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见不到底的黑暗。

从心脏处始终存在那的是一份压抑,为什么?我为什么会感觉到压抑。

这源于未知的恐惧压在我的心头,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无力感让我不知所措。这是哪里?是黑洞吗?

我想要移动身体,却无法移动,像是被某种东西束缚着,要一辈子待在这里,一辈子?为什么,我为什么一辈子都要待在这里,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强烈的欲望似乎成了打开这扇黑暗门扉唯一的钥匙。

终于,得见一抹光明。

入目,是无尘的天花板,我坐了起来,看了看四周,这是哪里?意识到下方的柔软,白色的床单闯进我的眼帘,床单?这里是床上?

对一切都未知的我感到害怕,我想是什么也不知道,丢失了关于自己的记忆。

我是谁?这里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

数不清的疑问被我接连提出,双臂拄在身后,冰凉温润的感觉从手指处传来。

抓起,伸手,放到眼前。

朴实的黑皮笔记本映入眼帘,下意识的翻开书页。

——4月25日,晴,星期六

      今天的天气很好,但我却依旧投入于不算沉重的工作,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开始有了日记这个习惯。

      啊!想起了,是和雨在一起时养成的,但是现在她也不在了,我到底该怎么样呢?真的好迷茫,今天去了医院,医生说我生病了诶。不是一般的病哦,是绝症。

      真是,突然就告诉我只有半年左右时间什么的?医生真不留情面啊,好歹要给我个心理准备啊,对吧!

      不过,死掉的话,就能够见到雨了呢,那个时候她也一定会很开心吧,明明还年轻的说,结果这么早就要和她重逢了。我现在也很开心。

……

到此为止,这是第一页,也许是已经用掉了好几本笔记本了吧,看起来并不是那个时候才开始的啊。

嘀嗒!

脑海里闪现一个画面,我伏在书桌上,手中握着的钢笔在颤动,到最后,有泪水由眼帘处渗出,击打在笔记本上,上面最后的字迹也有些模糊,那时,想必我的内心也不好受吧。

——4月26日,多云,星期日

      昨天突然得知那个消息,真的好纠结,既有着即将见到雨的期待,却也因没有信守要好好活下去的承诺而内疚,不过这样就好了,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就好了,如果是雨的话,一定会每天都郁郁不得志吧!

      不过,最近的精神真的很不好啊,总是会忘记一些印象中应该很重要的东西,就连当初和雨两个人一起写的书都有点记不清楚了,真该死!

      真的好无聊,现在最喜欢看的小说也只能是白看了啊……

……

一页接着一页翻开,大脑的意识被记忆的洪流冲散,那往日的回忆再次回到了我的身上。

该说什么呢!不知不觉中,喉咙的疼痛到了深处,似乎到达了灵魂,撕心裂肺,想要开口说话,出现的是无语的凝噎,只有气流冲出。

「哑了啊!」

站起身来,我握住自己的手,它在不停的颤抖,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它好像受够了我对它的操控,现在是在抵制,最后也仅能用意识去强制,很无言,却只能如此。

已停住它的反抗的手指划过书架上冰冷的书封,精致的包装的目的是为了吸引读者去购买,而作为其本身的作者来说我可以直接从出版社那里索取。

翻开,放回,我所能够做的也只是尽力去保存它,内容一大部分遗忘,再去回忆,恐怕会产生我真得写过这些书吗的质疑。

房间很安静,我体会到了一种被世界所抛弃的孤独,明明渚和明月就在我房间的两旁的客房睡着。

呼噜呼噜~

从左边的客房传来明月悠扬的鼾声,确实很嘈杂,而身处这样环境的我却能够睡得理所当然,且短暂的失去了记忆。

真是有够粗神经的。

来到房间的阳台,夏日深夜的凉爽清风与即将天亮的温暖共同席卷而来。

心里有说不完的话语想要倾诉,可是——

有谁能够与我共同畅享。

有谁能够与我共同哀伤。

我没有资格,我只能在他人迷茫时去引导他们,29岁,这样的年龄是一个人的巅峰时期,却也意味着低潮的即将来临,临近中年,本应悲天悯人,我已没有那样的机会,所做的,是去指导后辈,希望他们能够不走那一条错误的道路。

但事实上,这也并不是我应该做的,倒不如说,即使那样做了也不一定是正确的,他们有自己的思想,他们有自己的选择,正如当初我毅然决然的辍学,离家出走一般,是一个人应当接受的磨砺。

真的很倒霉啊!

想要做些什么却什么都不能够做,也罢,我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4点50分。

在夏日,这个时间算得上清晨,依旧是黑色的天空,却有着一些卑微的亮光,空气很清新,从自家屋里走出,街道没有半点人影。

也是,上班族正为了一天的工作养精蓄锐,而大部分的学生在此时这个暑假前后的时期化为了夜猫子,现在不是正在补充睡眠就是依旧在奋斗。

也许,这时已经有人出门,或去晨练,或去图书馆,但也占了不到百分之十的部分。勤劳的人,只是少数。

从半夜惊醒,已睡不下去,漫步于这样静谧的城市是难得的机会。

被白色瓷砖以及反射玻璃粉饰的华丽无比的建筑在此城市比比皆是。

手脚并用,随着风景的移动,我的心绪也随着微风飘向远方,不知想些什么,即使后来回想起来也没有任何记忆。

脑子很空,如同行尸走肉般游荡于街际,一步,两步。步子很小,但速度不慢,是在放空吗?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竟会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或者说到底正在干着什么。

不知何时,我已搭上了清早的列车。与其他城市不同,或是因为这座城市的人忙忙碌碌,即便是很早,也有列车发动,与之相应,自然存在着换班的人员与搭乘的乘客。

车厢很空,冷清的空间中看不到半个人影。

「也许,这趟列车只有我和车长吧!」

我自嘲的想到。

窗外的风景随着云的流动而退走,当然移动的并不是外面的景物,而是身处于列车中的我。

无意识地摸上了手机,不知为何,那冰凉凉的触感会给我带来温暖与同伴,也许是因为里面存有着雨的照片?也许是因为里面存有着雨的寄语?也许是因为里面有着此时已经陌生了的朋友的号码!

我不知道,但只要能够明白我依旧还有着存在于世的证明就够了。

这种感觉很奇特,享受着因体温而逐渐温度升高的触感,沉思着为何会这样的原因,在没有任何意识的情况下我下了列车。

多谷草站。

迈出脚步,离开了属于巨大钢铁机械的领域,新的天空是无比的蔚蓝,啊,说不上蔚蓝,应当是暗蓝才对。

看了看手表,5点30分,很好,还算不上晚,此时渚他们应当还在睡着懒觉才对,在这里还能够再待上一个小时再赶回去也算不上迟。

街道慢慢有了人气,人数算不上多,但一些卖早点的店铺已经开了门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前方是高高的天桥,熟悉的红色幻影从心头掠过。

惊醒,回过神来,这里是上一次与天使华相遇的地点。

我竟然在独自一人,在身体自行动作的情况下再次来到了这里,很惊讶,心脏的跳动愈发有力,全身仿佛冒出热气变得有些闷热,脸庞也有些发红。

抚摸着胸膛,居然开始了莫名的兴奋。

颈部,躯干,四肢,似乎都不再属于我的掌控。

踏踏~

脚步声沉重,这似乎是人间与地狱的联通之桥,每一次到此都会有不一般的感受。

天桥很高,这毋庸置疑,也算是这座城市的特色之一,建筑比之平常都要高上一截。

汗水嘀嗒地落下,心里为设计师干嘛设计这样的天桥而不忿,上一次到此都没有这么累。

诶!

「上一次,对啊,上一次都没有这么累,这次怎么就这般不堪了,莫非是因为早晨氧气太少的缘故?」

我为这样的行为自顾自地找着理由,作出完全没有根据的推测。

手掌拄着膝盖,身体弯曲,大气不停地喘着。因为时间早车辆很少的缘故,几乎没有一人走这条路,我则是因天使的原因才来此。

终于,我经历消耗大量体力的过程来到了目的地,立于天桥栏杆的前方,张开双手,仰头,作拥抱状,像是在迎接即将到来的第一抹阳光。

下方,是匆匆路过的行人,在经过这座桥时,会用诧异的眼神打量我一眼,“奇怪的人”,他们一定是如此想的,就算不说,我也知道。

昨日在诺亚方舟时乔瑟夫的话语浮上心头,“不好意思,虽然这样说有些冒犯,但是你日前所认为的恋人未死的想法极有可能是你幻想的说法,以及,可能是你在生命最后期间不愿相信自己恋人死去的执念,所产生的幻觉,因此,可能连你说得那间小木屋的事情也极有可能是你的错觉,且在后面据我们的调查,你的手机上并没有收到你所说的那个信息。”

这样的回答出乎了我的意料,当然的,我立即流露出了伤心的神色,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案,是幻觉吗?不是。是梦吗?那不可能。

我只有在心底偷偷摸摸地怒吼,我不会真的喊出来,但黯然是少不了的。

在天桥,原本有些放松的身体略微僵硬。

转身,浑身莫名的打了个激灵,好冷,这个想法第一时间浮现在我的心头。

仿佛迎面吹来一阵鹅毛大雪,身处寒冷地带一般,太奇怪了!但我确确实实的是如此的感受。

不再思考,该回去了。

尽管此时还很早,但是现在的心情却使我不想要再独自黯然神伤,回到家继续睡个回笼觉,这样才能暂时忘记。

“怎么?你要回去了吗?”

这时,一个清亮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休闲装,运动鞋,巨大的纯白羽翼,清冷俊朗甚至完美至极的面庞。

华依旧是站在栏杆上,他望着远方,没有看我,诡异的是,这样引人注目的动作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也是,天使的存在本就诡异,再来,这也极有可能是属于他的本性。

“你在想什么?”

他回过头,倏地从栏杆上跳下,向我走来,长长的睫毛很引人注意,于是,我就这样看着他的眼睛。

“是啊!现在不早了,该回去了。”

我用不冷不淡语调回复。

一切都十分自然,我们分别站在栏杆的两边,互相背对着,虽说没有面对面,但都很清楚我们是在与彼此说话。

双手抱肩,搭在栏杆上,我用最舒服的动作如此站着,俯瞰地面。

三层高的民居像是互相依靠般,紧贴在一起。这种景象一直延伸到远方。

天地间,高速公路与列车轨道相互交错,形成一张巨大的渔网,似是要将整个陆地给囊括到一起。

话说回来,也只有这个地方能够看到这样的一幕吧,像是位于峡谷,两边的高楼则是岩壁,而天空就是一线天,向远方望,朝下方看,想象自己从这里落下,会怎样。

死后会不会立刻见到雨的模样。

“雨。”

随着背后这个声音中的名字出现,刹那,我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突然失去了一切力气,要疲软在地,这是错觉,也是心中所愿。

“她并没有死去。”

在雨这个名字被说出的同时,这句话也同样被说出,已经无法顾忌为何同样是天使,得到的答案却不一样这个现象。

我回过身的一刻就看到他面对着我朝我看的一幕,想来,他做这个动作已经很久了。

我冲了上去,抓住他的肩膀,不停地说道,“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你再把刚才的话复述一遍啊~~”

到最后,声嘶力竭,全部都是用吼的方式脱口而出,坐倒在地,泪水流出。

「真的很爱哭呢!」

心底默默吐槽,然后又继续哭着低着头,然后说:“你刚刚说的都是骗我的吧!”

也是,明明就是已经死去了的人,还说什么活着。明明亲眼看到——她——在——我的怀里——前往天堂了啊。

下一刻,默默起身,借着朝前方走去欲要摔倒的惯性,将攥得很紧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挥在他的脸上,然后再次用怒吼的方式喊出,“你——怎么可以——用她来开玩笑啊!”

有时像是女人一样懦弱,有时却又是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强硬,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一个怎样的形象,这一刻,我真得只想要狠狠得,将眼前这个用雨的生命来开玩笑的家伙揍一顿。

他像是若无其事,脸上的伤痕也紧接着消失不见。

“的的确确,雨并没有死去,当然,如果连她的恋人都认为她已经死掉的话,你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是啊!连自己都认为她死掉,还有什么资格对别人指教,可是,我真的看到了她去那个世界了啊。

该是高兴,还是痛苦。

她没有死,这是好事,但是若她真的没有死,那么即将逝去的我,她又怎么面对这样的现实。

华的身影消失了,但是他仿佛依旧处在那个地方,我愣愣地注视着那个地方,然后看见原本处于华的那个位置的背后出现一个虚幻的景象。

模糊不清,像是随时将要消逝,但渐渐成形,雨的面容出现了,她充满爱意的注视着我,眼眸一动不动,即使是眨眼时垂下的眼皮,她似乎也要控制住其,不让它垂下,不愿少看我一秒一分。

「是投影吗?」

我这样想,下一刻,她的身体也随之显现出来,从空中落到地上,真实的踏在了天桥的地板,且发出了动人悦耳的哒嗒声。

我再也忍受不了,缓缓的走上前去,走一步,停一步,想要仔细的将她的变化看在眼中,铭入心里。

一只手臂抬起,向她的脸庞抚摸过去,她流着泪水,身躯互相穿插了过去。

我没有触碰到她,真的只是投影而已吗?

我有些失落,内心很平静,没有一丝的涌动。

是她吗?

是她,真的是她,面容有了细微的变化,但真的就是她,她回来了,我却不能触碰到她。

“傻瓜,我回来了哦!你不高兴吗?”

她投入了我的怀抱,即使不能触摸彼此,感觉不能骗人,她的存在,她的味道,她的语调,真的回来了。像是一个投影的身体,但我们依旧保持着怀抱的动作,似乎真的碰到了彼此。

她狡黠的笑了笑,嘟起嘴吧,鼓起脸,用嘴唇略微触碰我的颈部,然后我们双唇相交,紧接着,她又肆意地穿过了我的身体,站在与我所在的同一位置,与我的躯干相结合。

“唔嗯!”

舒服的呻吟一声,这样的感觉不曾体会,犹如化作一体,她的想法,她的动作,她的心里,在这一刻都了然于心。

她如往年一样,像是没有感受到时间的流走,我们还处于那个青涩的时期,现在我们在以这个方式交流。

我走动,她也走动,我停住她也停住,我们频率完全一致,看不到彼此的模样,却能清晰感知到。

“你在那里,过得还好吗?”

“你一个人孤单吗?”

“你会想我吗?”

“我很好,一点也不孤单哦!我才不会想你呢!”

“我为什么要想你啊!哼~”

她傲娇地偏过了头,但我们的头部也分离开来,眼睛略微一斜就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脸庞,我注视着她,面颊有些绯红,她依然保持着不看我的状态。

好奇异!这样的感觉真的好奇异,温暖?

互知?

亦是陪伴,我们已经是彼此的家人,不用多说。

“喂,看够了吗?”

她瞥了瞥嘴,但是脸上却有着收不住的喜意。

“看够了!”

“诶?”

“呀!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我没待在你身边,你就不要我了?”

她似乎被我的回答给惊住,先是错愕,再来是愤怒,接连的表情变化被我清楚的看到,果然,她还是那么可爱。

“我说,我看够了,因此,你的模样充满了我的全身,我的灵魂,我的心脏与血管之中。”

我一边露出狐狸般的笑容,眯着眼,透过睫毛看着她那矛盾的模样,真是越来越有趣。

“是吗?尽说些肉麻的话,咦~”

声音拖得老长,还假模假样地摆了摆手作出真受不了你的模样。

“那么?你真的有去到天使的庭院吗?”

她冷静下来,眼中再次流出泪水,“有啊!我在那里好开心哦!所以你不用担心我,还有,你可不要太想我就来得太早哦!那里是我们的初之地哦!”

然后她的身影在模糊,我知道,她要走了,她要再次回到那个独自一人的地方,可是这真的好梦幻,也真的好不可思议。

我们仍然是曾经的感情,仍然视野里残留着对方的面容,但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是生与死的距离,好近,也好远。

好遥不可及。

是怎样回去的,我已经记不大清楚,回去后便回到了床上,沉睡过去。

醒来时,已是上午十点三十三分。

那是一场梦吧!真希望永远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