽说不是完全了解,先前确实都从别人口中听说过类似的传闻——魔化症。

或许是眼前这个孩子的行为过于接近魔物,导致自己忽视了这点,又或许……是内心的某种在拒绝认同这是现实,但是即使不去接受也不会发生改变。

待在米诺牛身边的少年,极有可能是患有魔化症,因为右手异常最终变成了弃婴的人类。

被人类抛弃,接着被魔物收养,其实本没有憎恨,只是一直都跟魔物生活在一起,途中从未与其他人类接触才会变得像魔物一般仇视人类。

在需要照顾的年纪却没人能帮他,水、食物、身上的衣服……就连生存下去所必须的知识都是从一只本与他毫不相干的魔物那里得到的。

尽管手段会影响到其他无辜的人,但是对着这样的家伙......到底该如何去指责它?反倒是抛弃了这位少年的人,跟他们同样身为人类的事实令人羞愧的抬不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