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7年3月8日上午,英国海空联合部队司令部机关,政治保卫处接待室:

提前了半个小时就坐立难安地等候在此的我,一听见敲门声就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请进。”我抬高音量说道。

办事员打开门,探进来半个上身。

“少校,斯特拉斯克莱德中校来了。”

“请他进来。”

语毕,我等候已久的“竞争对手”大踏步地走进接待室。相较于他的职务来说,斯特拉斯克莱德中校十分年轻,大概只有我年龄的两倍,一个平步青云的典型。

“请坐,想喝点什么?”我不疾不徐地踱步到靠墙放置的酒柜边。

“香槟,谢谢。” 斯特拉斯克莱德中校说。

根本没来过这里、也不懂得品酒的我稍稍花了一点时间才通过标签上的文字从琳琅满目的酒瓶中找出香槟酒,为 斯特拉斯克莱德中校倒上三分之一杯,然后又给自己倒上相同的量。

“敬第14联队。”中校举起酒杯对我说。

“谢……啊不,我是说……好的。”

慌忙改口之后,我与中校轻轻碰杯,将高脚杯送到嘴边小呡了一口。第一次沾酒的舌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不适,那一小口烈酒在我的嘴里打转了半天,才被勉强咽下去。

“斯特拉斯克莱德中校,您知道我找您来这里是为了这次选举的事吗?”

“当然。”中校带着一脸稳操胜券的笑容,“政治保卫处一向支持我,我想这次也不会例外吧?”

“嗯……不尽然。”我反驳斯特拉斯克莱德中校的时候,感受到了心脏前所未有的躁动。

“什么意思?”斯特拉斯克莱德中校皱眉道。

“如果没有那位东乌克兰的神秘女士的话,我确实会维持支持您的立场。”

我亮出底牌的瞬间,中校的脸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那只是一次不幸的事故……”

“怎么个不幸法?”我暗暗用急促的语气逼迫斯特拉斯克莱德中校,“据我所知,事发时间,您在美军驻西乌克兰的军营里担任军事顾问,若不是您的主动行为,又怎么会接触到来自‘基辅墙’另一边的女士呢?”

“你根本不知道,在乌克兰的美军没有不嗑药的,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边的!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我结合当时的政治背景、工作的实际情况,遵循维持特殊性工作成果持续性、连贯性的原则采取了一些现在看来或为在一定程度上缺乏长远考虑但结合当时特殊环境、排除一切主观因素可能造成的偏见后综合考虑最为恰当的方式……”

“您是说您磕得更多?”

“当然不!我换了其他的药!是抑制剂!可以让头脑长时间保持冷静的那种!”斯特拉斯克莱德中校的酒杯中,水面出现了轻微的涟漪,“我还记得那一天,美军组织演习,刚一开始,那些不务正业的美国大兵就在树林里解散,然后和女兵一起野餐去了……你要知道,俄军就在不到二十公里的地方,我必须阻止北约着丑闻被抖出去,不能让他们光着屁股被逮住!”

“就像你一样?”

“唔……这只是一次疏忽大意……”

“证据不足的过失才叫疏忽大意,证据充足的就叫玩忽职守了。”

“可、可是……如果你不说的话……”

“很抱歉,中校,作为政治保卫处的副职,我有责任在主官不在的情况下将我掌握的情报在我认为必要的时候告诉所有我认为有必要知道的人。”

“什么是必要的时候?”

“如果您还是坚持要竞争的话,就是必要的时候。”

我说完, 斯特拉斯克莱德中校便做了好几次深呼吸,作为一个能这么快爬到这个职位上的人来说,听出我话中的意思并不难。最后,斯特拉斯克莱德把后背往沙发上一靠,停止了心里的挣扎。

“好吧……我可以退出,我的上帝啊,马绍尔那个老财迷就要去第14联队了!”

“这不是好事吗?一个冤家从您的眼前滚蛋了。”我试探性地问。

“一点也不好,好死不死的,我的女儿就在第14联队服役,她曾经检举马绍尔的孽种儿子受贿,把他送进监狱了。”

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我又拿起酒杯,小饮一口。借着由内而外烧心的热度,我向斯特拉斯克莱德中校说道:“如果马绍尔少将也去不了呢?”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您愿不愿意转而支持另一个人,一个和您没有利害关系,不会对您的往事多嘴多舌,最重要的是,能从这些不利信息中保护您,以及您的女儿的人?”

“你是说……”斯特拉斯克莱德中校用手指了指我。

“我完全没有这个野心。不过,尽管一个人不谋其位,他仍以造福国家为己任,但若是众望所归,唯有走上更合适的位置才最能为国效力,他也只能完全舍弃自己的私心,担起责任来。”

“还真是你啊……”

“敬第14联队。”

这回我主动邀请中校碰杯,对方无奈地笑了笑,也举起了酒杯。

“敬第14联队。”

“对了,为了日后能够处理妥当,先问一下,您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她叫瑞蕾卡,瑞蕾卡·匹克·斯特拉斯克莱德。”

听到这个名字,我被刚咽下喉咙的香槟酒呛了一下。我说这个姓氏怎么有点眼熟呢,原来是瑞蕾卡的父亲……要是被中校知道我差点扎进他那刚成为人妻的女儿怀里痛哭一番的事情的话,不知道中校会作何感想。

忽然间,我想起一件事,瑞蕾卡今年应该是二十多一点,她的父亲……

我抬头又多看了一眼中校的面容,他绝对不会超过四十岁。

这个老色鬼啊……

我在心中暗暗骂道。

…………

……

2027年3月8日下午,英国海空联合部队司令部机关,政治保卫处接待室:

“那么,找我来有什么事?米格尔少校。”

喝了一口白兰地之后,脸上已有些老态的少将不疾不徐地问道。

“我得到了一些重要信息,关于你的……特殊的个人理财方式。”

“哦?有什么问题吗?”

“大陆和通用公司的倒闭……”

“经营不善罢了。”

“资金转移到董事长挂名的公司。”

“这在当时是完全合法的。”

“理论上是的,但联系到离岸证券的那起案子的话……”

“你究竟想说什么?”少将端着酒杯,面无表情地问道。

不得不说,比起上午会面的那位,少将看样子难对付得多。他即使知道我掌握了底细,却还是镇定自若,无论从表情还是语气,都察觉不到一丝破绽。

“少将,如果您要竞争第14联队长的位置,我作为政治保卫处负责人,有义务将我知道的通报给审议团。不巧的是,现在首相和他的‘皮包骨头’团队也在这里,如果有人问起,或许我还要讲相关情况以书面形式呈给内阁秘书。我想您应该知道,如果这些情报见于天日,国税局会展开调查,还有反商业欺诈局。您如果能证明您是光明正大的,那当然没问题。我相信少将的为人,我只是把这些提前告诉您,让您有个准备。”

“好啊,随你的便。”少将忽然露出微笑,那笑容中似有一些嘲讽与失望的意味。

我的大脑空白了片刻,我未曾想过,自以为的王牌打出去,会这样石沉大海。

“少将,我得提醒您,经济事务最容易被人曲解,公众会误会,毕竟最不懂经济的人总喜欢关注经济案件。”

“谢谢你的关心,孩子。”少将好整以暇地将双腿交叠,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让身体陷进沙发靠背里,“我既然敢做,就有办法摆平。”

我当即傻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少将不说话,也不急于离开,而是慢慢地把酒杯里的酒喝完。

“你是想让我退出,是吗?”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我连忙解释道。

“你不用骗我。”少将微微蹙了蹙眉,对我的回答表现出失望之意。

我这才想起米菈告诫我的话:如实回答任何对方知道答案的提问。

“我猜测……”少将再次开口,“你并不是在为斯特拉斯克莱德中校当说客,对吗?”

我想了一下,说:“您说的对……”

“你知道吗?我并不一定要去第14联队。”少将放下空酒杯,然后话锋一转,“我如果这次不能调任第14联队,今年年底就要退休了。”

“您的意思是?”我终于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全然忘却了米菈的教诲,连忙追问道。

“孩子,干我们这一行的,关键不在于找出答案,而是找出问题。”

少将的话听起来云山雾罩,但我能确定,这已经是他能给我的最明显的提醒了。

在短短几秒钟之内,我飞速开动脑筋,无数种可能性在我的脑海里飞驰而过。终于,在少将站起身离开之前,我说出了我的问题:“哦,先不说这个了,如果您要退休的话,打算干什么?”

“啊,这是个好问题。”少将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接着说:“有人请我做西方银行的董事长,IBM和英国石油也有我一席。不过我想……”

“如何?”此时的我已经掏出了便条本,把刚才少将说的三个名词写在了上面。

“皇家剧院基金会明年要选主席了,还有牛津大学名誉校长,英格兰英航副长一职也很……”

“有挑战性?”

“是的,有挑战性。还有国安委员会主席,英国-加勒比协会会长更是……”

“造福大众的好机遇。”

“你说的没错。”

“我认为,一定有人可以为您安排妥当……不,说服您接受。”

“你说的没错,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的话,他一定也需要一个更加合适的位置。”

“和您的会面十分愉快。”我站起身,向少将伸出了手。

“我想也是。”

少将对我报以微笑,回握住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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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观补充:

东乌克兰,在世界观中为乌克兰分裂之后产生的未被国际社会承认的国家,属于亲俄罗斯势力。西乌克兰则为原乌克兰合法政府,属于亲西方势力。东西乌克兰在文中的设定可以看做是非法的东西德关系。文中的“基辅墙”在概念上基本可以等价为“柏林墙”。

上述设定并不重要,不记得也不会影响阅读。