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府大学 八号研究楼

“疯狂与死亡,就是这个病症的最不正常,但却最常见的表现形式。”

“难以想象的痛苦与压抑会将整个人的理智吞噬殆尽,正常的意识会如同沉睡一般深陷大脑内层。只有在临近死亡的时候才会释放出来。”

“最后剩下的,只有近乎本能的破坏欲望。”

“最关键的是,由于身体自我保护机制的彻底毁坏,DNA里与生俱来的能力也会得到彻底的释放,所有人为的,或者天性如此的枷锁,都将失去其原有的作用。”

“就像...就像彻底挣脱牢笼的猛兽。”

“不幸中的万幸,没有意识控制的能力,即使突破了枷锁发挥作用,杂糅起太多的东西后,它最终给主人带来的也不是睥睨一切的力量,而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压力。”

“就像水坝里被突兀地灌入了接近水位高压线的洪流,懂得利用或者开闸释放的话自然是能做到许多平日里做不到的事情。”

“可对于一个脑中只剩下发泄欲的野兽来说,那就唯有被自己困锁在躯体里的力量彻底撑爆,这样一个结局了。”

“并且......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发现任何能够将病发的人再抑制住的手段。至少,在我看来,没有。”伊杨语气冷漠地,陈述着他所看到的,研究出来的东西。

听闻此处,穆离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身体陡然间僵硬了起来。

他面色发寒,眼中升起了不可置信的意味,以及阴冷森然的杀意。

“那...你千万别告诉我,你答应丁肃的所谓强化,就是准备往他的身体里植入这种DNA。”

“不然你以为呢?”伊杨嘲弄一笑,毫不在意地回答道:“并且顺带提醒你一下,不是我准备,而是这原本就是唐初月与丁肃的交易,跟我可没关系,我只是忠实地履行着,一个被胁迫的人质,应当尽到的‘职责’与‘义务’而已。”

伊杨话音未落,芙音就忽地感觉到,身体里困扰着自己许久的诡异术法,在眨眼之间消退了个干干净净,一直满负压抑的肩膀也随之一松。

撇过头去,穆离不知何时已撒手放开了对她的控制,一个轻跃闪身便来到了伊杨身旁,抬手将他击飞到了墙壁上,硬生生地把厚重的石墙砸出了一个裂纹遍布的坑洞,轰鸣中震起了一阵阵呛人的烟尘。

“那你知不知道,人质的‘职责’与‘义务’其实有很多种,比如...被绑匪撕票。”

如同森罗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他的表情冰冷而狰狞。

在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穆离的双手重重挥下,连带着游曳在空中的魔法符文蓦地亮起。先前被摁在墙上的伊杨便如同提线木偶般,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双手在操纵控制着他的身躯,用力地拽向了地面。

穆离微眯起了眼,蹲下身去,用右手掐住了伊杨的脖颈,将他用力抬起。

血污与石块的碎屑沾满了他的脸庞,不复方才轻松自如的模样。疼痛让他的面容都开始有些变形扭曲了起来,愕然一闪而逝。大概是对穆离的突然发难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实验进行到了哪里?” 

“有没有中止的可能?”

穆离的声音不带有一丝感情,仿佛在问候一个死人般一字一顿道。

“哈....哈....”伊杨有些艰难地喘了几口气,吐出了嘴里的粉尘与石屑的碎片,吃吃笑道:

“实验?实验早在唐初月吩咐你们赶往避难所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

“至于停止?你可以试想一下,你往高速运转的器械里,飞速咬合旋转的齿轮中塞进去一块异物会产生什么后果。”

“当然是,崩坏裂解了啊!啊哈哈哈....”

“不过呢,也不是没有别的结果,”伊杨突然话锋一转,微笑地说出了另一个可能性:“比如,会有千分之一的概率卡死一切流程,你要赌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扭曲面容下的微笑,就像是在对穆离的所作所为发出的无声嘲讽。

嘲讽他的无知,嘲讽他做出的一切行动都是徒劳。

嘲讽穆离此刻对伊杨的威胁,恍若小丑一样。

“......”穆离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右手将伊杨的脑袋往地上重重一磕,便要起身往丁肃所在的房间走去。

已经安抚好芙音的苏言一个掠身就来到了穆离身前,伸手挡住了他的去路。

“当我不存在吗?”他低声喝问。

“你要帮他?”穆离冷声道。“别忘了我刚刚留手了。”

“如果我想的话,你的家猫已经是个死人了。”他不耐烦地抬起手,黯淡的魔法符文重新亮起,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暴躁气息。

“让开!”

“......”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时,一股悠远冷冽的味道从房门的另一侧透了过来。

“丁...”感受到不对的穆离猛地抬头朝房门看去,如隼鹰般锐利的目光凝视着前方仿佛要穿透门板一样。

雷光暴起,电蛇嘶鸣。

令人心悸的光柱陡然间炸穿了门板朝着二人迅猛地扑来。

有了些许心理准备的苏言见状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直奔此刻还坐在地上休憩的芙音,用力拉入怀中倒身倒掠,险而又险地错开了光柱直射的方向。

而穆离则是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了咬牙扑向倒在房门附近的伊杨,拎着他一同远远地退离了原地。

如果说丁肃真的有什么万一,那么留着伊杨好歹存留有一丝希望。

然而,令所有人讶然的是,自房间中走出,身影越过了漫天粉尘烟雾的丁肃,却不是众人心中预想的模样。

没有疯狂的神色,却也没有理智存留的感觉。

整个人呆滞木然地缓缓前行着,仿佛没有情感与意识的人偶。

“丁肃!”穆离远远地朝他低喝了一声,然而丁肃却像是失去了对外界的信息反馈能力般,连一丝微小的扭头都没有,仍旧机械地前行着。

“该死!”穆离扔下伊杨,双手在空中作画,一边奔向丁肃一边绘制着魔法符文。嘴中发出了更大的低喝:“丁肃!!”

穆离终于冲至了丁肃身前,想要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准备做些什么。就在这时,丁肃终于对他的靠近有了那么一些反应。

丁肃转身,出拳。带着比穆离印象中更加狂暴明亮的雷光,重重地击打在了穆离预先准备好的散雷法阵上。

然而下一秒,与设想中差池千万里的,是穆离如同迎面撞上了一辆高速飞驰的火车般,令他不住地咳着鲜血像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朝着来时的方向倒飞了出去。

伴随着一阵沉重的落地声响,剧痛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随后便失去了声息。

“钟......瞳.....”一直注视着这一切发生的苏言倒抽了一口冷气,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丁肃的右眼,上面一轮金焰不住地跃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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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郊 余氏食品加工厂 外部

     “唐初月!”庞军一声带着愤怒的低喝震响了这个被暴雨笼罩的地域,他头也不回地收起了海王领域,飞速地朝着工厂掠去。

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从耳麦那侧得到的讯息加之结合自身的经历,搞明白了自己不过是被算计中的一环而已。

   最让他愤怒的不是自己被算计,而是丁肃与穆离的遭遇。

   法身穆离生死不知,而丁肃,从耳麦那侧最后现场的呼喝来看,显然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居然敢......”暴怒如漫天的大雨,顷刻间将庞军的理智冲刷殆尽。

   只一抬手,雨水便如等待号令的飞剑,停滞,掉头,静默。

密集如帘的暴雨止住了,就连天上的乌云,也仿佛凝固住了一般,任风呼啸,寸步不挪。

整个天地在这一刹都安静了下来。

不远处的石言玉一干人等见状顿时无言。

方才罢手不甘不愿的兵戈血灵更是面色古怪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妈的,变态啊...”

嘟嚷着转头望向也是一脸震惊木然的妖狐,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摇头自语:“这都是什么玩意……”

而穆离此刻也是一脸疲倦地瘫坐在地上,有些压抑地捂着心口,法身陡然间的重创让他也经受了不小的反噬,一时间难以控制自己的身形。

他有些担忧地仰望着天空,带着些许迷茫的眼眸中并无半分惊喜。

并肩作战多年,他当然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庞军的实力。

普通状态也好,身处暴雨也好,海上行军也好。

他都很了解。

正是因为如此地了解,他才会于心中怀揣着一丝不安。

这一次是对方利用了丁肃对力量的渴求,以及她对伊杨的控制,打了一个信息不对等的间隙,才能推动着他们做事。

这证明什么?这证明了至少很大程度上,唐初月这个人对于他们的了解,很可能比他们想象的要多得多。

那么唐初月会不了解庞军的实力吗?穆离不敢笃定这一点,把战局的胜负寄希望于对手的无能,这可从来不是一个好的习惯。

穆离挣扎起身,想要赶去提醒庞军担心,然而周身越来越压抑的气息却告诉他来不及了。

“......”庞军怒吼后,迎来的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他抬起手,恍若举托天地的神灵般,漠然地望着眼前的工厂。

手臂下垂,像极了上帝对世人降下的审判。

滔天的洪流,如永不止歇的箭雨般纷沓而至。

以令人压抑窒息的声势重重地轰击向了工厂。

如神灭世,无声而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