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年9月14日:

时隔半个月,抗荷服熟悉的重量和触感又一次回到了身上。头顶上,比起一众三代机的头盔更显沉重的头盔显示器,让我不禁回想起还在外籍兵团时戴过的“挂圣诞树”式的多功能头盔。

我坐在可以称得上舒适的座舱里,用声控将座舱盖放下,手指在平显上点来点去设置航线。

照理来说,现在这个时候我坐着的东西应该是沙发,眼睛盯着的东西不应该是平显而是新闻频道。只因为三个小时之前,我对询问我的将军说了一声:“是的。”便被指派来执行这个近似于苛刻的任务了。

我的任务是驾驶一架F-35A战斗攻击机,对敌人的地空导弹阵地进行压制。我方有一架预警机支援,而敌方的配备有紫菀防空导弹,和一个中队的制空战机。

“唉……”

我暗暗叹气,推动节流阀让战机慢慢滑跑起飞。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这边拥有情报优势。起飞之后,我向预警机申请了引导之后便关掉了无线电和雷达,按照预定航线和指挥引导在中空亚音速飞行。

通过数据链,我得知了敌方战斗机的位置,它们离我有一百多公里,而且不在防空导弹阵地的上方,情况对我比较有利。

战术在起飞之前已经拟定好了,就看我能否把握好机会和时间了。

在快要飞抵导弹阵地所在区域上空时,我打开了保型弹仓的舱门,以简单粗暴的方式破坏了F-35的隐身外形。霎时间,我的位置被这个区域内所有的雷达站捕获,紧接着就是雷达告警器的蜂鸣声。

我不疾不徐地将机头转向针束波集中的方向,让导弹的导引头装订好数据信息,然后,向危险最大的两个方向分别射出一枚AGM-88E“哈姆”反辐射导弹。

在发射导弹之后,弹仓关闭,让F-35重新化为一架隐身战机,防空导弹丢失了目标,告警器的躁动随之停歇。

反辐射导弹由机载计算机引导向敌方雷达的方向,直至辐射源进入导弹的主动雷达视场。我目送着导弹飞向视距之外雷达站,我无法确认战果,不过既然哈姆锁定了目标,应该十拿九稳了吧。

我已经用光了对地武器,现在的任务目标变更为“安全返回”。

正当我准备调头开溜的时候,预警机发来一条警告:敌方制空战机接近中。并附上了数量、方位、距离和速度。

1.5马赫的急速,取最短路径的话2分钟就能截住我。就算我开加力逃跑,只要是稍微好一点的航电设备,隔着40公里也能抓住加力燃烧器在引擎喷口留下的热量辐射信号。

现在最好的对策就是迎上去,先发制人干掉它们。

F-35是隐身战机,就凭机载雷达是无法在近距离内发现F-35的。敌机获知的信息只有F-35从地面雷达屏上消失瞬间的所在位置。对我来说,现在仍然是敌明我暗的有利局面。

我向右偏了一下操纵杆,战机盘旋三分之一个圆,转向了敌机来袭的方向。

为了不让自己的位置暴露,我没有打开雷达,而是用EODAS(光电分布式孔径系统)进行索敌。不一会儿,整合在EODAS中的ISRT(红外搜索和跟踪系统)就探测到了敌机的信号,并将其成像。

虽然红外辐射目标的图像很模糊,但还是能勉强分辨出,这是三架台风。

EODAS没办法准确测距,当然也无法进行火控。要攻击它们的话还是得靠机载雷达,由于不知道现在的距离到底有多少,开启雷达的时机要谨慎选择。

我记得手册上写着,F-35的EODAS对台风的有效探测距离是50公里左右。考虑到敌人的台风是超马赫飞行而不是亚音速,热源信号会更加明显一些,这个探测距离要稍微往上加一点。

我在心里为我们间的距离标记上“60公里”。现在还不能开雷达,因为台风的飞行速度只有1.5马赫而不是参数表的上限2马赫,由于台风是主场作战,所以应该不会考虑燃油的问题,据此推测,这三架台风都是重挂载,既然是重挂载,那么台风就不可能没带中距弹。我虽不知台风可以配的中距弹有哪些,不过60公里绝对是在射程之内的。反观我的AIM-9L格斗弹,射程只有令人叹息的19公里。

默数30秒,等到台风的成像图足够清晰的时候,我果断打开了雷达。照射、测距、装订瞬间完成,而台风这才开始惊慌失措地机动。

已经晚了。

三枚导弹从翼下的武器茧包里脱架,笔直地冲向台风,完成一次三杀。

我爆炸产生的三团火焰之间飞过,重新开始计划返航之路。

然而好事多磨,我刚刚想要移动操纵杆的时候,告警器就响了。是雷达制导空空导弹,仿佛凭空发射的一般。

敌人,同样有着四代机。

导弹来袭的方向是正前方,我控制F-35的雷达对导弹进行干扰,同时做机动甩热诱避开了导弹。而后,平显上出现了三个异常微弱的雷达信号。

针对雷达的隐身效果很好,不过,EODAS已经将敌人成像出来了——和我的座驾一样,它们是F-35。

一个吐息之后,敌我双方进入了彼此的视距内。

同样的装备,现在要进行的便是飞行员之间的较量了。

面对数量优于自己的敌人,迅速减少对方数量是狗斗的关键。可是我现在只有一枚导弹了。

不过,对手的情况比我更加糟糕——它们没有武器茧包。

使用武器茧包毫无疑问会降低F-35的隐身性能,但是换取了搭载格斗弹的能力。F-35的弹仓里只能装两枚导弹,而且是中距弹。AIM-120的最小射程是1.5公里,在这个距离内,它们就只有机炮可用了。

我与敌人穿身而过,然后开始盘旋。一抬头,一架F-35深红色的尾喷口出现在头盔显示器的视野中。我本想那它开第一刀,告警器却告诉我我被咬尾了。

放弃绝佳的攻击阵位着实让人痛心,不过总比命丧天际要强。

我操纵战机向右盘旋,随即发现自己掉入了敌人的陷阱。两架F-35,一前一后将我夹在中间。

还好,这并非绝境。

我将机身上下反转,通过头盔显示器的瞄准功能和AIM-9L正负九十度的大离轴角发射能力,成功锁定了离我较远的那一架敌机。发射之后立即调整机头,大过载爬升,在黑视之前瞄准另一架敌机精确点射。

当血液重新汇入眼球之时,我看到了第一架敌机被导弹追上的场景。

天空中,一个由黑烟组成的“X”型坠落轨迹清晰可见。

我在天空中搜寻最后一架敌机,并在三点钟方向发现了它,它正从上方向我俯冲下来。我判断出它的意图,它打算用机炮,否则它会尽量拉开距离以保证导弹顺利发射。

机炮空战的要诀是不要给对手太长的射击窗口,这个时候,无论是保持航向还是向左拐都会被咬尾痛打,于是我向右转急转,以高G转弯迎向敌人的炮口。

敌机的转管机炮甚至还没有转起来就飞过头了,而我立即掉转机头,咬住敌机六点。对方想要拉起机头如法炮制我的战术,可惜太慢了,当我的机炮准星锁定它时,他才刚刚把机身改平,暴露了整个机背和驾驶舱。

扣动机炮扳机,开火的震动回馈到手臂上。

最后一架敌机从雷达的视场里消失了。

头盔显示器的正中央出现了一排大写的字母:MISSION COMPLETE

“呼……”

我长舒一口气,摘下了VR头盔从模拟驾驶舱里出来。

“最后一位,米格尔·达·戴德罗斯,完成率100%。”一个坐在控制台后面的上尉大声说道。

我是最后一个吗?和我一起“参考”的人完成得那么快啊……才怪!

从身后的LED屏上,可以看到包括我在内所有参加VR模拟任务的飞行员的成绩。11个人中,只有我一个人的完成率是100%,其他人,要么是中途被击落,要么是过早地用光了弹药被迫结束。除我之外成绩最高的一个是70%多。

“嗯?只瘫痪了两个导弹连,完成率也是100%?”上尉身边的士官一边登记一边问。

“是的,拿下了制空权就可以从导弹阵地射程之外的空域入侵了,也可以调动其他战机突防打击导弹阵地。和直接摧毁阵地的战术效果是一样的。”上尉解释道,“好了,入围的就是米格尔中尉和沃克中尉了,去司令部报道吧。你带他们去。”

“是!”

那个士官走下来,大声嚷嚷到:“米格尔中尉,还有沃克中尉跟我走,其他人自行离场!”

我和另一个飞行员跟着士官来到了司令部,一开门,意料之中的那个人就坐在那里。

“恭喜二位,你们不愧为最优秀的飞行员。英国皇家空军为你们感到骄傲。”西勒中将从座位上站起来,对我们说:“从今天开始,你们调任到克伦威尔空军院校贝尔法斯特分校担任教官。这是任命书,你们拿好。”

中将递过来两张刚刚写上我们名字的任命书。沃克一脸受宠若惊地接过任命书,煞有介事地向中将敬礼。

而我,更关注手里这张纸片所代表的责任。

“9月18日1200前到学院报到,另外今晚的宴会二位务必要参加。”

“是!将军!”

“……”

“好了,沃克中尉先去休息吧,米格尔,你留下。”

“明白。”

沃克走后,中将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用手指了指一把空椅子对我说:“坐吧。”

“您找我有什么事?”我问。

“你觉得呢?”中将反问道。

“我不知道……”

“你喜欢莉莎吗?”

“?!”

这个问题无异于当头一棒,我愣在中将面前不知所措。比起“你就是杀了我女儿的人吗?”这个问题,现在的这个更让我难以回答。

“我知道,莉莎喜欢你。”中将不等我的回答便继续说,“告诉我,你是不是也喜欢莉莎呢?”

“我……喜欢她……”

我的声音细弱蚊蚋,虽然是实话,但我没有底气对莉莎的父亲这样说。毕竟,亲手杀了莉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这个自称喜欢莉莎的人。

“那,为什么选择了成为英雄而放弃了莉莎呢?”

“唔……”

尽管是不带任何质问与愤怒之意的话,字字句句都像是在宣读我的罪状。

我握紧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手心。

“你不后悔吗?”中将又问。

“我后悔……可是,如果让我回到那个瞬间,我还是会选择拉下拉杆。”我抬起头来看着中将,做好了觉悟。

“是吗……”中将不置可否,眯起了眼睛。

“中将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中将颔首示意。

“你,恨我吗?”

“嗯……你这个问题嘛……”中将起身,踱步到窗前,背对着我看向窗外,“作为一个父亲,我应该恨你;作为一个将军,我不得不赞赏你。只是……如果那个时候站在塔楼里的不是你而是我,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一个父亲该做的,还是将军该做的。”

我和中将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好了。”中将转过身,从父亲变回了将军,“你是自二战结束以来,英国第一个双料王牌,在院校里好好干,我期待你在战场之外的地方也能大放异彩。”

我击落的爱尔兰战机总共只有六架,他是把我在西班牙时的战绩也算进来了。

“是!”

“去休息吧。”

“明白!”

我敬礼后离开房间。

虽然有很多话想和莉莎的父亲说,可是,想要和西勒中将说的话,连半句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