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战斗结束了，结果和米格尔当时夸下的海口不一样：他输了。
获胜的蝮蛇心中毫无喜悦，反而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她的心里清楚，如果没有那种准到爆的“第六感”，台风晚拉起十秒钟，那么输的就是自己了。
已经没有必要再确认战果了。蝮蛇按了一下头盔式VR的断开按钮，一瞬间，她便从空中对决的战场上回到了实战模拟系统的“铁蛋壳”里。回到现实之后，蝮蛇几乎是瘫坐在座椅上，久久不能静心。
不久之后，对面的VR模拟座舱的盖子缓缓开启，里面的米格尔正有些笨拙地摘掉头盔。
蝮蛇有些茫然地看着米格尔，她对这个人的疑问实在是太多了。
一个星期前，他曾在公海上空遭遇土耳其战机的误击，在被许可击落敌机的情况下坚持不开炮而让自己陷入险境。后来联队长单独找到自己，说出了对米格尔的怀疑。
——米格尔上尉曾经是西班牙海军航空兵的一员，参与过奇袭威尔士亲王号的行动，并驾机直接撞击威尔士亲王号，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加入英国皇家空军之后，也曾在演习中做出驾机撞击参演舰船的行为，被怀疑是遭策反人员。
虽然蝮蛇觉得他是间谍特务之类的猜疑纯属无稽之谈，但在蝮蛇心中，米格尔多了一个“害怕程度责任的懦夫”的标签。
然而仅仅在四天之后，米格尔拼死挽救米契沃尔的行动让蝮蛇对他大为改观。在不到两千米的高度，一架超过三十吨的飞机失速了，任谁都会选择跳伞，唯独米格尔没有放弃，硬是在没有座舱盖的情况下成功迫降了米契沃尔。
这也是害怕承担责任吗？显然不是，什么样的责任比死还难以承担？更何况米格尔是一名基督徒，自杀的行为对他来说是罪……
等等，为什么自己会知道米格尔是基督徒的？从来没有人告诉过自己啊……
米格尔，你到底是谁？你口中的“莉莎”又是谁？我为什么会被你另眼相待呢？
蝮蛇摇了摇头，从沉思中回到现实，她从座舱里爬出来，米格尔就在自己的眼前。
“恭喜你，少校，你赢了。”米格尔的脸色很平静，“我会遵守约定不再出现在你面前，不过，可以给我五分钟时间，说一个故事吗？”
蝮蛇默许了。
“有一列火车，在铁轨上行驶。”米格尔的眼神飘向远方，似乎在追忆着什么，“在火车将要经过的铁轨上，有许多人被绑在上面，多少人呢？嗯……就30万人吧。”
蝮蛇微微皱了皱眉，她实在猜不透米格尔想要说什么。
“而另一条铁轨上，只有一个人。”米格尔继续说道，“一段距离外，有一个扳道器，多远呢？嗯……应该是11米吧。”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经典的扳道救人问题。只是蝮蛇对30万和11米这两个奇怪的数字感到疑惑。她不知道的是，30万并不是随口乱说的，而11米，是某个吊装塔的控制台到某个地下深井的距离。
“扳道的话，只有一个人会死去，不扳道的话，是30万人。如果是你，你会如何选择呢？”
“我选择扳道。”蝮蛇毫不犹豫地说，1和30万比大小的话，根本无需计算也知道答案。
“如果，那个‘1’是你的挚爱呢？”
蝮蛇一愣，无法作答。她本以为米格尔会问伦理道德之类的问题，现在看来，这个“故事”并不简单。
“我无法回答……”
米格尔的表情没有变化，似乎蝮蛇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一直在想，如果她知道是我扳下了扳道器，会在临终前想些什么呢？而如果那个‘1’是我的话，她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她’是……你的挚爱吗？”蝮蛇小心翼翼地问。
“是的。”
“你失去她了吗？”
这句话刚问出口，蝮蛇就感到后悔了，她也许在做着揭人伤疤的事。
米格尔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凝视着蝮蛇，久久地凝视着。
“上尉？”
“和失去了没什么区别。”最后，米格尔露出了一个苦涩的微笑，“抱歉啊，和您说了一些很无聊的事。再见，少校，我会遵守承诺的。”
米格尔刚要离开，几乎是下意识地，蝮蛇叫住了米格尔。
“等等！”
米格尔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蝮蛇。
“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请说。”
“一星期前在公海上空，你为什么没有选择击落土耳其战机呢？”
米格尔没有正面回答蝮蛇，而是以一个反问回应了她。
“少校您，一定没有被战争逼迫着进行一个1和30万的选择题吧。”
…………
……
已经过了熄灯的时间，但是宿舍里谁也没有睡着。金雕和雨燕东一句西一句地讨论着刚上映的电影和下周的排班表，翠鸟躺在被窝里操作着手机。
蝮蛇一动不动地侧卧在床铺上，却没有睡着。她满脑子想着的都是米格尔的事：他为什么对自己如此执着呢？为什么又在模拟战之后轻易地放弃了呢？
米格尔身上的谜团太多了，而且似乎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然而任蝮蛇怎么想破脑袋，都毫无头绪。
“呐呐，你知道吗？圣诞节之后有两个星期的假哦！虽然不能出基地，但是……”
“雨燕，我问你，米格尔上尉来这里之前是哪个单位的？”
金雕和雨燕聊得正起劲的时候，蝮蛇突然插嘴打断。
““咦咦咦咦？！””
金雕和雨燕同时发出了惊呼，就连总是一副事不关己态度的翠鸟，都停下了手里的事，向蝮蛇的床位投去了视线。
“队长？今天是怎么了？突然打听起米格尔的事了？”
“不会是真的被长官攻略了吧？模拟战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先回答我的问题。”
“嗨嗨~”雨燕回答道，“米格尔上尉在来之前是克伦威尔皇家空军学员贝尔法斯特分校的教官，曾经参加过英爱战争和英西战争。我前几天去查过了，米格尔上尉一共有13个战绩，其中2架是F-35，5架是台风，另外7架都是幻影3，这些战绩都是用鹞式战斗机拿下的，只不过英西战争的时候米格尔上尉还是西班牙的那一方，所以英国只承认他加入英军之后的6个战绩。”
“哇！长官这么厉害！”
——少校您，一定没有被战争逼迫着进行一个1和30万的选择题吧。
蝮蛇想起了今天上午米格尔离开之前对自己说的话。
“他在战争期间有什么作为吗？”
“哼哼哼，接下来的这些可是猛料哦。英西战争末期，还隶属于西班牙海军航空兵的米格尔上尉单机大破威尔士亲王号（仅米格尔一机对威尔士亲王号造成损伤）。后来的英爱战争，在西班牙团基地被渗透之后一个人逃了出来，只身一人潜入被恐怖分子占领的车站，成功阻止了一场对贝尔法斯特市的核恐怖袭击。这件事被大肆报道过了呢，虽然用的是假名和假照片。”
“是不是说他拯救了30万人？”蝮蛇一下子明白了“30万”这个数字的出处。
“对的！”
“长官居然是英雄啊！亏他平时那么低调。”
“是他一个人吗？没有其他人和他一起？”
“报道上没说有其他人呢，不过那天有4架台风战斗机和1架F-35战斗机在车站附近的空域被俄罗斯战机击落了，战报上写的是飞行员无一生还。这五架飞机都没有参与对车站的行动，所以还是米格尔上尉一个人的功劳。”
似乎某些情报被刻意隐瞒了，毫无疑问，米格尔面临过1和30万的选择。
“那你知道‘莉莎’是谁吗？”蝮蛇又问。
“莉莎？哪一个莉莎？”雨燕一头雾水地回答，“在英国，‘莉莎’这个名字比‘约翰’还要多诶。不过……最近好像在哪儿听过有人说这个名字……”
蝮蛇猛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米格尔口中的“莉莎”全名是什么。
“我想起来了！”金雕突然大声说道，“长官和队长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把队长叫做‘莉莎’来着！”
“对哦！队长，你和米格尔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就是啊队长，您和长官之前就认识了吗？”
“聊天到此为止。”蝮蛇强硬到有些霸道地打断了下属们的询问，“现在不许说话，都睡觉！”
“唔……”
“是……”
金雕和雨燕发出了不情愿的声音，随后两张床上不再发出声音了。
一直没出声的翠鸟，悄无声息地用被子蒙住了头，嘴唇凑近手机，以极低的音量说了一声：
“尽快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