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年12月30日晚19时许,土耳其陆编字第33102号仓储地:

通往风车的道路两边,利用田埂与麦影隐匿身形的特种小队,谨慎地绕过路灯照亮的区域稳步前行。

前进的道路上出现了一个站在灯下的士兵,他靠着路灯双手抱臂,十分稀松的样子。

队长示意众人停下,她观察了灯下士兵的周围,这附近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于是,队长向路对面的副队长打了一个手势,副队长会意地点了点头,抽出匕首,猫腰靠近。由于绝大多数消音武器都没有弹药了,想要不发出动静干掉这个步哨,就必须冒险近战了。

这时,一阵冷风吹过,让这个士兵打了一通哆嗦。副队长马上伏下身隐蔽。

那名士兵缩起了脖子,两手在手臂上上下揉搓,似乎很怕冷的样子。他左右看了看,犹豫了一下之后,沿着路一溜烟跑掉了。

这家伙,竟然翘班了……

哭笑不得却又暗自庆幸的队员们继续前进,一路摸到了仓库边缘。他们刚刚埋伏好,山头上诱敌组的枪就响了。

诱敌组射击的目标是损坏的风车前的敌人,但是因为天色实在太暗,且武器的精度不佳,两发子弹没有命中任何一个敌人。

在短暂的慌乱之后,土耳其士兵开始还击,尽管天色已晚,风车前的士兵射击的准头还算不错,子弹的落点均在诱敌组的附近,诱敌组甚至能听到弹头撞在岩石上的声响。

但是反击并没有持续多久,两名放哨的土耳其士兵且战且退,很快便隐没在黑暗的麦田之中了。仓库附近的敌人的举动更是奇怪,他们慌慌张张地钻进仓库,最后一个进门时关门太用力,甚至把门轴都弄断了。

“奇怪……太安静了……”

高地上,诱敌组组长嗅到了一丝异样。刚才的交火,虽不激烈,但是枪声足以传遍整个仓储地了,然而现在反而变得静悄悄的了。

难道说……敌人早有准备了吗?

不祥的预感在他的脑中慢慢成型,他稳住内心的不安,对身边的搭档说:“把夜视仪给我。”

…………

……

另一边,目睹了大仓库敌军的怪异举动,本来打算下令突击的队长改变了主意。她让副队长带一人留在外面接应,自己带其余两人向仓库正门突击。

正当她们要冲到门前的时候,门里面突然冒出来一张紧张兮兮的脸,正巧发现了从黑暗中接近的突击组。

队长刚要射击,不料那个土耳其人一下子把手举了起来,连枪都扔掉不管,大声喊道:“我不是士兵!别杀我!”

队长不理会他的大喊大叫,不过也没有开枪,一记肘击把他击昏,冲进了仓库。

仓库里的人反应与第一个如出一辙,噼里啪啦地把手里的枪扔满地,或双手高举或抱头跪地,嘴里大声嚷嚷着。内容不外乎两种:“我不是士兵,别开枪!”、“我投降!”

“东古塔03,你检查一下他们的枪里有没有子弹。”队长用枪指着那群人,指示队员去检查对方的武器。

在灯光下,队长看到那群主动丢弃武器并摆出标准投降姿势的人,所穿的军装大都不合身。

她走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厉声问:“你们是谁!”

“我、我们只是住在附近的村民!被雇来干活的!今天下午当兵的把枪和衣服硬塞给我们让我们换上,枪里面也没有子弹!我们不想打仗!别杀我!”

“枪里没子弹?”队长头也不回地问队员。

“是的,都没有子弹。”

这时,电台里突然传出了“滋滋滋”的杂音,有人正在呼叫这部电台,但是呼不通——这个看似防守稀松的仓储地,竟然覆盖着强电磁干扰。

队长意识到即将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是什么了。

“撤出去!快!”

就在下命令的同时,屋外突然变得漆黑一片,路灯全数熄灭,只有特种小队身处的仓库内还灯火通明。

下一瞬间,仓库九点钟方向的山坡上,密集的火力向仓库倾泻而下。

…………

……

“不行,电台里全是杂音,哪个频率都一样!”

在举着夜视仪观察寺庙的诱敌组组长身后,他的副手向他通报了这一情况。

“这个芝麻大点的地方竟然还有干扰,被摆了一道啊……”组长放下夜视仪,它已被使用了不短的时间,观测效果已经降低到需要冷却的程度了,“那只好改变计划了,由我们两个突袭寺庙里的敌人。”

和队长观察到的不一样,本以为会待在深处的敌人,就潜伏在诱敌组的眼前。在入夜之前,土耳其士兵藏在寺庙的里间,躲过了队长的侦查。枪声一响,这些人纷纷占据了门窗边的射击位置,这才暴露在组长的夜视仪之下。

虽然不知道为何敌人察觉了特种兵小队会光顾这里,但是要做的事没有变。

“对方有一个班,你没问题吧?”组长给步枪装上刺刀,转头问。

“如果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的话,我可以干掉一个连。”

副手自信地勾起了嘴角。

…………

……

2026年12月30日0时许,土耳其陆编字第33102号仓储地军管办公室:

“内务部2781部队奥斯曼尼耶总队参谋长?”

狭小的办公室里,负责仓储地军事管理任务的军官正拿着一张军官证,以疑惑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有什么问题吗?”对方冷着脸问。

一小时之前,这个自称维塔托姆中校的中年人来到这片管区,一进来就说要找负责人。他带着一个蓝头发的少女,似乎是他的副官。不过令军官奇怪的是,这位中校几乎不讲话,都是副官在代言。

“内务部的人怎么会来这里?”

“你的消息有多不灵通?”蓝发的副官插话进来说:“我们的一支反渗透特勤队被消灭了,维塔托姆中校带队过来加强布防,结果路上被库尔德人伏击,我们和队部分散了。”

“那你们现在要……”

“借用一下你的士兵对仓储地进行布防,那支库尔德军的渗透部队一定会到这里来的。”副官言之凿凿地说。

军官接到过加强戒备的命令,也知道可能有一支库尔德部队在山林里活动,但他这里一不是什么咽喉要道,也不是重点目标,几乎不可能成为小股渗透部队的目标,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谁想到,一个仿佛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参谋长突然站在他跟前对他说敌人一定会来这里。

“可是内务部的人要动用我们的部队……”

“混账东西!”副官突然破口大骂,“在你不知道的地方,陆军和内务部队正在和敌人交战!每一分钟都在死人!而你这个置身事外的蠢货竟然还跟我讲什么从属关系!你的上级是谁!报上你的部队番号!”

“这……”军官被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耳聋了吗!还是说你看不懂军衔呢!少尉!”副官喝断对方的犹豫,不让他有时间多想。

即使是中校身边的副官,军衔也比那个军官高一个级别。

“报告长官,我们是第2军团,第4装甲师,师属步兵连3排,呃……连、连长是马尔钦上尉。”

“很好,我们回去之后,有人会来找你的上级。”副官睥睨着少尉,“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不肯配合我们,那就只好去配合GGC了。”

(注:GGC,Gendarmerie General Command,土耳其宪兵总司令部)

一听到这个让所有军官都深恶痛绝的名字,少尉一下子就服软了。

“好的,长官请您安排。”少尉唯唯诺诺地说。

随即,中校拿出了一张做好标记的一比五万军事地形图,交给副官。副官拿着地图摊开了给少尉看,说:“你来看这个,我需要你……”

“稍等一下,在部署之前,能否允许我先请示一下上级?”被弄昏了头的少尉这才想起来去做本该在检查完证件之后第一时间就该做的事。

副官转头看了看中校,后者点了点头,于是副官向少尉挥手道:“去吧。”

少尉走到守着电台的通讯员身边,对他说:“呼叫一下连部。”

“明白。”通讯员拿起话筒,按下通话按钮,“连部连部,这里是三排……”

“你们呼电台都用明语的吗?”副官向少尉投去了冰冷的视线。

由于长期不承担作战任务,电台也几乎没怎么用过,这些人早就将保密条例和电台纪律忘光了,甚至连长官到场要装装样子都没意识到。

“呃……这个……”少尉紧张地冷汗直流,他回过头尽量装出一副严厉的表情对通讯员说道:“用暗语!”

然而令人尴尬的是,通讯员已经忘记约定好的暗语是什么了。不过,对通讯员来说很幸运的是,一个突发情况救了他。

“报告!电台呼不通,可能是信号不好……”

该不会是长时间没维护,设备坏了吧!

这是少尉脑袋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

“什么信号不好!这是敌人的全频道干扰!”副官满面怒容地说,“我真是受够了你们这些人的无能了!这些事都会在发给你们师部的公函上反映出来!”

此言一出,少尉瞬间被吓得脸色煞白。

“不……这是……情况特殊……”少尉慌乱地试图解释。

“不过……”副官觉得时机已成熟,是时候给他一个台阶下了,“要是你们在接下来的伏击中表现得可圈可点的话,你的失态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是!长官!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少尉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点头。

直到此时,冒充内务部队中校及副官的中年佣兵和翠鸟才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

……

2026年12月30日晚20时许,土耳其陆编字第33102号仓储地,2号仓库内:

聚集了十几人的仓库里面,现在已是一幅地狱般的惨烈景象。

不分敌我的火力倾泻,没有防护的平民瞬间就死伤了半数。地上滚落着残肢,鲜血四处喷溅,渗入墙壁与地板的纹理之中。痛苦的惨叫与哭嚎声在仓库中回荡,经久不散。

“有人受伤吗!”

身处噪音不断的环境下,队长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喊。

“我没有!”

“我中弹了,但是没打穿防护!”

“好!各自找掩护!”

仓库的内部结构很简单,没有隔墙和房间,是一个从前门可以直接望到后门的直通结构,墙体和顶梁柱全都是木质的,根本防不了子弹。队员们只能向子弹入射的另一侧移动,拖动装满谷粒的麻袋构筑掩体。

情况非常不妙,整个仓储地都黑咕隆咚的,只有这座仓库灯火通明,靠南的一侧墙体只有高悬于五米之上的通气窗,不足以让人通过,而如果从北侧的窗户或者前后门冲出去的话,暴露在灯光下的一瞬间就会被打成筛子。

队长有想过关掉电灯,但是这么做的话会引起本就受惊的平民极大的恐慌,进而演变成无法控制的混乱。若是不先将这些平民疏散或是等他们全死光,就无法组织起有效还击。

面对早有准备甚至还设下埋伏的敌人,兵力短缺且缺乏重火力的特种小队显然已经力不从心了。

队长冒险摸到门边,向外高呼:“阿勒颇!你们守在外面!阻止敌人的包抄!”

副队长没有回应,她时刻注意着山坡上的火力。从枪口焰的情况来看,敌人站得很密,如果向那个方向开枪的话,应该能射中几个人。但是副队长选择了静默,因为她不能肯定山坡上的那些就是敌人的全部兵力,也许现在正有一个班的兵力向这边摸过来,如果轻易开火暴露自己的位置,自己会立即遭到不同方向的火力覆盖,副队长待的地方并没有掩体可藏。

另外,副队长现在还面临一个严重的问题——仓库有一前一后两个门,她应该防御哪一边?副队长的这一个小组只有两个人,不可能再分兵出去一边一个人。

似乎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诱敌组了。

但是,在通讯中断的情况下,诱敌组并不知道突击组面临的情况有多糟,他们仍然把有十余名士兵藏身的寺庙当做主要威胁,并悄然接近到寺庙边的土丘上。

诱敌组组长已经看见仓库方向的火光了,但是现在要他眼看着面前的敌人不管跑去支援突击组根本不可能。他能做的,只有相信那两个看似不可靠实则比他们中任何一个都要胆大心细的队长,以及消灭掉寺庙方向的威胁以减少突击组的压力了。

“真是不敢相信啊,敌人竟然早早设下了圈套,而我们还毫不知情地走了进去。”组长把步枪挂在脖子上,拿出了手雷,拉开拉环并用拇指压住击针翻板,“你等我给信号,然后马上开火支援我。”

“明白!”

组长一个箭步窜出土丘,向寺庙门口飞奔而去,敌人听到了脚步声警觉起来,但此时组长已经扔出了手雷。

手雷在空中旋转,翻板抛出。

啪——啪——

塑料外壳碰到地面弹起,再落下,如是三次之后,底火被点燃将击针弹向雷管的引信。

轰————

目视到手雷滚进门口的土耳其士兵甚至没来得及喊出一句“快趴下!”爆炸和破片就将潜伏在门口的所有人杀死了。

据守窗口的土耳其士兵开始射击,不过因为诱敌组组长没有开枪,他们也没能掌握组长的具体位置,给了组长转移的机会。

组长找到了一个突起的岩石作为掩体,抬头观察。

寺庙一共两层,六个窗口,其中只有五个是有火光的,从火力密度来判断,对方没有机枪及以上的自动武器。

如果不是情况紧急,组长还可以和寺庙里的敌人玩拖延战、心理战,以此把这些人牢牢钉在原地。但是仓库那边的情况不太乐观,极有可能需要这边的支援,所以,组长必须尝试将寺庙里的敌人全部解决掉以转移战场。

组长举起枪,选中了一个窗口,瞄准过后一发点射打哑了窗口里的火力点。

连半秒也不浪费,组长拔腿就跑,在敌人的火力转移到原来的位置时,组长已经跑出去五米远了。

当组长开火之时,副手得到信号向敌人开火,此时敌人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到组长的方向去了,对副手的射击毫无防备。

一个从窗口探出半个脑袋的士兵被击中,从二楼摔了下来,抽搐了一下便不再动弹了。

敌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向哪边开枪,陷入慌乱之中。

组长站定脚步,想趁士兵从窗口退回之前再射杀一两个,然而一发从寺庙门口射来的子弹打穿了组长的左臂。组长向前倾身卧倒,他不知道这法子的究竟是流弹还是有意瞄准的,快速匍匐前进躲到一棵树后。

中弹的地方是小臂,似乎没有伤到骨头,不算太严重,但是钻心的疼。

最初的突袭没能把敌人打懵太久,接下来的战斗,会很难应付。

…………

……

另外一边,副队长和她的搭档正在进行一场他们所能想象到的最糟糕的战斗。

没有阵地、没有工事,甚至没有掩体和依托,两个人,两支枪,面对超过一个班的敌人,进行着绝望的阻击。

搭档已经中了两枪了,虽然都被防弹衣挡住,但其中一发子弹以近乎垂直的角度撞在插板上,冲击折断了他的肋骨,至于到底折了几根,他自己也不知道。

无奈之下,副队长只得向仓库大喊:“东古塔!你们想办法快转移!我们要守不住了!”

仓库里的情况也是不容乐观,三人被山坡上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连警戒门口防止有人接近都很难做到。

“队长!后门有人靠近!”

“去一个人守住!”

“我来!”

离后门最近的队长从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的掩体后面站起来,以顶梁柱为掩护接近后面。然而,一个慌乱的平民叫喊着跑向后门想要逃走,一下子吸引了大量的火力,那个平民在中枪身亡到尸体倒地的这短短几秒钟时间内,就被子弹打成了不成人形的肉块。

现在,后门口已经张开了一张触及即死的火力网,根本无法接近。

咚咚咚——

一颗手雷被从通气窗里丢了进来,正好落在特种队员们的近处,队长抱起麻袋,箭步蹿到手雷旁边,用麻袋把它扣上。

砰————

手雷爆炸了,将满麻袋的玉米粒炸成了爆米花,队长也被冲击力所苦,胸前像是被人重重捶了一拳,趴倒在地。

下一瞬间,只听一声巨响,南侧的墙壁被炸出了一个大窟窿,同时来自山坡的射击也骤然停止。

十多名士兵从窟窿中冲进来,一下子就控制住了势单力薄的特种兵。两名队员被反剪双手摁在墙上,队长则是被两人押着带到了门口。

“放下你们的武器!”士兵用枪顶着队长的脑袋,对外面的副队长和她的搭档大喊。

就算是不懂土耳其语的人也知道那名士兵想表达的是什么。此时敌人的支援已经围上来了,抵抗已失去了任何意义。

搭档紧张地看着副队长,他的弹匣已经打空,也来不及上子弹了,如果还要打的话,他只能用刺刀与敌人的子弹搏斗了。

副队长看了看被押住的队长,明白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

她没有犹豫太久,将枪扔在了地上,缓缓将双手举过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