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月失败后的第18天。
“啊——悠嫦，抓紧阿梓，抓紧阿梓的说！”
灵梓并没有估计清楚，海的那一边陆地究竟离神州大陆有多远。在意识到羽衣的能量并不足以穿越整个海洋后，灵梓只能选择性将海面观察一番，以确定能找个地方迫降下去。
“悠嫦！悠嫦！阿梓也是尽力咯。别怪我的说！羽衣没精神咯，我们快要完蛋的说！”
灵梓感觉自己的身子下方好像绑上了重物似的，一直在拉拽自己下坠。她们背上构造出的羽翼破掉的速度越来越快。
“完蛋了啊啊啊啊——”
羽翼逐渐透出了土块，瓷块和其他金属状物质的大杂烩原型，在半空中突然分崩离析，失速降落的灵梓摔了个狗啃泥。身后悠嫦还几乎给了她致命一击——悠嫦落下后，屁股对准了灵梓的脑袋，差点把她那花岗岩脑袋给彻底报销。
两人理所当然的给陆地留下了一个大坑。
“等等——陆地的说？”
灵梓拖着自己快要散架的四肢，稍稍看了看周围的风景。当她发现自己居然准确地降落到了一个不大不小，各式植物和树丛非常茂盛的海岛上时，她被摔得四分五裂的骨骼突然就被身体中的橡皮人属性迅速粘合，以至于在着陆后的一刹那间，她兴奋地跳了起来。
“海岛的说！得救了！天无绝人之路的说！啊哈哈哈！”
——咔。
灵梓正在感叹着“天无绝人之路”的时候，腰部的关节猛烈地“咔”了一声。
灵梓感到很丢脸。在疼得满地打滚之后，只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等到悠嫦醒过来。
万幸的是，悠嫦不久就从昏睡的状态中醒了过来。她很正常地打个呵欠伸个懒腰，就像刚醒一般睡眼惺忪，而后，她惯常性地嗅了嗅周围的空气，突然朝远方的树林里指了过去。
结合前面数天的经历，灵梓认为这是好兆头的开始。
悠嫦向灵梓行了个礼，得到许可后，就急匆匆地跑进树林里。稍后又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手上还提着一个包裹。
包裹里面有这么些天来一直都有的水果，还有一个壶。这个壶里盛着绿色的糊状物，闻起来很刺激，似乎是外伤药。在包裹的最里面，甚至还有宣纸和笔墨。
“这种海岛，还有这种奇怪包裹的说？”灵梓吃惊不小。
在前面17天的时间里，在灵梓和悠嫦还在神州大陆最东边行进的路上，悠嫦就不断发现这样的包裹。有时它们被挂在树枝上，有时它们就像个被遗弃的孩子似的，垂头丧气的蹲在橡树下面，等着别人来捡似的。
“没想到在这个海岛上还有这种包裹的说！”
如果在大陆上陆续收到这样的包裹，还可以理解成有人敬畏自己“虽然登月失败但仍旧象个月之女神”的身份，偷偷地想方设法给自己进贡。但是，灵梓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海岛按理说已经离了大陆十万八千里，怎么还有自己的粉丝上供？
而且还非常精准的测算出了自己降落的地点。
灵梓叹口气，觉得自己来想这些的话，脑袋不久就会被烧糊。她把包裹蹭了蹭，闻了闻，包裹上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灵梓不禁怀疑悠嫦那狗鼻子是怎么辨识出来的。
再说了，悠嫦隔那么远就能闻到这包裹的气息，的确不像个正常人。
灵梓这样想着的时候，悠嫦已经让她老老实实地趴着。而后，悠嫦像是无师自通一样，给灵梓的背部擦上药膏。
“哦，真不错嘛，比刚造出来的时候手脚更加利索了，而且居然无师自通，能够帮我擦药的说！好像以前阿梓摔到深坑里，悠嫦你就是这样擦的说！”
灵梓一边夸悠嫦，一边想了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难得这里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而且树上的果子超多。每天早上，中午可以用果子充饥，还可以捕鱼，晚上吃到撑。
但重点是，有了一些宣纸和笔墨，灵梓可以继续教悠嫦识字了。等悠嫦识字累积到一定程度后，就可以把以前的事情全部写上去，让悠嫦找回全部的回忆。
“一定能找到所有的回忆的说！”
“哦——”
“一定能！”
“哦——！”
悠嫦沉稳地应着。除了“咿——”“呀——”之外，她这天学会了发出第三个音“O”。
好事情似乎还有很多，在登月失败后的第25天，一艘过往的来自西方的商船引起了她们的注意。在灵梓的呼喊下，商船停了下来，并允许她们跟着一起走。商船来自西方，根据船上留有的上古文献，以前旧时代她们国家的名字叫“葡萄牙”。
这似乎是个意外之喜，不用依靠羽衣的力量，也可以跨海前进。商船按照月亮升起的地方继续前进，而在船上，灵梓也找到了笔墨的替代品，她用钢笔蘸上墨水，在一张张羊皮纸上写着悠嫦的故事。
“在阿梓8岁的时候，悠嫦1号为了阿梓摔下山崖，和刺客同归于尽的说。在阿梓10岁的时候，悠嫦2号救了阿梓的命，又赶跑了两个刺客。直到阿梓14岁，前面的16个悠嫦一共赶走了云从的刺客37次的说！”
悠嫦歪着脑袋，似乎对这些历史并不太感兴趣。不过她很快就照着灵梓的模样，写下了这段回忆：
“前面的16个悠嫦一共赶走了云从的刺客37次的说！”
灵梓来了劲，交给她更多的东西：
“灵梓和悠嫦在神祠门口战了227次，成功防御悠嫦在神祠偷东西12次，别笑的说！阿梓还是有12次成功了的说！有12天早上还是早饭了的说！”
“灵梓还是有12天迟到了早饭的说！”
“灵梓和悠嫦一起去石峰林采集矿石，结果发现了羽衣的说！”
“灵梓和悠嫦……发现了羽衣！”
“灵梓和悠嫦还一起骑着马，冲破重围！”
“灵梓和悠嫦还一起冲破重围！”
“灵梓喜欢悠嫦的说！”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在船队海上航行的短短数日里，灵梓教会了悠嫦很多事情。
直到登月失败的第28天。
那一天也是晴空万里，没有一点暴风雨的迹象。船的航行也非常平稳，虽然仍旧听不懂大胡子船长说的话，但是双方用肢体语言比划着，灵梓还是安稳地喝上了红茶。
就在商船上的时钟跨过了第10个刻度，灵梓觉得有必要再让才睡醒的悠嫦温习一下记忆。
“喂，呆子。让我们来温习一下的说！灵梓以前老被变态养父桑真欺负，还是悠嫦好！好几次都替我解围，让变态养父无法和阿梓一起洗澡！”
说出自己的黑历史并不是值得夸耀的事情，特别是这种变态养父要求的很羞耻的惩罚。
但是灵梓希望悠嫦把所有边边角角的记忆全都找回，不留任何死角。
只是眼前的悠嫦才刚刚睡醒。她却突然象个陌生人一样，歪着脑袋狐疑地望着灵梓。起初她想发声，但试了半天只能发出“YI”“YA”“O”三个音。
灵梓注意到，她脖子上，胳膊上的那些伤疤全都没了。
原本从天上摔下来后，悠嫦的脖子和胳膊划伤无数，现在一夜之间却没了痕迹。
这太奇怪了——
稍后，悠嫦要了只钢笔，写下了三个字，然后递给灵梓：
“你是谁？”
登月失败的第28天。
船队航行在上古时期的日本海区域。
这天天气晴好，海面上出奇地安静。船上的水手们有说有笑的分食着午餐牛排。船上的老鼠也被猫捉住了，患上坏血病的船员的病情也暂时稳定了下来，淡水和食物看上去还很充足。
灵梓却不想和他们说一句话，她把盛着一块牛肉的餐盘放到一边，无精打采地埋住脑袋，一动也不想动。
悠嫦在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记忆之后，记忆却又一次消失掉了。
“当时灵梓你造出悠嫦的时候，在唱诵人偶之歌的时候有些偏差。结果造成了一个‘BUG’：悠嫦无法说出人话，只能念一些音节词。她每说出一个新的音节就会碰触到这个BUG开关，以至于启动自身的RESET，将记忆重置。”
“说人话啊，听不懂的说！给我安静点，以后不要突然在我脑子里说话的说！”听完脑内羽衣幻化的小女孩的讲解后，灵梓小声的埋怨着。
“好吧主人，我这就退下。以后有需要我的时候你再召唤吧。”
灵梓不想再搭理脑子里那个女孩的声音。她不愉快的站起来，捡起自己的餐盘，大口大口嚼着牛肉，快速吃完后，她扔掉盘子，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把正在谈天说地的水手们都唬住，本来嘈杂的餐厅突然安静了些许。
灵梓不愉快地走出餐厅。
不愉快地走下悠嫦待着的卧室，不愉快地拍着桌子。还在纸上对悠嫦写上了一句话：
“混蛋悠嫦！记住了，我是灵梓的说！要叫阿梓！混蛋！听好了，今天我要让你把你以前的故事抄到手酸的说！”
灵梓说道做到，不给悠嫦任何食物和水，让悠嫦把她之前的故事抄到手酸。
“记住了！重新给阿梓记住的说！悠嫦在阿梓13岁的时候，阿梓得了重病一直发烧快要死了，悠嫦给阿梓煮了碗面，把醋放得太多，阿梓酸得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开始，病却居然开始慢慢好了的说！”
“你念得太长了！”悠嫦冷静地在纸上回应着。
“今天阿梓可是有的是时间的说！慢慢来，不把阿梓12岁以后的回忆抄完，悠嫦你今天休想睡觉的说！”
悠嫦抄完后倒在灵梓的怀里睡过去，灵梓也累了，据说明天能够看到陆地。
于是登月失败的第35天，商船抵达了日出之国。以前上古时期，他们叫这里为“日本”。他们在上古时期的加贺地区停下。
悠嫦和灵梓向船长和水手们告别。灵梓带着悠嫦，在陌生的集市上，买到了很多宣纸和毛笔，在旅店里，灵梓一件一件给悠嫦重新把记忆灌输到悠嫦的脑袋里。
“灵梓和悠嫦在神祠门口战了227次，成功防御悠嫦在神祠偷东西12次，别笑的说！阿梓还是有12次成功了的说！有12天早上还是早饭了的说！”
“灵梓还是有12天吃到了早饭！真是本人的失算……”
“灵梓和悠嫦一起去石峰林采集矿石，结果发现了羽衣的说！”
“灵梓和悠嫦发现了羽衣！这是本人的功劳吧？”
“灵梓和悠嫦还一起骑着马，冲破重围！”
“灵梓和悠嫦还一起冲破重围！还是本人的功劳……”
“灵梓喜欢悠嫦的说！”
“本人也喜欢灵梓？天知道……”
灵梓和悠嫦一路向着月亮升起的地方前进，一路学着把记忆重新找回。
一路走下去，只要灵梓觉得有惊喜会发生的时候，它就一定会发生——
比如说，无处不在的惊喜包裹，虽然包裹的花纹和布料总在变，但却一直没有断过。在旅店的寄存处，在荒野的树上，在砖瓦房的屋顶，都有这些包裹。包裹里全是吃的用的，甚至还有日出之国的专用钱币。
在这个日出之国已经没人认得自己了吧？灵梓这样想着。会这样留给自己恩惠的，也许就只有神明了？
灵梓并不想深想下去，有人照顾自己，笑都来不及的说——
两人赶着路，又在一家旅店住下。夜色已深，没过多久两人就在榻榻米上躺下。
“阿梓觉得，我们还没有被上天抛弃的说！”
“本人倒觉得无所谓。而且找到这些包裹……全是本人的功劳……”悠嫦一脸淡然地在纸上写上自己的话。
“悠嫦终于读完了10岁以后的记忆了，真是可喜可贺的说！”
“睡觉吧，呆子！都是本人的功劳。”
虽然重新有了新记忆的悠嫦写在纸上的吐槽方式有点奇怪，但灵梓并不以为然。
“嗯，睡过这一晚上，明天继续前进吧。再往东边走下去，直到这个日出之国的海岸线的说！”
“嗯！不过本人还是想说……好热。”
“就算很热，阿梓也要抱住你的说！悠嫦是阿梓的私有财产的说！”
这几天灵梓都是抱住悠嫦睡觉的，生怕悠嫦突然脑袋短路跑掉。
然而她也知道，悠嫦不会离她而去。
充其量早上一起来，悠嫦的脑子再次短路。能发出了又一个新的音节“HO”来表示惊讶之情。不过，在学会发出第四个音的时候，悠嫦又露出了狐疑的眼神，盯住灵梓像个陌生人：
“本人在哪儿？你——到底是谁？”
登月失败的第36天。
一大早，悠嫦再一次失去记忆。
在作为羽衣的附加能源耗尽所有之后，悠嫦的核心部件仍旧保留着重要的信息。所以在灵梓通过人偶之歌重新造出悠嫦的身体后，悠嫦可以走路跑步，对事物抱有常识，各项能力恢复得很快。甚至很快就有了识字和沟通的能力。
但是当初人偶之歌的咏唱终究出了偏差，悠嫦的会话能力始终存在问题。按照羽衣在灵梓脑内留下的说法，现在悠嫦每多念出一个新的音节，身体的机能就会碰到所谓的‘BUG’而‘重置’，记忆也会丧失。
灵梓叹了口气，决定再赌一次，重头再来。
在快要到达日出之国东北部海岸线的尽头之前，她们路过了几个村子。每次看到悠嫦的鼻子要动两下的时候，灵梓都贼头贼脑且疑神疑鬼地行动着，发誓要先于悠嫦观察到那些奇怪的包裹在什么地方：
“别用你小狗一样的鼻子嗅来嗅去了，阿梓我已经找到包裹了的说！看吧，神明们越来越喜欢我们了的说！包裹里有煮熟的米饭和鸡蛋的说！”
“哈哈哈哈，悠嫦你上当了的说！阿梓故意用醋味扰乱你的嗅觉，包裹在这里的说！”
“嘿嘿，阿梓还是先你一步，慢吞吞的悠嫦的说！”
说第一，第二句话的时候，她们尚在人口密集的集市里，到说第三句话的时候，她们在荒郊野外找到了那个包裹，灵梓浅浅一笑，嘴角流出了血，全身却已经被树上的毒蜂蛰得不成人样。
“啊啊啊！”就连平时稳重的悠嫦看到灵梓全身发肿的身体，也不禁惊叹一番，并且在"YI"YA""O"“HO”之后突然学会了发出第五种声音“啊”！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吧？不是的说！
听到她发出第五种简单的声音“A”之后，灵梓捂住耳朵，内心惶恐。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把悠嫦抱紧。
第一天没事，第二天没事。第三天第四天也没事。
灵梓一点都不开心。她每到一个地方歇脚，就给悠嫦灌输越来越多的记忆。但是一点都不开心。
悠嫦一直都没事，每天早上起来都记得灵梓的名字。
有一天在旅店住下的时候，隔壁屋子的住户“砰”地一声扔下一只鞋子，灵梓那天晚上就一直没睡着觉。她在等第二只鞋子也被“砰”地一声扔下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还是失去记忆好吧。拜托你还是快点失去记忆的说！
灵梓抱住熟睡的悠嫦这样念着。直到第一抹阳光透进窗户。
登月失败的第54天，灵梓和悠嫦终于到了日出之国的东北部海岸线，她们把所有包裹里赠与的钱币和银票都用光，换上了当地的传统服饰，在旅店兴致勃勃的准备出发。
“等花火大会后，我们就和这个国家告别的说！”灵梓写下了这样的话。
“嗯。本人听说那个时候许个愿，或许很灵光。可能实现灵梓你的愿望……”悠嫦在纸上回复着，写上了密密的一排字。
“也许在这边的神社里许愿会更灵光的说！”
灵梓没时间再去神社，就等到花火大会的焰火升空后，草草地埋头许下一个心愿。
后来她多少有些后悔，许心愿这种事情，最好还是在指定的神社，再供奉点香火钱会比较灵验。不然物极必反——
悠嫦在花火大会后的那一瞬，终于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灵梓马上把她接住，她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
她甚至从胸口迅速掏出了纸和笔，供悠嫦在苏醒后，把她的感想记录在纸上：
“本人是谁……你又是谁？”
距离登月失败已经过去了55天。
灵梓和悠嫦离开了日出之国，朝东进发。后来羽衣在用尽全部的能量后，两人又降落到了大洋上一个无人的荒岛上。
灵梓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趁着悠嫦昏迷的时候，自己就把隐藏在树从中的包裹找到。里面有一些药材，淡水和食物。
“虽然不知道这个好心人是谁，但是你一直帮助我们，我们感激不尽的说。”
灵梓虔诚地双手合十，朝包裹鞠躬。虔诚地比之前做巫祝时帮忙布置祭典时还要虔诚。
那么——
结合前几次的情况，只要悠嫦的喉咙里冒出一个她才学会的单音节词，那么就离“正常而完好的人类”更进一步了吧？
能开口辨识的发音越来越多，最后就能形成完整的会话能力吧？只要开口说话了，就不会再失去记忆了的说？
灵梓反复推断着。后半句倒不如说是祈愿。她准备重新来过。
“来啊，悠嫦你这个小混蛋！阿梓便是要教会你，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的说！”
等降到地面短暂晕厥的悠嫦终于醒过来之后，灵梓便元气满满把悠嫦抱在怀里蹭了又蹭，还给了她上述第一声问候。
“接下来的一天也要努力的说！”
“哦……哦……”
悠嫦似乎冷汗直冒，不得不发出一个音节来应付灵梓的热情。
灵梓发疯似的在荒岛旁的水域大肆捕鱼，最后用蛮力揍了三米长的小鲸鱼一顿，把它打晕后拖上岸。
——这下不愁几天的食物来源了。
灵梓不管自己湿漉漉的身子，稍微的楷楷汗，就怀有极大的热情，扯大了嗓门叫在旁边树上纳凉的悠嫦快过来，用最后一点纸张，给悠嫦描绘了一个她以前生存的地方。
“快点过来，不然拍你屁股的说！”
“噫……！”
悠嫦虽然很淡定地回到了灵梓旁边正襟危坐，但全身上下却在不自觉地抖动。就象一个孩童突然摊上了一个过度宠爱的母亲似的，面对她无法理解的这个世界，她只能瑟瑟发抖。
灵梓为悠嫦描述了月桂泽的一切。对她说，月桂泽是自己的故乡。月桂泽是个冬暖夏凉的好地方，月桂泽的土产很多，月桂泽的周围全是绿树成荫。
——也许跟着月亮升起的地方一路走下去，就又会回到自己的故乡吧。
阿梓也有些厌倦了呢。什么时候，旅途才能终结呢？
用了足足两个时辰来教授月桂泽的一切回忆，灵梓才察觉到，荒岛的上空已经是繁星满天的时候了。
悠嫦有些困乏，灵梓也就没再讲下去了。悠嫦倒在灵梓的膝上渐渐入睡，还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含混不清的学会了又一个单音“唔……”。
灵梓突然有点想哭。
知道这家伙醒来之后又会问自己“你是谁？”
于是她把回答放在了登月失败后的第57天。
在荒岛的沙滩上，她写下了答案：
“阿梓就是阿梓。是你万能的灵梓的说！”
距离登月失败的第74天。一路向东。
她们再次遇到了商船。悠嫦发出了一个音节词“哇”，灵梓于是对她说“我是灵梓的说。”
距离登月失败的第83天，继续向东。羽衣唤出的光圈突然失灵，灵梓失去牵引而狼狈着地，摔了个底朝天。
悠嫦发出了一个音节词“哈”，灵梓于是对她说“我是你忠实的灵梓。”
距离登月失败的102天。
悠嫦又失忆了三次。灵梓笑呵呵地对她说“我是灵梓的说，永远都是。”
两个人继续一路向东，来到了新的大陆。上古时期的北美大陆。
这个城镇因为有着远古的遗迹而闻名。一个巨大的女神像残骸耸立在城镇外大约两里路的地方，女神像只剩下胸前，她的手臂还建在，还握住一只摇摇欲坠的火炬。
约克城，大黄蜂，企业，南达科她，华盛顿，内华达，射水鱼，林肯。一路走过去，小镇的名字都是这些奇怪的称呼。
语言不通的问题在加剧，饮食习惯也无法适应。悠嫦还一直在失忆。
“为什么还要一直向东走下去啊……”
灵梓和悠嫦迷失了方向，羽衣也并没有完全按照灵梓的意愿飞行。距离登月失败的第132天，她们走到了一处大峡谷的边缘。羽衣的力量再一次耗尽，灵梓摔得很惨。两人暂时住在附近农户的家里，后来灵梓又得了旅途中的第一次重病，烧的迷迷糊糊。
“喂，为什么还要走下去啊。我们干脆定居算了的说……”灵梓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悠嫦却一直试图把她叫醒，还端着一碗小米粥，用调羹指指点点，示意她张开嘴。
“别说废话了。本人虽然不认识你，但是好人要做到底。毕竟好像你和我都是同样的东方人，我们能够用写在纸上的话传递信息……”
“真希望就在这里待到老算了。阿梓已经不想走下去了的说……”
明明是夏天，灵梓却感觉一阵热一阵冷。冷到依偎在悠嫦的怀里，也毫无生气。
“悠嫦，就算你继续失忆下去，阿梓也没有一点办法的说……不要离开我吧？”
灵梓把屡次失忆的悠嫦不离开自己，作为自己最后的底线。
不过好景不长。
那一天是一个雷雨天。这附近的盗贼们似乎特别喜欢在惊雷声下行动。他们冒着雨蜂拥而至，开着枪，将农户家的牲口全部顺走，还打伤了农户的儿子。
灵梓只知道农户用听不懂的语言向她陈述着什么，用手连拉带扯的把她们藏进了橱柜里。灵梓只听到轰雷的声响，以及零星的枪声。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吧？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死掉的说？
灵梓安慰着悠嫦，似乎悠嫦比自己还要镇定。在橱柜外洋溢着撕心裂肺的求救声。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在周围几声惊呼当中，灵梓愤而拆开橱柜，狠狠地一拳揍向了近处一个盗贼的面颊。
一个，两个，三个，一个接一个揍翻在地。就跟远古那些英雄救美之类的无聊故事一样的套路。
“混蛋们，阿梓要让你么加倍奉还的说！”
灵梓杀得兴起，跨上了农场内的一匹白马，继续追逐着前方逃窜的盗贼。但是她忘了，她的羽衣忘记系上，悠嫦也没跟上来。
顺着大峡谷往上追击，马儿已经是全速奔跑了。就象梦回月桂泽，记得一百多天以前，自己也是这样骑着小马，从异族人占领的石峰林上加速逃窜。
灵梓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
那个时候对方有长枪，现在则有火枪。那个时候小马偶尔会失足，自己摔得很惨，差点摔到山谷里完蛋，而这个时候——
被追击的几个盗贼们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在灵梓那雷雨交加的模糊视线内突然别过身子，猛烈地开火。火器轰鸣的时候，灵梓仿佛看到了光，她以前在月桂泽的时候就接触过西方的商人，她知道，有些光芒是上帝绽放的光彩，会引导她去向西方的天堂。
恍惚中的灵梓和自己恍惚中的坐骑一个踉跄，双双滚落山崖。
露珠一滴一滴的砸向石头，灵梓感觉就是这块石头。一滴又一滴，灵梓也承受着这一切——
直到她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一块真正的石头。
当灵梓的意识重新上线之后，她发觉头上被缠着满满的绷带，脑袋就快要开裂了似的。一个陌生的小女孩正坐在她的身边，端着一碗蔬菜粥。这个小女孩不会说话，只会发出一些简单的音节，她张大嘴巴，示意灵梓也张大嘴巴，然后将蔬菜粥一勺一勺喂到灵梓的嘴里。
“我是谁？你又是谁的说？”灵梓问着小女孩，小女孩一愣，手臂哆嗦得厉害，碗差点落到床上。
这个小女孩深呼吸了一大口气，试图淡定下来，在纸上给她写上：
“初次见面，本人名叫悠嫦。而你，名叫灵梓。你好像失忆了……本人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直到把你带回你的故乡。”
长长的旅途，继续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