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氤氲的森林中,两个以四肢为凶器的战士,在短暂的沉寂之中相对而视。

这不是一场公平的战斗,其一是被专门训练出来进行山林地带反渗透作战的专家,而另一人则是几天前才刚刚从战斗机的座舱里下来,通过仅有的一次模拟演练勉强回想起曾经短短三个月特种兵训练经验的飞行员。

但是战场上从来没有公平可言,输了也没有“情有可原”这一说。

“呼……”

我缓缓舒了一口气,摆出了格斗的架势。右手护颌左手前伸,沉肩垂肘,含胸收腹,双腿弯曲右脚后撤半步脚尖踮起。

这是我在西班牙外籍兵团里学到的标准格斗势,只是不知道我所学过的那些格斗技在沼泽环境中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好用。

对方压下重心,右腿慢慢向前,蹲出一个半马步,两只手向前伸,松松握拳。这是我没有见过的手型步型组合,看起来十分古怪,但我还没有天真到认为这只是华而不实的套路。

我先发制人,起脚横踢对方的右膝。但是因为在泥水里站久了,起脚时受到了不小的阻力,这一记横踢的高度太低,被对方向斜后方跳了一步便躲过去了。

随之而来的是对方的反击,一记高度到我胸口的横踢让我刚才的那一脚相形见绌。我低头从他的脚下闪过。但是紧接着的一脚踢中了我的胸口,我被迫后退化解冲击力,以免跌倒。

不料,浑浊的水面之下,一块石头绊住了我的脚跟,我仰面摔倒在地。当我知道我会摔倒的瞬间,我就已经能预料到敌人的下一步动作是什么了。我手脚并用向后退了一小段距离,对方狠狠跺下来的脚落空踩在水中,溅起的泥点足有一人多高。

我趁机站了起来,对方抬脚又是一记前蹬,我将右腿压下,以仆步的动作使上身远离。躲过这一击之后,我将右手握拳后拉,右腿发力弹起身体,由左仆步变为左弓步,同时旋转手腕出拳。如同离弦之箭般的猛力直拳,如果命中的话甚至可以打碎他的颧骨,可是这一拳的准备时间实在太长,对方有充分的时间进行准备。

对方双手交叉形成钳子借助我的手臂,将力道化解,然后顺势一翻手臂,将我的手腕和手肘抓住,用力一扭把我的手臂反扣在我的背后。

这是一手常见的擒拿技,所以破解的方法也有很多。

我反身肘击他的脑袋,对方抬起手臂,同样以用手肘阻挡。但因腾出了一只手,被我顺利挣脱的束缚。因为挣脱时用力过猛,我的身体不由得向前倾,对方似乎认为这是个机会,上前一步准备出拳的时候,我任由惯性将我的上身牵引着前倾,顺势抬起左腿侧踹。脚底击中硬物而产生的强大阻力反馈回来,同时我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断裂声——我可能把他的肋骨踹断了一两根。

“咕嘎!”

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疼痛,对方怪叫了一声之后,以拳头和手肘对我使出了一连串暴风骤雨般的猛击。我跟不上对方的速度,于是抬起双臂,像一个拳击手一样被动地护住头部和胸口。

人的体力是有限的,就算只是全力挥拳也能在三分钟内将人的体力消耗殆尽,动作片中一打半个小时的长时间格斗是不可能在现实中出现的。对手的连续猛击靠的并不是体力而是肾上腺素,我明白,只要防住最初的几拳,后续攻击的威力将会急速衰减,那个时候才是反击的时机。

然而对方也不是等闲之辈,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在虚晃了一记摆拳之后突然起脚横踢,我将腰往左边一歪,顺势接住他的腿,双手扣住他的膝盖向前一顶。对方只剩一只脚站立,只得向后仰身以保持平衡,这个姿势下他就算出拳也没有威力。

对方用力想把腿抽回去,而我双手发力又把它拽了回来,紧紧夹在腋下。对方见硬拽不动,一手抓我的领子,一手扣住我的腰带,然后一记头槌砸在我的脸上,若不是眼罩帮我挡了这一下,恐怕我的鼻梁就英勇牺牲了。紧接着,他抓住我领子的手卡在了我的脖子上,配合腰带上的手一起把我举起来,然后甩在地上。

这一记锁喉拋摔的力气之大,以至于我在地上翻了个跟头才得以用四肢撑地止住。对方冲过来想踢我的脑袋,被我以双手按下他的脚踝,然后对着他的膝盖来了一发冲肩,他没能站稳摔倒在地,不过在他完全摔倒之前,竟然抽空用另一只脚把我踹翻了。

我们双双站起的时候,相互之间都发现对方的肩膀在剧烈起伏,双腿也颤抖不止。无论是我还是他,体力都已经接近极限了。只是,对方那张长满大胡子的黝黑面容上,愤怒与彻骨的杀意越来越强烈了。

那并不是因为打不赢我所致,我知道。

从第一拳到现在,我们已经打了将近五分钟,尽管身心都已经精疲力尽,也不知道双方的支援哪一个会先到,就是在这种极度危险和糟糕的状况下,我们谁都没有放过对方的打算。

——你必须死。

——我要杀了你。

我们用眼神彼此说道。

林间的雾气变浓了,我们相互凝视着,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钟,也许是几个世纪。

对方率先采取行动,他屈膝想要去拔绑在靴子上爪刀,我箭步上前,以冲膝阻止了他的意图。他被迫还手抵挡,但由于他还没直起膝盖,脑袋正好与我的肩膀同高——一个特别适合挥拳相击的高度。

我以一记短发力的右勾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下颌上,这里有三叉神经的下颌分支,加之头部猛烈后仰,后枕骨与脊椎碰撞,一拳上去之后他整个人都陷入了短暂的平衡失调和头晕状态。

这个机会当然不能放过,我先是低踢腿勾起他的左小腿,让他跪在地上,而后我屈膝收小腿,大腿抬起,再次瞄准他的下巴使出一记弹踢。

两次下颌重击让他完全没有还手之力,我本想拔他的刀捅死他,可是他整条小腿都在水面以下,根本看不见刀在哪里。我遂后撤一步,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以一只脚为支点,一百八十度转身起脚,通过加长加速的行程令横踢的威力最大化。

我的目标是他的脖子,这一击足以折断他的颈椎了。

可惜的是,他在最后一秒钟回过神来,猛地抬起双手挡在头颈之前,我只是把他踢飞了而没能给他致命一击。

他艰难地从泥水中爬起来,我上前按住他的后背和肩膀让他直不起腰,提膝撞击他的面门,而他有意识地抬下巴躲开了,我只撞到了他的锁骨。

我抓紧他的后领子,带着他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将他的脑袋狠狠砸在一棵断裂倒地的大树上,而后,我把他的脸摁在树上,顺着树干的走势一路磨了过去。要不是这棵树的树皮早已剥落,又被潮湿的环境长期侵蚀而表面光滑,他的脸现在已经被磨掉了。

他声嘶力竭地嚎叫起来,然而虽然我在他身上施加了如此多的折磨,却总是被他化解掉一击毙命的杀招。

我从树干上折下一根吸饱了水的树枝,用断面刺向他的太阳穴,被他抬起手臂挡住。

也许是疼痛唤醒了他的斗志,这家伙突然给了我一拳,正中腹部最柔软的地方。从胃部逆流而上的血阻碍了因剧烈运动而急促的呼吸,我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他抓住机会用肩膀把我顶翻在地。他一击得手,正欲扑过来时,我在地上使出扫腿,也让他趴在了地上。

我们两个同时爬起来,同时出拳攻击对方的头,在拳头逼近之时,他选择了歪头躲避,而我则是把头低下,用头盔接住这一击。

隔着头盔传来的力道让我感觉前额钝痛,但并不影响我的行动;我的拳头擦过他的耳边,我没有收回手臂,而是将五指展开,按在他脸上,扭腰转体,并以全身之力再一次把他的头往树干上砸。不过这一次,他撞上树干之后像弹簧玩具似的弹了起来,跳起来抬腿把我蹬开。

我不去对抗后退的势头,而是顺着惯性碎步后退,直至后背撞上树干停下来,这样,在我站稳身形之前,可以通过拉开距离以争取时间。

对方气势汹汹地向我冲来,我弯曲脊椎顶了一下树干,将身体弹射出去。在快要相撞之时,我将腰弯到接近九十度,冲进了他的怀里。我用肩膀将他顶起来,一直向前冲,直到把他也撞在树上。本以为他已经无力反击了,不料这家伙竟然倚靠树干原地起跳,双脚踹在我的肚子上,又一次把我踹走了,而他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想趁他还没站起来时给他一记绝杀,可是直到我已经冲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手中多了一个明晃晃的弧形亮光——他竟然趁着起脚的时候把刀拔出来了。

现在就算想停下也不可能了,我只能将错就错,起脚踹向他的头。但是对方的动作更快一筹,他用手和肩膀钳住我的腿,爪刀从我的腿窝插进去,一直割到鞋帮的边缘。

我奋力挣脱开,伤口处传来令全身的神经发出惨叫的剧痛,仿佛一根火把插进了小腿里,炙烤着身体与精神。

爪刀没有割断动脉,也没有伤及骨骼,放在平时的话,就算放着不管也不会致命或是留下残疾。但是带着这样的伤加入一场以命相搏的死斗,胜利的天平一下子就向对方那边倾斜了。尽管从生理学角度来说,这一刀没有造成运动能力的破坏,但是彻骨的剧痛足以影响我的行动和思维了。

我咬紧牙关全力忍耐着,呼吸却不由自主地紊乱起来。而在敌人的眼中,我的坚持也只是可笑的垂死挣扎吧。

大胡子下的嘴唇勾起残暴的狞笑,对方率先采取行动,挥刀冲来。

和我预想的一样,一旦手中多了武器,人就会本能地依赖它,接下来的攻击也会以这件武器为核心展开。像爪刀这样的超短兵器,招式套路也少得可怜,动作不难预测。

迎着对方勾过来的爪刀,我以肘击相迎。

我的手肘上带着护肘,在拳脚相交的格斗战中并不能引起什么注意,电木做成的护肘甚至比包着皮肤的肘骨还软一些。不过当对方使用刃物时,它就成了我的铠甲。并且,当以爪刀为对手的时候,护肘有着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用处。

爪刀的刀柄末端有一个供小拇指伸进去的圆环,这本是方便抓握的设计,但也是缺点之一。

肘击命中了爪刀,巨大的冲击力使爪刀从敌人的手心里脱出,但是由于他的小拇指还在圆环里,爪刀没有直接飞出去而是折断了小拇指的指骨。

敌人因吃痛而无法握紧爪刀,我伸手去抢,可惜在争抢的过程中爪刀也跑去跟M16和匕首玩21点去了。

他甩开我的手,在我的胸口来上了一连串快拳,然后猛踹我受伤的左腿,我无法忍耐那样的剧痛,膝盖一软单膝跪地,结果被他一脚踢在脸上,向后摔倒了。

浑浊的污水和泥沙沁入伤口,炽烈的疼痛撕裂我的神经。

我直起上半身,接住他踢过来的腿,用肩膀将他顶起,掀翻在我身后。他在地上滚了一圈正欲站起,被我用从水下摸到的石块砸中膝盖再次摔倒。我走了过去,按住他的肩膀以冲膝攻击他的脑袋,却被他用蛮力强行按下我的腿。我抬起手,准备再次肘击他的脑袋,而他更快一步,用头锤把我撞开,站起来之后直接飞起一脚。

长时间的打斗令我们的体力都所剩无几,战斗之所以能够继续全凭亢奋的惯性,对方的横踢已经没有一开始那般犀利和迅捷,我硬是接下这一击,气劲贯穿我的皮肉,把腹腔里的内脏搅了个翻天覆地。

我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右手扣住他的膝盖,左手抓住他的领子,双手与腰部合力将他甩在旁边的树上。撞上树干的一瞬间,他用双手护住后颈,这才没有把颈椎撞断。

这个混蛋真特么耐打!

我左手一用力,把他推到在地,右手还抓着他的左腿不放,然后抬起脚踩向他的肋下。

刚才那一下并没有把他撞懵,他的反应很快,收回没有被抓住的那条腿,用力把我蹬开。

我想要趁他还没起来的时候乘胜追击,却发现自己已经止不住后退的步伐了,直到后背撞树才停下来。我倚靠着树干,发现双腿已然发软,甚至连站立都有些困难。

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挣扎着爬起来之后,他喘得像一个哮喘病人,每每为咽下而暂停呼吸之后,都要花上好几番剧烈的喘息才能缓过来。

我们“默契”地等待着,调整呼吸,谁也没有贸然出手。

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通常情况下两步就能蹿到对方眼前,但这个距离现在看来有无限长,我觉得就算只是走过去也会耗尽我的体力。

忽然间,一个不详的黑暗影子在他的身边升腾起来,在无形之中施加于我令心脏骤停般的巨大压力。

是“它”。

呵……又是挑这种时候来捡漏吗……你这……混蛋!

“它”对我的怒目视而不见,竟然渗入了那名土耳其士兵的身体里,而土耳其士兵对此毫无察觉。

这次是操纵傀儡来杀我的手段吗,也好,不管是“它”还是那个土耳其士兵,都是我要杀死的目标。

那就,来吧!

“喝啊!”

我蹬踢树干将自己弹射出去,对方没想到我会这么快,被我直接撞到在水中。我双手死死掐住他的咽喉,将他的头往水里按。他的脑袋在泥水中起起伏伏,但是眼睛自始至终盯着我,他两手乱抓,先是想要插我的眼睛而后又想反掐我的脖子,却因为手比我短没能实现,最后抓住了我的领子。

还在纳闷他想干什么的时候,他的腿从我的两腿之间收到胸前,向上抬起顶住我的腹部,配合他的手把我向前扔了出去。

我摔了个狗啃泥,双手奋力将身体撑起来,却发现了异样——我的手陷进泥沼里拔不出来了。我惊恐地向脚步声靠近的方向看去,只见对方冲过来抬起了膝盖,而我一点办法都没有,颧骨被冲膝命中,刹那间视野变得一片漆黑。

倒在地上的我再也无力爬起,黑暗中我感觉到有人正将我扶起来坐在地上。

这当然不是什么友好的扶助,因为对方的膝盖已经顶住我的后心,一双有力的手臂正像蟒蛇一样攀上我的脖子。

阴冷的感觉从对方的身上透过来,一点一点侵入我的肌体。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一定是“它”在作祟,不管那东西想做什么,我绝不能让“它”得逞!

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我掰开钳制住脖子的手腕。可是,一记重拳落在我的太阳穴上,把刚刚有些恢复的视力又打回了黑暗中。

连手臂都无法抬起,感受器全面罢工,我已经再也没有还击的余力了。

他的手分别扣住我的下巴和额角,我知道他要做什么,却无能为力。

咔嚓————

这是我最后听到的声音,由我的颈骨发出。

一瞬间,意识便离我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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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放一张队长&副队长的人设图,为避免剧透,人物设定暂不介绍(虽然说图本身已经很剧透了……)

图中的衣服是为了视觉效果而设计的,并非文中的实际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