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的女子慵懒地倚靠在沙发上,身后是表情阴沉的男人。

房间很大,容得下数十人在这里集会聚餐,但这偏偏只是卧室而已。房间的东北角摆放着一个淡紫色的书柜,上边全是一些包装精致的书籍,惨白的月光从红色的雕花木窗透进来,那是整个王国仅剩二十颗的古树制成的。月光零碎地洒在书桌前,散落在书桌中央装裱精美的老照片上,照片里是两个孩子——银白色头发的女孩咧嘴笑着,浑身脏兮兮的,身旁的男孩一脸阴沉,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阴沉的男人身穿白色的将服,肩部有着金色的流苏,纯白的将服外套上在领口袖口处镶嵌着金色的流边,明晃晃地在屋内的灯光下闪烁。

“托利。”女子开口说,随意地晃了晃头,在灯光的照射下如同银白的瀑布般,“这是第四年了。”

“嗯。”被称作“托利”的男人随口回应。

 “每年的庆典我都会很难过。”她继续说,“这几年来,我一直努力着,成为你最后所说的‘值得人们拥护的王’。”

“艾莉,我不是他。”托利的表情难得缓和下来,“我只是一个人造人偶而已。”

他继承了她记忆中所有的他的样子,性格,以及两个人之间一起度过的数年之间的记忆,甚至身上的将服也是,一切的一切都是和那个人一样,那个原本被称作“托利”的人一样。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的啊。”女子说,表情复杂,“我知道你不是他,他也不会再回来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了啊。”

“。。。”

托利没有回话,他所继承的是“她”记忆中的“他”,记忆里的东西有太多的残缺。有的时候托利甚至搞不明白记忆中的“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很多事情根本不符合逻辑。

第一次睁开眼,看见的就是满怀欣喜表情却又复杂的她,那几天,她就一直如同小女生一般,和他倾诉着自己的心事以及和“托利”之间发生过的种种趣事,没有一丝一毫王女的样子,更像的是一个重新找到朋友的孩子。

我无法成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托利早就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没有任何的嫉妒或是别的什么感情,只有如同使命感一般的想法——我会继承那个人的遗志,成为她的剑。

王女艾丽西亚如同孩子般,独自在沙发上说着些只有她自己能懂的话。

人们口中歌颂的完美无瑕的王女,现在正在生着闷气。

这种时候,按记忆里的做法…无视就好了吧…

托利想着,轻轻地离开了房间。

艾丽西亚卸下颈间的项链——一个陈旧的,毫无光芒的铜制项链——这是那个人送给她的,那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她走向窗边,远远地望着。

“托利…我好想你…”

 

夜晚。

艾忒静悄悄地离开了旅馆。

“这么晚了想干嘛去啊~~”

“…………”

艾忒一脸黑线的回过头看到了站在旅店门口的诺娅。

“你怎么在这…”

“哼哼~我的观察力可是很强的。”

“……”艾忒无奈地看着满脸自豪的诺娅,“我只是出去转转,你别想太多。”

“我可不信,特地饶了这么远的路来这里,你从来不干这种没意义的事。”

诺娅满脸鄙夷,显然是对艾忒这种拙劣的谎言表示鄙视。

“啧。”

“你看吧,你这表情肯定就是有事情!”

“真服了你了。”艾忒叹了口气,“艾莉娜呢。”

“已经睡下了。”

“她可是被盯上的目标啊,你走了她怎么办?”

艾莉娜上次就被名为杰拉米和凯尔的两个佣兵盯上了,而且对方还有感应水晶这种东西。虽说这几天赶路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但是艾忒总是对此充满戒备。

“那个啊,我已经布置好结界了。”

“…我记得我们没有带布置结界的道具吧。”

“你是在小瞧身为神灵种的我嘛!区区结界,我用零食袋都能布置!”

诺娅嘟起嘴故作生气状。

“。。。”

艾忒没有回话,重新回到旅馆房间内。

艾莉娜老实地在床上熟睡,身边是杂乱的零食袋,有些透露出幽蓝的魔法气息,几个零食袋相互呼应,在艾莉娜身边形成一个小小的绯红色的结界。

看到这里,艾忒也只能重新回到楼下。

“走吧。”

“嘿嘿嘿~”诺娅开心地笑着,一蹦一跳地跟在艾忒身后,“我说我说,我们要去哪呀,你肯定是要去搞事对吧~”

“闭嘴。”

两人沿着小路一直前行,不多久便离开了旅馆所处的小镇。

“还要多久啊~”诺娅抱怨道。

“等等吧,应该快到了。”艾忒继续朝前走,脚步没有一丝迟缓。

镇外的风景说不上好,甚至能用荒凉二字来形容。

广阔的平原上只有晚风轻轻吹过的声响,平原的土地上并不是常见的土的颜色,呈现出的是一片又一片的黯淡的红色,那是血留下的痕迹。艾忒和诺娅就在这片平原上慢慢前行。

“好像有点眼熟?”诺娅说道,她总觉得自己似乎来过这里,对这里也有些印象,但是总是想不起来。

“嗯。”艾忒回道,“这是三年前的那个地方。”

“啊!想起来了。”诺娅恍然大悟,“那是你死的地方。”

说着她朝着不远处指去。

顺着她的指向,不远处有一处小小的土坡,土坡上插着一面白色镶着金边的旗子,上面绘着一把太刀。

“是啊。”

艾忒感叹道,和诺娅走向那处小土坡。

正如诺娅所说,那是他死去的地方,或者说是应该死去的地方。毕竟他曾经就在这个地方倒下,失去生命,直到被身边这个灰发的女孩自顾自地救活,然后强行定下一个不知所谓的契约。

走上土坡,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站着。

这是他倒下的地方,也是两人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夜风就这样吹过,白色旗子飘扬,两人伫立在土坡上,许久没有说话。

“有点冷。”

诺娅率先开口说话。于是艾忒脱下自己的外套丢给诺娅让她穿上。

“走吧,不远了。”

诺娅乖乖披上艾忒的的外套,手忙脚乱地,对她来说,艾忒的外套有些大,她穿着好像袍子一样,不过诺娅并没有说什么,她能够感受到外套上残留的温度,看着眼前那个有些决绝的背影,她赶紧小跑跟上艾忒的步伐。

两人继续走了不久,一座孤零零的山头出现在两人的眼中。

小山头周围有着一层薄薄的结界,不远处的小木屋里依稀还亮着灯光。

“这是哪?”诺娅问。

艾忒神色有点不正常,一脸纠结地回答:“准确来说…是我的墓。”

“…”诺娅有种说不出话来的感觉,“那你来这里干嘛。”

“…挖我的墓。”

“噗!!!”

听到艾忒的回答,诺娅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小声点!”艾忒开口提醒道,“那边那个木屋里的应该就是奉命守墓的人。”

“哦哦哦…”诺娅赶忙点头。

在艾忒的示意下,诺娅的手指划过点点微光,不消片刻,两人便穿过结界进入了小山头。

山头上。艾忒站在墓前,山头只有一座墓碑,孤零零地在山头上。

墓碑前摆放着代表着安息,祝福花语的“公主花”,那是艾丽西亚最喜欢的花。墓碑上刻着他曾经的名字——托利·冯·维达尔。

上边还有一段话。

“纪念我们伟大的将领,托利。”

“要来挖自己的墓什么的,感觉还真是微妙啊。”

“墓里有什么啊,你还特地跑过来。”

“如果那家伙的情报准确的话,墓里的是我曾经用过的刀。”

“…”

诺娅罕见的沉默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帮助艾忒开始挖开那座孤零零的坟墓。

“我想都没想过自己会来这里啊,更没想到会看到自己的墓而且还要亲自挖了自己墓。”

“哈哈~这不是挺好的嘛。”

诺娅又开心起来。

“诺娅,你还记得契约吗?”

“嗯。”

“你说,如果真的完成了之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呢?”

“谁知道呢~至少这三年来我可是天天被你欺负。”诺娅不满地撇撇嘴。

墓穴终于被挖开,里面只有一个长长的木匣,被凌乱的土块掩盖,木匣旁还有一套已经破旧的衣服,依稀能看出那是一套白色的衣服。

“是我以前穿过的将服啊…”

艾忒拨开土块,有些怀念地看着木匣和旁边的衣服。

他轻轻打开木匣,像是打开什么精致的艺术品一般。

一把太刀安静地躺在木匣中。

这仅仅是一把常见的太刀而已,没有任何装饰,甚至刀鞘也显得十分破旧。

“嗯?”诺娅发现了什么似的,在木匣中拿出一块小小的木块,破旧的木块上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诺娅把木块交给艾忒,“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啊?”

艾忒接过木块。

那是一串只有他才能读懂的符号。

“纪念我所爱之人。”

“啊啊…”艾忒含糊不清地发出声音,略微有些哽咽。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白痴啊…艾丽西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