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救死扶伤的高尚身影背后,都可能站着一个令人作呕的卑劣灵魂。

——————————  

    照例将情况上报了以后,不等善后小组前来,苏言与芙音就坐上了陈友驾驶的面包车,先一步赶往他口中说的第二医院。

    一路上,芙音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怎么了?”苏言轻轻抚摸她的脑袋,“在想什么事情。”

    “那些都是真的吗?我是说,他说的,都是真的吗?”指向前面被深度催眠正在开车的陈友,芙音语气有点低落。

    “抓人,然后送到医院去,让他们....”

     她也见过很多丑陋,可能还不算成熟,但也决计不单纯。却仍旧无法接受,方才所听闻的事实。

    “我知道,坏人还是有很多的,但是,那不都是...为什么第二医院,曙光医院这种...”

     苏言没等她说完,就将她揽了过来,轻声说道:

    “阳光照耀到哪里,阴影都会如影随形。也许是为了钱,也许是为了更好的业绩,不管是因为什么,他们确确实实地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偌大的静海还有很多这样的地方,第二医院曙光医院绝不是特例。”

    “以前我都尽量不让你看见,曾经在时滞里相伴的十五年,也都是我在很努力地揽下所有的东西。”

    “但是现在我们已经作下决定,将来会直面各种各样的事,好的,不好的,都会。”

    “既然你选择了跟我在一起,那就得慢慢去面对它们。

    眼神并不冰冷,口吻也不严肃。

    没有带着强烈的情绪像是说教般试图灌输什么恶念。

    他只是很认真地在传达着自己所看到所理解的东西,并且希望她也能去考虑。

    “学会去看,去听,去想。”

    “不要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而且,阴影之所以被称之为阴影,是因为他们只能蜷缩在角落里。”

    亲吻着她的额头,像赠予了他的勇气。

    “恩!”芙音的不安渐渐褪去,小手抓着苏言的衣角越发用力。

    仰起头,抿着嘴,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依赖。

    没关系,有不好的东西出现了,苏言会站在我面前。

    一直都是这样的。

    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苏言收回了手,直起身。

    “我们到了。”

    他说,

    这一次,话语里充斥着难言的寒意。

——————————

    眼前所能看到的器具都被打砸得扭曲变形。

    数个空置的手术台遭受到巨大的冲击以至于从底部断裂,被狠狠地掀翻在地。

    试管药瓶纷纷破裂,液体滴淌在桌上,混合着凌乱的纸张数据一片狼藉。

    工作人员都被赶到了角落,瑟瑟发抖地蹲在地上,双手着抱头,面色惶恐,不知所措,像是被劫犯们威逼的人质。

    苏言通过暴力摧毁了这里的一切。

    他在帮助她发泄情绪, 因为他看到了芙音眼底的压抑。

    就在刚才,他们越过了正常的医院大厅,随着陈友的指引从某个不起眼的隔间来到了这个建筑的地底下。

    这里是比正常医院的太平间更深的地底。

    也比太平间埋藏了更多的死亡与恶意

    芙音在这儿看到了她最不想相信的一切,她甚至发现了一个曾经登报的医生。

    衣冠楚楚,柔和的笑脸充满圣洁,在媒体的采访下儒雅地探讨着身为医者的荣耀。

    而现在,他正熟练地取下运送过来的“货物”们,身上的各个零部件。

    麻木而机械,面无表情。

    身侧的表单上面有一栏注明了干这些活他每个月能拿到多少钱——简单,直白。

   “货物”们无法反抗,过剂量的麻药让他们彻底昏迷,而且没有醒来的那天。

    所有身披白衣的“天使”们,对这一切都没有任何不豫,习以为常。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芙音抿着嘴,可爱的小脸上满是难过,悲伤跟愤怒扭曲在了一起,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们怎么可以...”

    只有亲眼目睹,才能发觉,当那些罔顾人性的事情,真切地展现在你面前的时候,比口述来的更加震撼人心。

    一切解释,又或者自以为成熟的阅历,在人性之恶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芙音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只摁在了脑袋上轻抚的手止住了。

    “好了,芙音,别忘了我们过来的目的。”苏言轻声道。

    “可是,苏言,你看他们...他们...”芙音仍旧没有缓过神来。“他们每一个人都...”

    “也许他们当中有人是被强迫的呢?”苏言悠悠然道。

    “啊!”像是在阴暗当中看到了一丝亮光,芙音有些恍然,生出了一点高兴:“对啊...”

    “可当他们选择沉默,随波逐流地与之为伍,就已经同罪。”刚刚给予了一丝希望,就毫不犹豫地将之打碎,看着眼神又黯然下来的芙音,苏言轻声道:

    “不要只看表面,要去思考,芙音。你不能一昧地试图给你看到的罪恶开脱,以期不存在。但你也要相信,肯定有人曾经站出来反抗过。”

     “学会面对阴暗,但不能被它吞噬。”

    “这位先生是对的,小姑娘。”一个苍老的声音插入了他们二人的对话,那是一个老者,身穿白衣,五分钟前他在手术台上干着同样令人唾弃的事情。

    “这里确实是个肮脏的地方,但不是没有人站起来反抗过,”老人喘了口气,继续道:“善良,确实存在过,尽管渺小。而我,我也曾经想过反抗,但太多的借口阻拦了我。”

    “为了钱,又或者,我老了。”

    “但现在我想做一些能够安慰到你的事,比如告诉你曾经有人在这里反抗,虽然下场很凄惨。比如你们来这里找谁,我可以帮点小忙。”

    “可爱的小丫头,你太小了,跟我孙女差不多,真不该让你看到这些。”

    “谢谢你的配合,老先生,尽管这抵消不了你的罪。”苏言回道:“我想问你们这儿负责收货的人是谁。”

    “我没想为自己开罪,我只希望能够好受一点。”老者笑了笑,伸手指向角落里一个神情萎靡的中年男子,“是他,负责这里的一切。”

    “非常感谢,”苏言头也不回地走向那名中年男子,冷声道:“现在,让我来看看,想抓我们的人,是谁。”

     男子被拎着衣领顶上了墙壁,面色惊恐,张着嘴想要叫嚷,却被苏言冰冷的眼神吓的发不出声音。

     “给我说说吧,仪器,还有你知道的东西。”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我只是按照那个人的安排收货而已!”中年男人慌乱地解释着:“他给了钱,很多钱!”

    “你知不知道我也可以给你很多东西,比如,”苏言将另只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痛。”

    眸中生钟,光焰燃起,指针转向Ⅱ。

    巨大的痛苦席卷向中年男人的意识,如同身处滚烫的油锅当中,煎熬与疼痛牢牢地攀附上了他的每一寸肉体,想要挣扎,却没有力气。

    他所有的力气都已经被痛苦榨得一干二净。

    手掌移开,男人看向苏言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恶魔,因为疼痛而使得面部肌肉失去了控制,涕泗横流。

    “我猜你现在知道了些什么。”苏言表情仍旧冰冷,没有波动。

    “十二点!每天十二点他们都会过来取货!他不让我说,每次都只见我一个人,我只知道这么多!真的你要相信我!”看着游离在自己额头前的手掌,男人什么也顾不上了,飞快地吐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他不想再体验那种痛苦,一秒钟也不想。

    “芙音,催眠他。”苏言甩手将男人丢到了地上,轻声道:“做点事情,别想那么多了。”

    “好。”芙音深吸了一口气,稍稍抚平了情绪,瞳孔泛起红光。

    然而,在芙音的瞳术下,男人直接昏了过去。

    “恩?”苏言讶然,“怎么回事?”

    “催眠失败了,”芙音也有些愣神,“他之前被催眠过了,被催眠过的人短时间内无法被二次催眠。”

    “嘁...”苏言撇嘴,“被罢了一道吗...”

    “今天的取货时间已经过了,明天对方肯定能发觉不对....啧...麻烦了啊。”

    就在二人踌躇间,忽地,一柄气流构铸的长刀从不远处袭来,带着迫人的风压。

    苏言一个跨步越至芙音身前,伸手格挡,拳与长刀相撞爆开了一团雾气,一个温和熟悉的声音在雾气后缓缓响起。

    “啊,抱歉,我还以为是目标呢。”石言玉拍打着扇子,以一如既往的悠闲姿态,不急不缓地出现在二人面前。

    “这不是小言跟小音嘛?在这里做什么呢?”语调随意,像是在街边碰到了好友,闲聊家常般:“我记得你们不是回去了吗?”

    “你绝对是看清楚了才打的吧,”苏言皮笑肉不笑,“你怎么会在这里?别告诉我这跟双子的委托有关。”

    “恩,是的,我查到了这里来。”石言玉环顾着四周,像在思考什么问题,扣在扇柄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看起来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

    “出去说,线索断了,这可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苏言摇了摇头,牵起芙音的手往外走去。

    “老刀你打个电话给调查科吧,如果还想查什么请自便,我在外面等你。”

    石言玉看了一眼擦肩而过的芙音——她的小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情绪,接着又看了看四周,明白了什么,了然道:“我知道了。”

——————————

    没多久,调查科的人来了,在向他们三人抱怨了一通后就开始了善后事宜。

    石言玉与苏言芙音三人站在门口的大街上,静静地看着眼前因为调查科插手而产生些许混乱的医院。

    “线索是断了,我也没能查出什么。”石言玉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为什么你们参与了进来?”

    “他们之前试图抓捕我们,也许是意外?不过管他呢,我可没有挨打不还手的习惯。”苏言握着芙音的手紧了紧,小东西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倒是你,老刀,双子的委托也好,这个医院背地里干的勾当也好,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昨天你处理的那批狼人,我总觉得它们的异常跟双子的创造者有联系。”石言玉耸了耸肩。“刚巧我也查到了这里。”

    “呵,你?狼人?算了,我们查我们的,你查你的,互不干涉。”苏言挑了挑眉,拉着芙音后退了一步。“我不管你想做什么,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我可不想跟你搭档。”

    “随你,”石言玉无所谓道,随后转身离去。

     苏言盯着石言玉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才拉着芙音一同离开。

     调查科的人都是怪物,怪物们更喜欢独行。

     它们之间没有信任,也不喜欢看到彼此,就像有着伤痕的人都不喜欢照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