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它是人类豢养的宠物,我就不该多管闲事,出手救走那只『针定』。

纯属自作多情......可能吧。凡心炽烈的时候,果然如仙长所言,理性会相应蒸发,从而影响自身对危险状况的准确判断。譬如说自身的思维「会变得轻易相信人类,以及亲近人类的妖怪」。

再不会中计了。

人类就是狡猾的动物。

左掌所遭遇的咬伤,虽然先前已经做下了应急处置,但因为长时间拉扯筋腱的缘故,鲜血再次从白色的纱布密层中点点透出,刺肘生痛。

可是最令自己担心的,果然还是那位银色头发的人类少年。他身上缠裹了好几层妖气,所用的咒式也很邪门,倒像是数百年前的......不,怎可能存在这种荒谬绝伦之事呢?说不定只是那位先生的后人吧。

反正我内心只希望,这位术法手段厉害的少年并不是那个男人的同伴,不然事情将会演变得更为棘手。

说起来,那只前来相助的黑色妖怪,是谁派遣过来的呢?

牠是谁?为何要帮自己逃走?

无论如何,按照目前的情况判断,那栋废弃校舍,自己是再不能够回去的......不过要舍弃那个据点其实也无妨,反正那个男人的住处,在半个月前我已经用咒式破解出来。

「华胥......」

只要成功救出你就好。为了这个目的,自己绝不允许有任何人来挡路。

今夜正好叠云遮月,是最适合隐藏身份行动的天气。我强忍疼痛,在高楼之间飞步跳跃,径直奔向那位于山腰位置的市郊独立住宅。

并非是第一次来到这地方。此一栋建筑的外围,自己早已来来回回摸个熟透,却一直找不到可以突破的缺口。屋子里住的男人不知道用上什么方法,使我和附近的其他妖怪无法靠近大宅。

但现在可没有时间拖拖拉拉了。虽然内丹尚未练上第九转,但事情的急切程度,再不容许自己继续松松容容地慢慢修炼。

华胥就在里面,甚至可能有其他的妖怪──因为缠绕这栋宅第的妖气,斑驳浓烈得超乎寻常。

我以狐火画出一个能够破解密闭空间的咒式,只见橙红色的数道蛇状光束一闪而过,在勾勒出一个流星般华彩灿烂的半圆形状之后,就消失于圆顶之上的天空中。

「啧,是防护罩吗......」

不可能的,难道这层防御当真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别气馁!为了拯救华胥,不是许诺自己「即使是铜墙铁壁,想方设法也要硬闯进去」吗?归根究底,华胥是因为我才会被坏人类抓去。事情既因自己而起,于情于理,我都没有胆小逃避的权利。

冷静点思考吧!

狠狠地拍肿自己的脸颊,我忽然想起「完美的防护咒术」并不存在。换言之,即使是眼前的这一个,也一定存在着咒力最为薄弱的地方。

事不宜迟,自己振奋起精神,抬起鼻子再仔细巡视一圈。比起眼睛,感应咒式流向的高度集中力,在这一刻显得更为重要。

然而五官触感亦不曾放松下来。

我发现所有的门窗都关合得有如铁桶一样,唯独一处似乎有机可趁──那是位于客厅的一扇高身大窗。自己埋伏在外,正准备破窗而入,此时却听见有二个人进入房间,放低声线谈话。

难道是那个男人?

为了辨明清楚来人的身份,我纵身一跳,一举跃进在头顶上悬垂的浓密树冠层。

几片绿叶飘落地面,四处都是妖怪凄惨的嚎叫。拈起肩头上的落叶,才知道这是一棵银杏树。对了,或者可以利用它的枝叶施展咒式,暂时遮断气息──正要动手施法,却听见有人走近的脚步声。

内心一慌,迅即把身体移至大树干后。为了体察情况,在确保无虞之后,自己悄悄把头伸出。窗框华丽的大片玻璃之后,出现了一个有如松鼠般娇小的人类少女。她身穿上白下红的艳丽服饰,窗外铁铸的流动曲线,仿佛是为了映衬她而存在的天然画框。

只是这女孩子目光如炬,正留意着发生在户外的一举一动。为了不被她发现,我把自己隐藏得更深。

刚才和男人说话的,应该是这个人无误。可是她是谁?这个男人几乎足不出户,他为什么要面见这个看似娇小无力的女孩?

瞧她这身稀奇古怪的服饰,难道是──

「......余下的钱,事成后再汇给你。」

因为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于是我暂停思考,竖起耳朵,专心倾听二人的对话。从男人的用语看来,他们似乎在斟酌一场交易。

从另一个角度望去,娇小女孩虽然掉转身体,却迟迟不接那男人递出的支票。

「虽然说咱们姬神家收了钱后就会办食(事),蛋(但)窝(我)想知道,仔(这)些钱干净吗?」女孩儿的声音娇声娇气的,说出口的话却尖锐无比。

男人听后,阴沉地哈哈大笑,却因为有气无力,以致于尖锐的笑声活似银币刮在玻璃板上。

「请你放心,这些是我死去妻子的遗产。本来打算退休之后,两夫妻环游世界用的......但已经不需要了。」他轻咳了几声,腔调无比沉重:「所以我希望,至少可以给我妻子一个安宁。」。

虚伪。

自己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冷笑一声。

无知的少女默默接过支票,或者是被男人的甜言蜜语所感动吧!因为她背对自己,因此我无法从她的表情中,窥知这个女孩子的想法。

不过也没有必要知道是吧?

一想到这男人志得意满的嘴脸,自己就恨不得上前,狠狠揍他几拳出气。但是......我还未知道华胥被他藏在哪儿,在此之前,自己绝不能够轻举妄动。

要忍耐。

我知道这个人类宁愿自杀,也非要得到他所要求的事物不可。

只是他搞错了,大错特错,错得离谱,错得连我这个敌人也几乎想要为他的愚蠢而落泪。他想要达成的愿望,世上不可能会有人能够实现。

但我怕他会转移目标,折磨华胥。所以为了阻止这件荒谬的事情发生,自己一定要尽快救出她。

无论要我付上多大的代价。

「恕窝(我)失礼,王先生泥(你)说最近被凶恶妖怪盯上的事,会不会跟存在于地下思(室)的妖气有关?」

......等等,大宅的地底有密室?

男人变得警戒起来:「为什么姬神小姐你会这样问?」

「窝(我)的式神可以感应得到妖怪花(发)出的邪气。」女孩不疾不徐地接着说道:「所以窝(我)想知道,王先生泥(你)到底在这栋宅邸里藏起了什么?」

「不坦白的话,姬神家也很难叉(插)手帮忙。」

好几分钟内,房间一片死寂,只有烛火缓慢燃点空气的风声传出。

男人在犹豫。

他是想隐瞒某些事情。

......难道华胥就被囚禁在那个地方?

拖延了很久很久之后,男人说:「那里只有──」

「找到你了。」树影之下忽然出现一道暗影。虽然故意压轻声线,但是这道影子的话,却一字一句地清晰传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