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府大学 八号研究楼

将芙音再次安顿好,苏言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抬首走向状态诡异的丁肃。

金焰燃起,与丁肃眸中的景致一般无二,苏言也运起了钟瞳。

如果此刻有人能将两人的眼瞳定格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苏言眸中的金焰较之丁肃更加凝实,更为璀璨。而金焰中烧灼着的时钟上,印刻的花纹也更复杂绚丽。

“是Ⅰ吗?”一边走着,一边轻声呢喃自语着,苏言从走至奔,陡然间加速掠至了丁肃的身前,毫无花巧一拳击上。

看似反应迟钝的他,却在此刻又做出了与击退穆离时,完全相同的应对速度。

猛地抬头,四目相对,丁肃右手带着摄人心魂的粗大电弧精准地对上了苏言的拳头。

呯地一声爆鸣,二人齐退,整个房间都为之一阵颤抖,天花板上震裂开来了些许碎石,散出了一阵呛人的尘雾。

两人硬生生地是在坚硬的地板上划出了两道深痕。

最后终是站立不住,双双倒下。

只一小会,丁肃便似是对击打毫无感觉般,有些缓慢但却没有丝毫停顿地从瓦砾中爬了出来,缓缓地站立起身,而后再次机械式地一摇一晃走向苏言。

苏言则是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在芙音担忧的目光中艰难地爬出了碎石堆,迎面赶上。

“身体已经...被强化的可以无所顾忌地贯通雷电了吗?”苏言活动恢复着手腕,脑海中思索了一下有关于丁肃的资料分析。

丁肃是一位挺出名的异能者,出名在于他所掌控的雷电之强大,以及他的身体素质较之同类而言很是一般这两点。

丁肃的身体很差,这对于他在异能的使用方面来说,一直是一个极大的限制。

早在异能觉醒之初,就有接触他的人发现,他其实并不能够肆无忌惮地操纵雷电。

不说上限,仅仅是维持一个较低强度的雷电环身,对于他的身体而言就已经是一种很大的负担了。

再强,那就要开始考虑伤敌以前自己能不能够撑住这个问题了。

在过去,丁肃想出的解决手段是找上了一位名匠,为他专门铸造一柄承载电荷能力极强的锋锐刀具,并且还委托了一位强化系异能者将其固化。

通过将雷电灌注到材质特殊的刀具里,变相地提高能够使用的雷电上限,便能在很大程度上掩盖住身体强度不行的问题。

简单,直接,有效。

只是在先前与石言玉的对战中,丁肃迫于刀妖的特质无奈下把它丢弃。

这把刀接着就到了善后现场的调查科手里,而丁肃的重伤败走,也使得这件事没了下文。

按理说失去了蓄雷的媒介武器,他的实力应该已经下降了一个层级才对,只是现在看来...

一阵电芒闪耀后,苏言又一次倒飞了出去,砸进了墙壁里,他的脑袋甚至砸穿了墙壁露在了外面,洗礼了一阵风雨。

“我干...”苏言艰难地挣脱了卡着自己的石块,有些头疼地四处望了望,一时间不晓得现在这个情况该如何应对。

“已经完全不需要刀具了的样子...这强化可真是有够立竿见影的啊。”

带着一丝无奈,苏言苦中作乐地吐槽道。

就在这时,一只黑犬从纷乱的房间某处跃出,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到了倒在地上的伊杨面前。

一阵黑雾飘起,随风散去,露出了一个男孩的身影。

“唐...明。”恍惚间睁开了双眼,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孩,伊杨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名字,惨然一笑:“你果然在这里。”

“你认得我?”唐明并没有马上对伊杨出手做些什么,他蹲下了身来,望向伊杨,有些好奇地歪过了脑袋,疑惑道:“你到底知道多少?”

“你是唐初月钟瞳第Ⅴ度召唤出来的‘侍宠’,没错吧?”说着伊杨咬着牙微微撑起了身体,侧过身来望向不远处的芙音,轻声道:“跟她一样的存在,对吧?”

唐明转头看了一眼芙音,没有多少意外的神色,又回过头来笑道:“对,那我就更好奇一点了,你把这些事情都说出来了,相当于背叛了我们。你就不怕我杀了你然后对你的两位女儿下手?”

“你做不到的,”伊杨说着话忽地被喉咙中的血沫呛了一下,停顿下来咳嗽了几声,然后突然很得意地笑了起来继续道:“我是说,你没法对我女儿下手的。”

“哈...哈哈哈哈!我...我早就...早就...改掉了她们的生命编码了。”

“你们对我的监控也还没有严格到寸步不离的地步啊...啊哈哈哈哈哈。”

像个抢到了糖果的孩童般,伊杨一边呛咽着血沫一边高兴地笑道:“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伊莲呢,要不是她把妹妹休眠了安放回家里,我哪有机会在你们眼皮底子下干这些事情?”

“至于你要杀了我?”伊杨的笑声渐渐止歇,不再出声,只是一昧地咳嗽着,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

而唐明听后却也没有多言,只是直愣愣地看着伊杨,等着他的后续。

“我受够了早就,我受够了。”伊杨仿佛把这么多年来积郁的怨气都咳了个一干二净,终于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许多般,讷讷地趴回了地上,望着自己的右手,轻声道。

“这么多年来我到底怎么过来的?我自己都开始模糊不清楚了。”

“我只记得我一直在重复着,解剖,分析,计算,然后实验。”

“解剖,分析,计算,实验......”

“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手上有多少条人命了。”伊杨叹了一口气,有些颤抖地感慨着。带着些许痛苦与自责。

“不知多少个日夜里,我一闭上眼,脑海里就都是他们的脸。”

“我是被迫的,可是他们也不是自愿要死。”

“元凶是你们,可是无数次梦回午夜,我都觉得我自己身上也有洗不清的罪。”

“我有罪啊...”伊杨睁着的眼流下了泪,混杂着尘土跟血渍。又哭又笑,仿佛失了神志的疯子。

“一直支持着我坚持下来的,就是你们对我女儿的威胁啊。”伊杨又惨然地笑了起来,仰头看着唐明,“你们自诩正义,为了解救族人们而努力奔走,可造成你们这般悲剧的罪魁祸首也并不是我们啊!”

“凭什么要我来分担你们的痛苦?我只是个普通人好吗!!!”说到此处,伊杨硬是用沉痛的声音低声吼叫了出来。

“不过都结束了,我的女儿,已经脱离你们的掌控了。”伊杨像是得以解脱般,松开了紧握的手,闭上了双眼,喃喃道:“要杀的话,就杀吧。”

“给我一个痛快,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不好奇吗?丁肃实验后这么顺利的原因。”

“你已经控制住了他,没错吧?”

“可是你不想了解更多吗?”

“低下头来我告诉你。”

伊杨越来越轻缓的话语如同恶魔的低语,让唐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却仍旧没能忍住低下头去。

然后他便得到了一个充满着欢喜意味的回答。

“其实我这么多年下来,还是学会了那么一点施法手段的,所以我擅自在流程中加了这么一点小小的法术。”

“但是我不会告诉你是哪一点,哪一些法术的,你就跟着你的主人,还有你主人的族人们一起,生活在漫长的恐惧与黑夜里吧。”

“来...让我给你看个小把戏,就是我学会施法以后,第一个掌握的东西,也是最想给你们看的东西。”

在唐明愕然的眼神中,伊杨打了一个响指,一丝火光从他的指缝中燃起,照亮了他脸上最后一抹满足心愿后的平静。

在魔法界,有一个人人不耻,盟约禁止,却又人人都会的手段。

那就是刻意施法失败后,不去抑制法术失败带来的反噬,自杀式地人体自爆。

伊杨在自己最后的时间里,用生命给了他憎恨的人们,一个微不足道的回礼。

爆裂声起,烟尘再漫。

唐明在尘雾中惨嚎着后退,咬了咬牙下令指示丁肃将他带走。

尘雾散去后,只留下了芙音与苏言在原地怔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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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郊 余氏食品加工厂 外部

一颗巨大得仿佛特摄影片中,怪兽大小的水球涌动翻滚着停驻在唐初月的手上。

而她整个人则凭空地漂浮在工厂上方,衣袂纷飞,冰冷肃穆的容颜加之其动作便如神邸降世一般。

强大得令人心惊。

庞军蓄势已久的一击被她轻松揽下,而后凝聚成了玩具一般的水球,沉浮于她的指尖。

“...唐初月,伊杨说的是不是真的?”笃定着她一定知晓了国府大学,研究楼里发生的事端,庞军突兀地打破了此间的沉默,寒声质问道。

“是,要怎样,不是,又怎样?”唐初月微眯着眼,看似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她的身后,是逐渐开始虚幻暗淡的工厂。

在所有人肉眼可见,却又无力阻止的巨大法阵作用下,这座原本作用于食品加工的普通厂房,将带着它新的身份——唐初月以及她背后组织的一个分属基地,一同转移到无人知晓的另一处空间里。

一番僵持过后,待到工厂彻底消失,唐初月也缓缓地消去了身形。

对此,尝试了各种手段皆是无用庞军,尽管无奈却也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离开。

而石言玉,没有人知道他在寻思着什么,也没有人知道此番事件里他又得到了什么了。遣散了座下四将以后,他只是意味深长地望了庞军一眼,便抱着伊莲离开了。

而穆离,则是拖着重伤的身躯一路找来,最终与庞军一并坐下,无言地看着厂房消失的空地发呆。

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